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食人

  “哭哭哭,等俺们娘两都饿死了,你再哭不迟!”

  一直在他身后冷眼旁观的女人突然冲着丈夫一声怒喝,随即抱着孩子挤上来,跪下磕头。

  “多谢娘子慈悲,多谢娘子菩萨心肠!”

  磕完头又对米粒儿说:

  “娘子说得极是,那郦将军英明神武,若非遭奸人陷害怎会身死?且看那帮当官儿的个个吃得脑满肠肥,我们每过一处他们非但不收留,反而想尽一切办法搜刮我们携带的财物,等到了太原城下更有匪徒明目张胆抢掠妇女儿童,我们想要进城报官也不许,那太原知府分明就是匪盗的同伙!”

  “二娘子,莫要再说了!祸从口出啊!”

  队伍里有老人惊恐的阻拦,女人却不管,只顾向米粒儿哭诉。

  “我丈夫是个老实人,没什头脑。一路上每每遇到官府阻拦便听说,此事都怪郦将军,是郦将军害我们成了丧家之犬,他便信了。可这一路下来,分明是那帮官儿对我们扒皮抽筋,一路上只遇到您这一个菩萨,我还能分不清谁是坏人吗!娘子万福金安,娘子长命百岁!”

  说完她只一个劲儿磕头,连带着她丈夫和其他流民也跟着磕头。

  米粒儿默默压下心头怒火,看了眼还在震惊中的穆家兄妹,米粒儿用理智思考着接下来该则么办。

  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要是真让民意怨恨上郦家,那来日说不定要被怎么整呢!

  见那妇人还挺聪明,米粒儿边挥手让穆青山去杀马,边让春琴把打发无聊的零食都拿了出来。

  “把这些和水煮了喝下去,先垫一下吧。”

  米粒儿说着就把女人拉到边上,向她细问这一路的情况。

  女人果然来事儿,把孩子递给丈夫袖手细声的把自家出身详细的讲了出来。

  她男人叫佟二元,祖籍相州,先皇登基后发布拓边令后,佟家就举族北迁,成了大衍朝边疆建设的重要一环。

  往日里佟家靠在边境上与普通牧民做点无伤大雅的以物易物倒也过得滋润,可先皇驾崩后,新帝对边疆根本不闻不问,日子久了,边境上的细作就多了起来,佟家那时候就意识到事情不妙,开始考虑分一部分族人回相州老家。

  “可恨啊,他们说动手就动手,几十年的情谊不顾,一翻脸就骑着马来抢,我们全家东西都没收拾,房子就被占了去,连夜光着脚跑了几十里,才没被掠去做奴隶。”

  说到这里,佟二娘子一抹脸,忍不住骂起了那些草原邻居。

  米粒儿默不作声,心里却知道这都是当今皇帝柴四郎的锅。

  他自身能力有限又疑心病重,整天在宫中跟太后关系紧张,又与朝堂上的保守派隔空博弈,还想扶持自己的势力,可不就是没空管边疆了吗?

  草原上又不是没有明眼人,有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那才对不起长生天呢!

  佟二娘子哭过又述说了一路南逃的经过,讲到了在之前几座城市遭遇的盘剥时,米粒儿问:“你知不知道那些地方主政的都是什么人?”

  “这…奴家连字都不识,哪儿认得什么官儿啊~”

  见米粒儿真的有兴趣,她又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反正我远远瞧着那些人一个个都细皮嫩肉的,比那未出阁的姑娘还白,肯定都是些代代做官儿的衙内!”

  啊~那就能确定了。

  看来军队系统,至少郦天明直系的人根本没有参与过对难民的暴行,那就好说了。

  于是米粒儿又详细问了太原城下的情况。

  说到太原城下,佟二娘子又忍不住直跺脚。

  她悲愤的表示,太原的州官儿是个三四十岁的白脸书生,姓林,一开始还出城来安抚过难民,可谁知道他一会去,城里就传令出来,难民要进城必须拿出成套的身份证明文书或在城内有担保人,或缴纳二两一人的保证金。

  一听到这种要求,米粒儿就在心里骂那姓林的。

  这是人干的事儿?

  难民要是能拿得出文书和钱,就不是难民了。

  而在太原城里有亲戚能作保的始终是极少数,大多数人若想进城只剩下一条路——卖身为奴。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官老爷啊!

  佟二娘子也是满含悲愤,红着眼咬牙道:

  “我家连鞋都没有,哪里拿得出来钱?就有人来哄我男人,让我进城去做工,好请雇主做担保。我一听就觉得不对,没答应,结果没两天就听到同行人哭,说那些去做工的都被卖到窑子里去了!天爷啊,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娘,到了那种地方,这辈子全完了!”

  “招工时别的人就没怀疑过吗?”

  佟二娘子对此又一跺脚,骂道:“若不是看来递话的都穿着官皮子,哪里能骗到那么多人?便是穷到要卖儿女,也得选好去处讨价还价,哪里能让他们白骗进窑子里!”

  之后佟家人更不敢相信任何人,只一起聚在太原城下等着官府赊粥,打算吃饱了就走。

  谁知太原城内连这都不愿意,见剩下的难民交不出钱,也偏不走妇女了,守城官兵就都缩回了城里,城外则不知何时兴起了多股盗匪,开始明目张胆抢掠难民手中能抢的一切资源。

  “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啊!”

  佟二娘子屈辱地说:“那些鞑子好歹是外人,谁曾想到了国境内也被撵得跟狗一样。我们一家只能跟其他人结伴,往京城跑,我男人说,天子脚下总是首善之地,再如何也能给碗粥喝吧。”

  真是天真啊!

  米粒儿心里感慨,想到当年自己一家人也是怀抱着这种天真熬到京郊却被告知京城跟太原没啥区别,要么去郊外阔人的农庄上做佃农,要么全家为奴再进城,最后她父亲为了能熬到庄上做佃农个,拿她换了两块烧饼,把她一个人推进了火坑里。

  想到这些往事,米粒儿不怨恨但心到底是会痛的。

  再看看泼辣却已经皮包骨的佟二娘子,看看远处难民中瑟缩在家人身边的年轻女子们,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春琴,给我拿笔墨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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