第七十四章 理由
贺渝捻指轻点片刻，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谢岸的命格是空的，陆大小姐亦然。”
身后的贺十三惊愕看向工整刻写着“谢岸”二字的长生牌。
“公子，您会不会算错了？”
这是贺十三第一次质疑贺渝的卦辞，他伴着贺渝在十八道观修行了十年之久。
自然明白他口中的意思，可只有死人才没有命格！
陆大小姐活生生的在他们眼前，哪里是没有生气的样子？！
况且回府前道长曾言，公子需尽可能地避讳世间因果，违背人和之事除外。
然，公子此法只能观见一人之气运，且他万万不可与之产生任何交集。
否则修行有损，牵扯之后于贺渝有百弊而无一利。
眼见公子看出陆大小姐的命格，贺十三警惕地开始回想他们曾经与之有过的接触。
他眉间逐渐堆起一座高耸的山峰，面带防备地看着眼前并列着的一对长生牌。
“公子，既然如此，我这就让人将您这块长生牌销毁……”
贺渝将手束在身后，轻轻摇头。
“不必，雁回塔不可罔顾任何一人的请愿，我亦如此。”
“可是……”
“你仔细想想，陆大小姐可曾对我有过半分损害？哪怕有什么牵连，那也应是我拖累她。
“师傅说的因果，有因才有果，倘若我看不出陆大小姐的气运，你可会如临大敌地看待她？
“十三，此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贺十三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问道：“公子之前为何没看出陆大小姐身上的异样？”
“噢？我没告诉过你？”
“……公子莫要玩笑！”
贺十三垂首：“您定是怕我不出手救人才不告诉十三，您回圣都前可是答应过唐道长的！”
贺渝清朗的眉目中隐藏着笑意。
“之前没有刻意算过陆大小姐的命格，所以不能确定，不过此子无命星倒是真的。”
贺渝的眼神落在“谢岸”的长生牌上，继续道：
“陆大小姐的命盘是空的，和死者不同，她周遭有着数圈赤金色的线，我也并不能看得太清那是什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一个空运而已。
“也许是另一种吉兆也说不定。”
贺十三无法反驳公子，与陆大小姐接触以来，公子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不利的影响，这是事实。
可道长也从不说假话，若有提点，必有其深意。
贺十三只能暂时将轻飘飘的心塞回了肚子里，期望道长将那梦中引路之人的话记错了。
否则第一个该哭的不是他，而是老爷贺拥了，至于为何，他心里有几分猜测。
明知那绝无可能，却只能看着老爷兴致冲冲地规划着，憧憬着，然后……宣告放弃。
另一边的陆知予在佛前虔诚拜过后便去了荣知客栈，出府前她曾差人给客栈送了信。
天字房内。
胡宴三已经等候多时了。
“陆大小姐，胡某有礼了。”
眼前的人着轻便长衫，颜如玉，身如竹，眉目间有几分和陈巍生相似的书生意气。
打眼一看便觉此子是个书生而不像是个满身铜臭的生意人。
陆知予浅笑道：“劳胡公子久待，近日知予琐事缠身，实在走不开。”
二人各自落座，胡宴三将心腹遣了下去，陆知予亦只留了青萝一人。
“胡公子两次相邀，敢问你与知予合作的理由是否依旧？”
胡宴三眼中划过一丝微光，他嗖地一声将摇曳的竹扇折起。
“陆大小姐心思细致，胡某佩服、佩服。”
“胡公子说笑了，你在第一封信中言及阿筝三次，李杵一回。
“第二封，则半点不见儿女情长、兄弟情深，尽是对圣都，甚至是——对翼国商界切中利弊的审时度势，谈的是利，而非情。”
胡宴三抢在青萝动作前面，亲自为陆知予斟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手边。
“陆大小姐放出风声来不就是为了让胡某查一查三千香坊的背后之人么？
“胡某为此没少花费心血，终于得窥一角，此刻再谈那些便太木讷了。
“以情相胁，在陆大小姐这儿……行不通。”
陆知予兀自看向窗外，薄唇轻启：“胡公子，容我提醒一句。
“我问的是你我合作的理由，不是你相邀的方式为何变了。”
胡宴三摇头失笑，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笑意直达眼底。
“三年未见，看来我与陆大小姐想多聊一聊是不行了，只是那桩事么，可就说来话长了……”
胡宴三顺着陆知予的眼神看向窗外。
“从这可以看到那府的西门，西门偏窄，只开一扇小小的供下人出入。
“我母亲是城中贩夫走卒的女儿，就是卖货郎的孩子，八岁时便挑着扁担出来营生了。
“她夏日卖绿豆汤，冬日卖怡糖，她还爱花。
“每日从城外的家中出摊，经过郊外小径总要采一株野花插在扁担两头的竹筐里。
“城里的人叫她卖花女伢，那家的公子有次逃学，叫家中发现不敢回家。
“便躲在西门附近让下人给他开门，我母亲恰好在那处卖货。
“见到里面的人鬼鬼祟祟地扯开一条门缝将一名好看的小公子扯进去。
“她一下子叫开了嗓子，‘来人啦，偷小孩啦！’
“这可捅了马蜂窝，将街坊邻居都被叫得冒了头，成功地将人‘解救’出来。”
陆知予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似乎也被那起乌龙事件的欢乐所感染到了。
胡宴三的眼神深了深，移开了目光。
“第一次逃学的公子就这样被捉住，受了罚，抄了许多页的诗文和十数张的字画。
“气不过的小公子蹲守在西门，两天后终于抓住了那个罪魁祸首。”
胡宴三的声音变得青涩起来，展开的折扇挡在嘴前：“你为什么出卖我？”
小女孩气得柳眉倒竖：“我那是在救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小公子两三步便走到了她面前：“我不管，你害得我手指都快写断了，你今日必须得给我道歉！”
“混不要脸！你放着正门不走，偷摸往偏门进做什么？
“做贼心虚还有理了！走开，别挡着我做生意。”
小女孩担着竹篓灵活地闪过了前面的人，就要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她算是明白了，之前都会出门买几碗绿豆汤解凉的人是不会出来了。
这恐怕就是拜这个咋呼的大少爷所赐。
“我要卖货去了，你不许跟着我！”
小公子什么时候受过冷脸？
登时就拦到了女孩面前，张开双臂：“你不许走！”
女孩拉下了脸：“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下次我再也不来你这就是了！”
她左摇右晃地还是不能甩脱这个人，只能沉声道：“好！我向你道歉，大少爷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小公子还是高兴不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孩怒气冲冲的脸。
觉得这声道歉如隔靴搔痒似的，越抓越痒，浑身都难受起来。
他仍倔强地拦着女孩身前，拧着眉头搜刮心里要说的话。
在门缝边趴着看的下人们突然鱼贯而出。
他们被公子下过命令，不可以出面，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要靠自己解决。
可是怎么看都觉得细胳膊细腿的公子拦不住那卖花女伢，公子想要留人？
那就帮他留呀！
于是他们动手的动手，动脚的动脚，三两下便把女孩的手脚捉住压在了地上。
“公子，不劳您动手，小的们来就行。”
他们嘴里嚷嚷着，讨好地将人按在泥地里。
为了不让女伢挣扎，还将她的脸狠狠地惯在地上摩擦。
“你们……放开我！”
本稳稳当当挑在女孩肩上的扁担被扔在地上，竹篓上的蓝布被吹开。
原本被码的整整齐齐的绿豆汤撒了出来，听着瓷碗摔碎的声音，女孩的眼圈登时便红了。
“你无耻！我明明向你道过歉了！！”
一名矮瘦的下人啐了一口，一脚碾在掉落的野花上，他脚底磨了磨。
“什么玩意儿，敢跟我们少爷叫板，看我不……”
“都给我住手！”
小公子看着女孩眼角淌下的那滴泪，沉声大喝。
作者有话说：
“谢岸的命格是空的，陆大小姐亦然。”
身后的贺十三惊愕看向工整刻写着“谢岸”二字的长生牌。
“公子，您会不会算错了？”
这是贺十三第一次质疑贺渝的卦辞，他伴着贺渝在十八道观修行了十年之久。
自然明白他口中的意思，可只有死人才没有命格！
陆大小姐活生生的在他们眼前，哪里是没有生气的样子？！
况且回府前道长曾言，公子需尽可能地避讳世间因果，违背人和之事除外。
然，公子此法只能观见一人之气运，且他万万不可与之产生任何交集。
否则修行有损，牵扯之后于贺渝有百弊而无一利。
眼见公子看出陆大小姐的命格，贺十三警惕地开始回想他们曾经与之有过的接触。
他眉间逐渐堆起一座高耸的山峰，面带防备地看着眼前并列着的一对长生牌。
“公子，既然如此，我这就让人将您这块长生牌销毁……”
贺渝将手束在身后，轻轻摇头。
“不必，雁回塔不可罔顾任何一人的请愿，我亦如此。”
“可是……”
“你仔细想想，陆大小姐可曾对我有过半分损害？哪怕有什么牵连，那也应是我拖累她。
“师傅说的因果，有因才有果，倘若我看不出陆大小姐的气运，你可会如临大敌地看待她？
“十三，此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贺十三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问道：“公子之前为何没看出陆大小姐身上的异样？”
“噢？我没告诉过你？”
“……公子莫要玩笑！”
贺十三垂首：“您定是怕我不出手救人才不告诉十三，您回圣都前可是答应过唐道长的！”
贺渝清朗的眉目中隐藏着笑意。
“之前没有刻意算过陆大小姐的命格，所以不能确定，不过此子无命星倒是真的。”
贺渝的眼神落在“谢岸”的长生牌上，继续道：
“陆大小姐的命盘是空的，和死者不同，她周遭有着数圈赤金色的线，我也并不能看得太清那是什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一个空运而已。
“也许是另一种吉兆也说不定。”
贺十三无法反驳公子，与陆大小姐接触以来，公子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不利的影响，这是事实。
可道长也从不说假话，若有提点，必有其深意。
贺十三只能暂时将轻飘飘的心塞回了肚子里，期望道长将那梦中引路之人的话记错了。
否则第一个该哭的不是他，而是老爷贺拥了，至于为何，他心里有几分猜测。
明知那绝无可能，却只能看着老爷兴致冲冲地规划着，憧憬着，然后……宣告放弃。
另一边的陆知予在佛前虔诚拜过后便去了荣知客栈，出府前她曾差人给客栈送了信。
天字房内。
胡宴三已经等候多时了。
“陆大小姐，胡某有礼了。”
眼前的人着轻便长衫，颜如玉，身如竹，眉目间有几分和陈巍生相似的书生意气。
打眼一看便觉此子是个书生而不像是个满身铜臭的生意人。
陆知予浅笑道：“劳胡公子久待，近日知予琐事缠身，实在走不开。”
二人各自落座，胡宴三将心腹遣了下去，陆知予亦只留了青萝一人。
“胡公子两次相邀，敢问你与知予合作的理由是否依旧？”
胡宴三眼中划过一丝微光，他嗖地一声将摇曳的竹扇折起。
“陆大小姐心思细致，胡某佩服、佩服。”
“胡公子说笑了，你在第一封信中言及阿筝三次，李杵一回。
“第二封，则半点不见儿女情长、兄弟情深，尽是对圣都，甚至是——对翼国商界切中利弊的审时度势，谈的是利，而非情。”
胡宴三抢在青萝动作前面，亲自为陆知予斟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手边。
“陆大小姐放出风声来不就是为了让胡某查一查三千香坊的背后之人么？
“胡某为此没少花费心血，终于得窥一角，此刻再谈那些便太木讷了。
“以情相胁，在陆大小姐这儿……行不通。”
陆知予兀自看向窗外，薄唇轻启：“胡公子，容我提醒一句。
“我问的是你我合作的理由，不是你相邀的方式为何变了。”
胡宴三摇头失笑，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笑意直达眼底。
“三年未见，看来我与陆大小姐想多聊一聊是不行了，只是那桩事么，可就说来话长了……”
胡宴三顺着陆知予的眼神看向窗外。
“从这可以看到那府的西门，西门偏窄，只开一扇小小的供下人出入。
“我母亲是城中贩夫走卒的女儿，就是卖货郎的孩子，八岁时便挑着扁担出来营生了。
“她夏日卖绿豆汤，冬日卖怡糖，她还爱花。
“每日从城外的家中出摊，经过郊外小径总要采一株野花插在扁担两头的竹筐里。
“城里的人叫她卖花女伢，那家的公子有次逃学，叫家中发现不敢回家。
“便躲在西门附近让下人给他开门，我母亲恰好在那处卖货。
“见到里面的人鬼鬼祟祟地扯开一条门缝将一名好看的小公子扯进去。
“她一下子叫开了嗓子，‘来人啦，偷小孩啦！’
“这可捅了马蜂窝，将街坊邻居都被叫得冒了头，成功地将人‘解救’出来。”
陆知予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似乎也被那起乌龙事件的欢乐所感染到了。
胡宴三的眼神深了深，移开了目光。
“第一次逃学的公子就这样被捉住，受了罚，抄了许多页的诗文和十数张的字画。
“气不过的小公子蹲守在西门，两天后终于抓住了那个罪魁祸首。”
胡宴三的声音变得青涩起来，展开的折扇挡在嘴前：“你为什么出卖我？”
小女孩气得柳眉倒竖：“我那是在救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小公子两三步便走到了她面前：“我不管，你害得我手指都快写断了，你今日必须得给我道歉！”
“混不要脸！你放着正门不走，偷摸往偏门进做什么？
“做贼心虚还有理了！走开，别挡着我做生意。”
小女孩担着竹篓灵活地闪过了前面的人，就要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她算是明白了，之前都会出门买几碗绿豆汤解凉的人是不会出来了。
这恐怕就是拜这个咋呼的大少爷所赐。
“我要卖货去了，你不许跟着我！”
小公子什么时候受过冷脸？
登时就拦到了女孩面前，张开双臂：“你不许走！”
女孩拉下了脸：“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下次我再也不来你这就是了！”
她左摇右晃地还是不能甩脱这个人，只能沉声道：“好！我向你道歉，大少爷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小公子还是高兴不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孩怒气冲冲的脸。
觉得这声道歉如隔靴搔痒似的，越抓越痒，浑身都难受起来。
他仍倔强地拦着女孩身前，拧着眉头搜刮心里要说的话。
在门缝边趴着看的下人们突然鱼贯而出。
他们被公子下过命令，不可以出面，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要靠自己解决。
可是怎么看都觉得细胳膊细腿的公子拦不住那卖花女伢，公子想要留人？
那就帮他留呀！
于是他们动手的动手，动脚的动脚，三两下便把女孩的手脚捉住压在了地上。
“公子，不劳您动手，小的们来就行。”
他们嘴里嚷嚷着，讨好地将人按在泥地里。
为了不让女伢挣扎，还将她的脸狠狠地惯在地上摩擦。
“你们……放开我！”
本稳稳当当挑在女孩肩上的扁担被扔在地上，竹篓上的蓝布被吹开。
原本被码的整整齐齐的绿豆汤撒了出来，听着瓷碗摔碎的声音，女孩的眼圈登时便红了。
“你无耻！我明明向你道过歉了！！”
一名矮瘦的下人啐了一口，一脚碾在掉落的野花上，他脚底磨了磨。
“什么玩意儿，敢跟我们少爷叫板，看我不……”
“都给我住手！”
小公子看着女孩眼角淌下的那滴泪，沉声大喝。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