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玦落无声（5）
“搜了这么久，顾家人就一个都没有抓到？”
谢清玦将玉盏狠狠往地上砸去，再不复人前的温和有礼。
“没，没，就，就只有几名家丁……”手下人往前爬了几步，跪在碎片上低声赔罪，满脸惧意。
“好，逃到外面又如何？总有一天，我还是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青年斜睨了一眼手下人膝盖骨上渗出的殷殷血迹，冷声道：“先下去把药上了。”
“公子。”
正在这时，又一名侍卫躬身而入，恭敬道。
“外面有位顾小姐想见您，是节帅遣人亲自送来的。”
顾小姐，哪个顾小姐？
“就是上次您吩咐万不可伤到的那位。似是一路划着独木舟，兼泅水回来的，节帅大人认出她是顾家人后，便打算捆了给您送来，结果顾小姐非说什么她是您的旧日情人，要他们好生招待，节帅便索性遣人直接送来了咱们府上。”
顾云卿？旧日情人？
谢清玦眉头一皱。
才说抓不到顾家人，现在偏又冒出来了一位，不过这位，却是他之前叮嘱过不能伤害到的顾姑娘，显然非他想要报仇的对象。
到底是该说手下人无能呢？还是该说这造化弄人？
这个顾云卿既然都逃出去了，又何必再千辛万苦回到这已经全城戒严、乱象横生的慕洲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该如何是好？
不对，他关注这些干什么？这与他何干？
“先将她带进来吧。”
“是。”那侍卫一面颔首，一面躬身退出。
……
“谢公子！”
看到他的那一刻，姑娘又惊又喜，近乎是跳进来的。
“顾小姐，别来无恙。”谢清玦淡道，面上仍是一派波澜不惊的模样。
其实刚刚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折辱她的法子，试图以此来宣泄对顾家人的恨意。
但，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个笑容甜美的顾家小姐，不知为何，他刚才想的那些法子，一个都说不出口了。
“阿玦，我叫你阿玦好不好？”顾云卿欢欢喜喜地围过来，绕在他的身边。
谢清玦面色微变，正想呵止，却听她继续道：“阿玦，我是为你来的，我千辛万苦而来，就是为了你一个人。”
也就是在听完这句话后，他顿觉一句制止的话也讲不出口。
为他而来。
这世间，竟也有人是为他而来的么？
可为什么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要为他而来？
“你看看你，还不找件干净衣服给我换上？回头我要是冻出风寒了，可就没有人像我这样对你好了。”顾云卿双手抱臂，似是冻坏了。
“可顾姑娘前些日子还觉得天气炎热，要下水凉快。”谢清玦抬眸对着她，平静道。
虽如此说，他还是冷哼一声，不自觉地将椅背上的大氅递了过去。
“呼～暖和多了。”顾云卿自顾自地披上大氅，一面靠近炭火。
见此情景，青年不由地弯了弯唇，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手下人看得面面相觑，毕竟，他们从未在公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现下这般，着实罕见，只道那所谓旧情人之语做不得假，便纷纷识趣地退了出去。
不，不对。
他刚刚，他刚刚在干什么？
谢清玦扬起的嘴角很快落了下去。
他在笑么？
他在对着一个本是他仇家的人笑么？
这太荒谬了。
可，在刚刚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就因为这么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仇人之女。
“来人，先将她带去客房内好生看管，只莫要短了吃穿便可。”谢清玦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待平复下情绪后，继续沉声道。
不可否认，方才他的心，好像乱了——不知为何。
啥玩意？
自己千辛万苦回来找他，还被关起来了？
“谢清玦，你……”
顾云卿气得跳脚，一句“无情无义”就要骂出来，但却被人给硬拽下去了。
呜呜呜，这个讨厌的人绝对不是她那个可爱的阿玦。
若非前世之说太过荒谬，她真想跟他分辨清楚。
……
“你为何不信，我是为你而来的？”
那一日，她借着醉意又一次询问。
“我们啊，是前世注定的情人，我当然要来找你了。你放心啊，这一世，我一定会让一切拨回原位的。我给爹娘留了信，说要去云游四海，想来他们虽然担心，但应当也会因为眼下局势暂稳，心里安定些。你看，为了你，我可是连爹娘他们都骗了呢。”
顾云卿醉得脸颊绯红，像是两团火焰在不断燃烧。
“我信你。”
这姑娘日日吵着闹着要给他做饭，给他做衣服，哪怕他刻意冷待也未曾松懈片刻。
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所有的好都是有企图的，尤其是像这样毫无保留的付出。
但他再不信，姑娘也从未提起过什么要求，只是偶然透露出是什么前世之缘。
每日回来，她都会站在长廊边，静静地等待自己。
那一天，雨丝淅沥而落。
这样的小雨论理他是丝毫不惧的，但顾云卿撑着伞来了。
她走在雨中，蓑衣尽湿，把伞偏向了自己。
雨滴“嗒嗒”地落在油纸伞上，恍若缈缈琴音。
天青色的伞，遮住了冷雨，也似乎驱散了那经久不散的孤寂。
往后很多个雨天，都是如此。
谢清玦心里那股子异样的情绪终于被彻底牵动。
他慢慢信了这缘分一说，毕竟，那份异样着实是显得太过莫名，似是唯有缘分一词能解释得通。
或许，他不该把对顾章年的仇恨迁移到她的身上。
“行，你信我。”
顾云卿满足地笑了笑，眉眼弯若月牙。
“那你从今往后都要听我的，我要教你向善，我要把你带出泥潭。”
“好。”谢清玦轻轻搂住那个意识逐渐模糊的姑娘，温声道。
可错事已经做下了，他哪里还有向善之机？何况曾经被抛弃的仇，难道就不报了么？
生母已死，他没有报仇的机会，但顾章年还在，便该为曾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不怪你啊，不怪你啊，是命卷让你这样的，是命卷才让你过得这样凄惨。那些人虽是天意制衡，注定了要在眼下王朝更替时候死的，但却终究死在你手上，你该去为他们祈祷来世顺遂。”顾云卿在他的怀中，喃喃道。
命卷又是什么？
怕不是和那前世之说一样玄而又玄的东西。
谢清玦摇了摇头，将姑娘打横抱起，送回了房中，一面替她细细打理着一头如瀑乌发。
他确实很乐意能和她这样长厢厮守，可这一切，都得等自己那个抛妻弃子的生父付出代价后。
却不知那个时候，云卿还会愿意和他安宁度日么？
罢了，他这样烂在泥里的人，报仇之后，便不该再奢望许多，这样好的姑娘，他配不上。
作者有话说：
谢清玦将玉盏狠狠往地上砸去，再不复人前的温和有礼。
“没，没，就，就只有几名家丁……”手下人往前爬了几步，跪在碎片上低声赔罪，满脸惧意。
“好，逃到外面又如何？总有一天，我还是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青年斜睨了一眼手下人膝盖骨上渗出的殷殷血迹，冷声道：“先下去把药上了。”
“公子。”
正在这时，又一名侍卫躬身而入，恭敬道。
“外面有位顾小姐想见您，是节帅遣人亲自送来的。”
顾小姐，哪个顾小姐？
“就是上次您吩咐万不可伤到的那位。似是一路划着独木舟，兼泅水回来的，节帅大人认出她是顾家人后，便打算捆了给您送来，结果顾小姐非说什么她是您的旧日情人，要他们好生招待，节帅便索性遣人直接送来了咱们府上。”
顾云卿？旧日情人？
谢清玦眉头一皱。
才说抓不到顾家人，现在偏又冒出来了一位，不过这位，却是他之前叮嘱过不能伤害到的顾姑娘，显然非他想要报仇的对象。
到底是该说手下人无能呢？还是该说这造化弄人？
这个顾云卿既然都逃出去了，又何必再千辛万苦回到这已经全城戒严、乱象横生的慕洲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该如何是好？
不对，他关注这些干什么？这与他何干？
“先将她带进来吧。”
“是。”那侍卫一面颔首，一面躬身退出。
……
“谢公子！”
看到他的那一刻，姑娘又惊又喜，近乎是跳进来的。
“顾小姐，别来无恙。”谢清玦淡道，面上仍是一派波澜不惊的模样。
其实刚刚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折辱她的法子，试图以此来宣泄对顾家人的恨意。
但，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个笑容甜美的顾家小姐，不知为何，他刚才想的那些法子，一个都说不出口了。
“阿玦，我叫你阿玦好不好？”顾云卿欢欢喜喜地围过来，绕在他的身边。
谢清玦面色微变，正想呵止，却听她继续道：“阿玦，我是为你来的，我千辛万苦而来，就是为了你一个人。”
也就是在听完这句话后，他顿觉一句制止的话也讲不出口。
为他而来。
这世间，竟也有人是为他而来的么？
可为什么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要为他而来？
“你看看你，还不找件干净衣服给我换上？回头我要是冻出风寒了，可就没有人像我这样对你好了。”顾云卿双手抱臂，似是冻坏了。
“可顾姑娘前些日子还觉得天气炎热，要下水凉快。”谢清玦抬眸对着她，平静道。
虽如此说，他还是冷哼一声，不自觉地将椅背上的大氅递了过去。
“呼～暖和多了。”顾云卿自顾自地披上大氅，一面靠近炭火。
见此情景，青年不由地弯了弯唇，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手下人看得面面相觑，毕竟，他们从未在公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现下这般，着实罕见，只道那所谓旧情人之语做不得假，便纷纷识趣地退了出去。
不，不对。
他刚刚，他刚刚在干什么？
谢清玦扬起的嘴角很快落了下去。
他在笑么？
他在对着一个本是他仇家的人笑么？
这太荒谬了。
可，在刚刚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就因为这么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仇人之女。
“来人，先将她带去客房内好生看管，只莫要短了吃穿便可。”谢清玦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待平复下情绪后，继续沉声道。
不可否认，方才他的心，好像乱了——不知为何。
啥玩意？
自己千辛万苦回来找他，还被关起来了？
“谢清玦，你……”
顾云卿气得跳脚，一句“无情无义”就要骂出来，但却被人给硬拽下去了。
呜呜呜，这个讨厌的人绝对不是她那个可爱的阿玦。
若非前世之说太过荒谬，她真想跟他分辨清楚。
……
“你为何不信，我是为你而来的？”
那一日，她借着醉意又一次询问。
“我们啊，是前世注定的情人，我当然要来找你了。你放心啊，这一世，我一定会让一切拨回原位的。我给爹娘留了信，说要去云游四海，想来他们虽然担心，但应当也会因为眼下局势暂稳，心里安定些。你看，为了你，我可是连爹娘他们都骗了呢。”
顾云卿醉得脸颊绯红，像是两团火焰在不断燃烧。
“我信你。”
这姑娘日日吵着闹着要给他做饭，给他做衣服，哪怕他刻意冷待也未曾松懈片刻。
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所有的好都是有企图的，尤其是像这样毫无保留的付出。
但他再不信，姑娘也从未提起过什么要求，只是偶然透露出是什么前世之缘。
每日回来，她都会站在长廊边，静静地等待自己。
那一天，雨丝淅沥而落。
这样的小雨论理他是丝毫不惧的，但顾云卿撑着伞来了。
她走在雨中，蓑衣尽湿，把伞偏向了自己。
雨滴“嗒嗒”地落在油纸伞上，恍若缈缈琴音。
天青色的伞，遮住了冷雨，也似乎驱散了那经久不散的孤寂。
往后很多个雨天，都是如此。
谢清玦心里那股子异样的情绪终于被彻底牵动。
他慢慢信了这缘分一说，毕竟，那份异样着实是显得太过莫名，似是唯有缘分一词能解释得通。
或许，他不该把对顾章年的仇恨迁移到她的身上。
“行，你信我。”
顾云卿满足地笑了笑，眉眼弯若月牙。
“那你从今往后都要听我的，我要教你向善，我要把你带出泥潭。”
“好。”谢清玦轻轻搂住那个意识逐渐模糊的姑娘，温声道。
可错事已经做下了，他哪里还有向善之机？何况曾经被抛弃的仇，难道就不报了么？
生母已死，他没有报仇的机会，但顾章年还在，便该为曾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不怪你啊，不怪你啊，是命卷让你这样的，是命卷才让你过得这样凄惨。那些人虽是天意制衡，注定了要在眼下王朝更替时候死的，但却终究死在你手上，你该去为他们祈祷来世顺遂。”顾云卿在他的怀中，喃喃道。
命卷又是什么？
怕不是和那前世之说一样玄而又玄的东西。
谢清玦摇了摇头，将姑娘打横抱起，送回了房中，一面替她细细打理着一头如瀑乌发。
他确实很乐意能和她这样长厢厮守，可这一切，都得等自己那个抛妻弃子的生父付出代价后。
却不知那个时候，云卿还会愿意和他安宁度日么？
罢了，他这样烂在泥里的人，报仇之后，便不该再奢望许多，这样好的姑娘，他配不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