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习悠
一声怒吼成功让这混乱的场面静止了下来。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压在女孩身上的小厮谄媚地问道。
“我说！让你们住手！都给我滚！！”
这声他们倒是听清了，一群藏在门后准备见缝插针，随时为公子分忧的下人又忙不迭地钻了回去。
“你……你没事吧？”
女孩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的灰都不曾抹一把，转身蹲下收拾起那一片狼藉。
“你受伤了！跟我去看大夫！”
女孩一把甩开他的手，蹲着的脚往一边挪了挪，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她抿唇默默地将碎碗一片片捡起，然后小心地放进湿漉漉的竹娄里。
仿佛这才是她眼中最重要的事。
女孩脸上的泪珠早就低落进尘埃，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小公子一直看着，也不会发现这样看似泼辣的小姑娘曾有过那么柔弱无助的一面。
他做了什么？
小公子心间的愧意炸开，一把抓住女孩的手。
“走，我家有上好的伤药，只消一抹，你脸上的伤就会好了，你跟我走。”
她刚刚被拿起的瓷片又落在地上，小女孩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怎样？我不依你，你就又叫他们出来捉我是不是？
“好，我跟你走，反正你是大少爷说什么都对。
“但是能不能等我先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完？
“我家就这几个漂亮瓷器，碎了就都没了！我这个夏天就卖不了货了！”
小姑娘抬手又指了一个方向：“还有，你看看那边，好多乞儿都没有鞋穿。
“这些渣子扔这，一个不注意就会伤了谁！
“我不明白，像公子这样的读书人，在学堂里的夫子都你们教什么？
“教你们怎么欺负别人吗？！”
小公子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番，楞楞地看着眼前这个瞪大双眼的女孩。
他神思突然游离起来，想起来他院里那只脾气不好平时总爱炸毛的胖狸奴。
他格格不入地想着那只花猫，眼前的女孩仍在控诉着他的罪行，回神时便只听到最后几句。
“少爷不吩咐，我就走了，你可别又让人出来捉我！”
“诶，我没让……算了，你不跟我进去，那你还来这不来？”
小公子声音和缓，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不来了，他们以前买我东西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女孩说完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在心中腹诽，一定是你逼他们才会这样！
读懂她眼中的意思，小公子尴尬地看着地面，呵呵地干咳两声。
他不好解释什么，毕竟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你再来一回这儿，我保证他们都不欺负你，我、我也不欺负你。
“你拿了药膏就走，先生教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应该给我一个挽救的机会。”
“知……什么？”
“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意思是说做了错事可以改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明日申时你来这儿，我把药膏给你，就当是我的赔礼了！”
女孩抿唇，蹙眉想了想，最后方才应了下来。
“既然是天大的好事，那我明日就来一趟，说好了，你不许再捉弄我！”
小公子点了点头，将两手颇有风度地背在身后。
“那是自然，我陈峙松从不食言！”
陈……峙……松。
女孩在心中默记了两遍，转身弯腰将扁担重新搁在身上。
巴掌粗的木条安分地呆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稳得像有一对木榫扣住一般。
倘若他们没有出来，我应当是留不下她的吧？
小公子心中无声想道，随后他问了出来：“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女孩脚步不停地走远了，日辉洒在她身上，将影子拉地极长。
小公子上前一步用脚尖触到了她的影子，看见女孩背对着他摆手。
“我叫习悠。”
第二日习悠按时去了陈府的西门，那些人没在少爷的压迫下果然对她极为友善。
就连她拿出有缺口的茶碗也喜眉笑眼地接过去饮下，还给了她多于平日价格一番的铜板。
习悠推脱着不要，刚僵持一会，陈峙松便到了。
他带来了一个大大的箱笼，开头第一句便问：“你今日带扁担来了么？”
小公子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箱子：“这里面有些瓷碗，按着你碎掉的样子找的。”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放心，这些都不贵的，你家拿去装绿豆汤正好。”
随行的下人手脚麻利地将箱子给打开，露出里面清一色的青花瓷碗来。
的确是普通的做工，不仔细看几乎和之前她被摔碎的碗一模一样。
只是成色要好了几倍不止，却并不打眼。
好似绿地迎来一阵春雨，习悠的心一下子就变得贴慰起来，她好奇地打量着那箱笼中的瓷器。
除了常用的茶碗，还有斗笠碗、葵口碗、平碟、杯盏，一应俱全。
“这是送给我的？”
陈峙松颔首，从袖中拿出一个精美玉瓶来。
“这是伤药，你拿着，一日用三次，中间每隔四个时辰上一次。要是不好，便再来找我，我让人给你治。”
习悠握着那瓶温热的药膏，点了点头。
“好不了也没什么，阿爹说小孩子长得快，就算留了疤，等过了几年也能消。”
陈峙松眼神黯了黯，哪有父亲不心疼女儿的？怕是因为知道是他害的吧。
“你看看这些碗合适不合适，我照着昨日见过的样子画了个花样让人找的。”
习悠摩挲着手中的玉瓶，摇了摇头：“那些碗我不能要，你已经给了我赔礼了。”
说完将伤药扬了扬：“咱们现在两清了，我下次也还会来这里卖货的。”
陈峙松急道：“本就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害你摔了碗，我听下人说过，你每年夏里都要卖货的。
“没有碗，你拿什么卖？”
习悠蹲下身子掀开脚边竹筐上的靛蓝布巾，露出一碗碗色泽艳绿的绿豆汤来。
她端起一碗递给陈峙松：“你尝尝。”
看见陈峙松身边仆从欲言又止的眼神，她极快地加了一句：“这碗我用热水烫过四五次，不脏的。”
陈峙松笑开：“不打紧，我还没喝过这个，就当尝个新鲜。”
话虽如此，陈峙松还是将碗中的汤汁一饮而尽。
“我从未尝过市井中的东西，原来这样好喝，可谓醇香绵软，滋润驱炎！”
他只在入口时小幅度地顿了顿，而后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虽对后面那几句听不明白，但习悠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她笑眯眯地看着陈峙松：“你再看看手里的碗。”
陈峙松依言看去，发现碗底有一圈波浪似的花纹，正好将中央那点残次掩盖了起来。
本来这碗内底部有一块黑点，像是洗不净的脏污，可现在却像一朵花的蕊心，不丑反美。
习悠偏头看着那碗：“比如碗边有缺口的也会用刻刀在周围再划几圈。
“不像是残缺，更像一片花瓣，客人再喝的时候就不会生气了。”
陈峙松爽朗笑道：“好法子，真是个好法子，你是怎么想到的？”
习悠骄傲地挑了挑眉，弯腰从竹篓中拿出一支野花来：“就这样想到的咯，呐，这是我的回礼。”
习悠将鲜花递给陈峙松，对方眼底露出星星点点的光亮，抬手将那支白花小心地环在手里。
“我收下了，习悠，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压在女孩身上的小厮谄媚地问道。
“我说！让你们住手！都给我滚！！”
这声他们倒是听清了，一群藏在门后准备见缝插针，随时为公子分忧的下人又忙不迭地钻了回去。
“你……你没事吧？”
女孩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的灰都不曾抹一把，转身蹲下收拾起那一片狼藉。
“你受伤了！跟我去看大夫！”
女孩一把甩开他的手，蹲着的脚往一边挪了挪，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她抿唇默默地将碎碗一片片捡起，然后小心地放进湿漉漉的竹娄里。
仿佛这才是她眼中最重要的事。
女孩脸上的泪珠早就低落进尘埃，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小公子一直看着，也不会发现这样看似泼辣的小姑娘曾有过那么柔弱无助的一面。
他做了什么？
小公子心间的愧意炸开，一把抓住女孩的手。
“走，我家有上好的伤药，只消一抹，你脸上的伤就会好了，你跟我走。”
她刚刚被拿起的瓷片又落在地上，小女孩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怎样？我不依你，你就又叫他们出来捉我是不是？
“好，我跟你走，反正你是大少爷说什么都对。
“但是能不能等我先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完？
“我家就这几个漂亮瓷器，碎了就都没了！我这个夏天就卖不了货了！”
小姑娘抬手又指了一个方向：“还有，你看看那边，好多乞儿都没有鞋穿。
“这些渣子扔这，一个不注意就会伤了谁！
“我不明白，像公子这样的读书人，在学堂里的夫子都你们教什么？
“教你们怎么欺负别人吗？！”
小公子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番，楞楞地看着眼前这个瞪大双眼的女孩。
他神思突然游离起来，想起来他院里那只脾气不好平时总爱炸毛的胖狸奴。
他格格不入地想着那只花猫，眼前的女孩仍在控诉着他的罪行，回神时便只听到最后几句。
“少爷不吩咐，我就走了，你可别又让人出来捉我！”
“诶，我没让……算了，你不跟我进去，那你还来这不来？”
小公子声音和缓，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不来了，他们以前买我东西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女孩说完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在心中腹诽，一定是你逼他们才会这样！
读懂她眼中的意思，小公子尴尬地看着地面，呵呵地干咳两声。
他不好解释什么，毕竟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你再来一回这儿，我保证他们都不欺负你，我、我也不欺负你。
“你拿了药膏就走，先生教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应该给我一个挽救的机会。”
“知……什么？”
“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意思是说做了错事可以改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明日申时你来这儿，我把药膏给你，就当是我的赔礼了！”
女孩抿唇，蹙眉想了想，最后方才应了下来。
“既然是天大的好事，那我明日就来一趟，说好了，你不许再捉弄我！”
小公子点了点头，将两手颇有风度地背在身后。
“那是自然，我陈峙松从不食言！”
陈……峙……松。
女孩在心中默记了两遍，转身弯腰将扁担重新搁在身上。
巴掌粗的木条安分地呆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稳得像有一对木榫扣住一般。
倘若他们没有出来，我应当是留不下她的吧？
小公子心中无声想道，随后他问了出来：“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女孩脚步不停地走远了，日辉洒在她身上，将影子拉地极长。
小公子上前一步用脚尖触到了她的影子，看见女孩背对着他摆手。
“我叫习悠。”
第二日习悠按时去了陈府的西门，那些人没在少爷的压迫下果然对她极为友善。
就连她拿出有缺口的茶碗也喜眉笑眼地接过去饮下，还给了她多于平日价格一番的铜板。
习悠推脱着不要，刚僵持一会，陈峙松便到了。
他带来了一个大大的箱笼，开头第一句便问：“你今日带扁担来了么？”
小公子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箱子：“这里面有些瓷碗，按着你碎掉的样子找的。”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放心，这些都不贵的，你家拿去装绿豆汤正好。”
随行的下人手脚麻利地将箱子给打开，露出里面清一色的青花瓷碗来。
的确是普通的做工，不仔细看几乎和之前她被摔碎的碗一模一样。
只是成色要好了几倍不止，却并不打眼。
好似绿地迎来一阵春雨，习悠的心一下子就变得贴慰起来，她好奇地打量着那箱笼中的瓷器。
除了常用的茶碗，还有斗笠碗、葵口碗、平碟、杯盏，一应俱全。
“这是送给我的？”
陈峙松颔首，从袖中拿出一个精美玉瓶来。
“这是伤药，你拿着，一日用三次，中间每隔四个时辰上一次。要是不好，便再来找我，我让人给你治。”
习悠握着那瓶温热的药膏，点了点头。
“好不了也没什么，阿爹说小孩子长得快，就算留了疤，等过了几年也能消。”
陈峙松眼神黯了黯，哪有父亲不心疼女儿的？怕是因为知道是他害的吧。
“你看看这些碗合适不合适，我照着昨日见过的样子画了个花样让人找的。”
习悠摩挲着手中的玉瓶，摇了摇头：“那些碗我不能要，你已经给了我赔礼了。”
说完将伤药扬了扬：“咱们现在两清了，我下次也还会来这里卖货的。”
陈峙松急道：“本就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害你摔了碗，我听下人说过，你每年夏里都要卖货的。
“没有碗，你拿什么卖？”
习悠蹲下身子掀开脚边竹筐上的靛蓝布巾，露出一碗碗色泽艳绿的绿豆汤来。
她端起一碗递给陈峙松：“你尝尝。”
看见陈峙松身边仆从欲言又止的眼神，她极快地加了一句：“这碗我用热水烫过四五次，不脏的。”
陈峙松笑开：“不打紧，我还没喝过这个，就当尝个新鲜。”
话虽如此，陈峙松还是将碗中的汤汁一饮而尽。
“我从未尝过市井中的东西，原来这样好喝，可谓醇香绵软，滋润驱炎！”
他只在入口时小幅度地顿了顿，而后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虽对后面那几句听不明白，但习悠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她笑眯眯地看着陈峙松：“你再看看手里的碗。”
陈峙松依言看去，发现碗底有一圈波浪似的花纹，正好将中央那点残次掩盖了起来。
本来这碗内底部有一块黑点，像是洗不净的脏污，可现在却像一朵花的蕊心，不丑反美。
习悠偏头看着那碗：“比如碗边有缺口的也会用刻刀在周围再划几圈。
“不像是残缺，更像一片花瓣，客人再喝的时候就不会生气了。”
陈峙松爽朗笑道：“好法子，真是个好法子，你是怎么想到的？”
习悠骄傲地挑了挑眉，弯腰从竹篓中拿出一支野花来：“就这样想到的咯，呐，这是我的回礼。”
习悠将鲜花递给陈峙松，对方眼底露出星星点点的光亮，抬手将那支白花小心地环在手里。
“我收下了，习悠，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