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姬兆离的目光还定在雪上歌离去的方向上，他抬起左手，将力量全部压在叔姜的头顶上，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寡人。”
叔姜急促地呼吸着，心乱如麻，脑海中一片空白。原本她们的计划是今晚拆穿雪上歌的假身份，令姬兆离对其心生厌恶，她再好趁虚而入……但没想到，如今却……
“少……少君是假的！”她如今也没想好是要坦白还是硬着头皮按计划走，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真的在何处？”
“叔、叔姜不知……”
话音刚落，置于其头顶的右手忽然滑至其下颌，“嘎巴”一声，叔姜甚至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响，当即疼出了眼泪。
“寡人说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寡人！”
她的头被迫仰起，姬兆离身后燃着薪火，背光而立使他的面容不甚清晰，叔姜心里霎时便没了主意，“叔、叔姜真的不知……伯雪是在晋国以外八十里的一间驿馆内失踪的，她被送去了何处，叔姜真的不知……”
她哭哭啼啼的，下颌又被禁锢，能将字音吐清已是不易了。
姬兆离睨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有被她的眼泪粘到，于是蹙眉卸了力气，随即又甩了甩手。
叔姜重获自由，不禁后怕地埋下头去。接着，便有冰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少君今晚之言，照做。”
她不由僵了身子，好生思索了一番才想起雪上歌临走前说明日要听她的自白……不过……如今他都知道君妇之位是假冒之人了，竟还愿称她为少君？
叔姜回过神来时，满殿已只剩了她一人。这些事她也不敢再深想，如今计划失败也已顾不得了，只希望可千万不要再给齐国带去祸患……
月挂梧桐，暗下来的屋脊兽在夜里无声咆哮，清风微袭，却有阵阵森寒之意。
姬兆离立在濯鸾宫窗外，面前便是大门，他却藏在阴影中迟迟未进。
昨夜她醒后见他第一眼便唤他姬兆离，这世上，鲜有人知他的字，况敢当面喊出来……当时他便心有疑惑，只是她的样貌并无太大变化，声音也一如从前，他虽有疑虑，却不曾怀疑过她的身份。如今……
不仅是叔姜所言，连她自己也近乎承认，她并非真正的从善。那她究竟是何人？又是因何出现在此处？为何……会有着与从善一模一样的声音与样貌？
而且，方才她一听闻从善遇到危险便紧张不已，她那般在乎从善，却又为何要顶替她的身份呢？
莫非……是从善授意？
思及此，他的心跳忽然急了起来，心下很是不安稳。于是大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雪上歌正在桌案支着头发呆，听见宫人跪下行礼的声响后才回了神，随即也走上前去，“拜见大君。……私自离席，是妾之过，请大君责罚。”
“席面早散了，非你之过。”
他朝她伸出手，并未触碰到她的手臂，只是虚扶她起了身，“在想何事？”
雪上歌下意识望了他一眼，怔了片刻，才道：“在想……叔姜女公子何时离开。”
他配合地扯了扯嘴角，眸中无笑，“对她不喜？”
“不敢，只是想着，叔姜女公子离去前还需办一场践行宴。”
“不必！”
雪上歌怔了怔，幽幽望了他一眼。
他徐徐又补充了一句：“不必大办。”
她收回目光，应了一句“是”。
“从善可还记得，寡人与你初次相见，是何情形？”他与她擦肩而过，背对着她。
雪上歌看不到他的神情，无法推断他此刻的心境，但这话……照实了说便是。
“记得，四年前，大君被逆臣篡夺君位，在申国途遇暗杀之人，曾在妾的居所中落过脚。”
“你的居所？”他略感诧异，不自主地回了头。
“是，妾生母已逝，父亲之续弦，待妾自然不若亲生女儿那般好。”
姬兆离直直地盯着她，想获取她的情绪，单从语气来听，她无半点忧伤。但她始终颔首垂眸，不见正颜。
良久，他微微上前一步，又问道：“初见时，你身披素色氅衣，举薪而来，面色和善，声音甜美，令寡人一见难忘。但你，可还记得…那时寡人的模样？”
“记得。”
雪上歌还是没有抬头看他，兀自答着，“大君身形伟岸，坐于窗下，面色冷冽，棱角分明，一袭素色长衫尽被污垢涂染，手臂……被弩箭所伤。”
姬兆离蹙着眉宇观察她，良久，才启唇：“从善……记得如此清楚啊？”
雪上歌顿了顿，才应下：“是。从善，也一直对大君念念不忘。”
此言落下，又是许久的沉默。
终于，姬兆离挪了挪步子，于她身侧轻道：“今日疲乏，好好歇息，寡人还有些政事处理。”
雪上歌也识趣，行礼道：“妾恩谢大君体谅。”
稳健的步子一直持续到门口，在转弯的一瞬间，姬兆离面上的光被阴影遮住，内心筑建的壁垒轰然倒塌，他抑制不住慌乱躁动的情绪，疾步如飞地往思政殿走去。
“宣祁上士去思政殿议事！”
“唯。”跟在其身侧小跑的寺人旋即又转身往祁方贺在宫中留宿的寝室跑去。
今夜不必他值守，于是早早便回屋歇着了。寺人找到他时，他正一脸享受地在泡脚。
“见过祁上士，哟，您……快些走吧，大君召您前往思政殿议事呢！”
“啊？此时？”
“可不么！大君面色急得很，可不敢耽误啊！”寺人不由分说地上来给他擦脚穿鞋。
足衣粘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他也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思政殿赶去。
“臣参见大君！”
“平身！”姬兆离说着，朝外面一挥手，两个寺人旋即将大门合上，一室之内，顿时只剩了他二人。
祁方贺往身后瞟了瞟这架势，明白这是要下达密令了，于是立刻上前了一些，位于姬兆离下首。
“依据少君由申国入晋的路线，找到晋国以外八十里的一处驿馆，暗中查查那其中发生了何事。”
“是！”
“还有，从前寡人离开申国时，要你查雪家底细，你可还记得否？”
“呃……是！”祁方贺顿了顿，一时不解他为何会突然问到此事。
“少君，可有孪生血亲否？”
作者有话说：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寡人。”
叔姜急促地呼吸着，心乱如麻，脑海中一片空白。原本她们的计划是今晚拆穿雪上歌的假身份，令姬兆离对其心生厌恶，她再好趁虚而入……但没想到，如今却……
“少……少君是假的！”她如今也没想好是要坦白还是硬着头皮按计划走，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真的在何处？”
“叔、叔姜不知……”
话音刚落，置于其头顶的右手忽然滑至其下颌，“嘎巴”一声，叔姜甚至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响，当即疼出了眼泪。
“寡人说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寡人！”
她的头被迫仰起，姬兆离身后燃着薪火，背光而立使他的面容不甚清晰，叔姜心里霎时便没了主意，“叔、叔姜真的不知……伯雪是在晋国以外八十里的一间驿馆内失踪的，她被送去了何处，叔姜真的不知……”
她哭哭啼啼的，下颌又被禁锢，能将字音吐清已是不易了。
姬兆离睨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有被她的眼泪粘到，于是蹙眉卸了力气，随即又甩了甩手。
叔姜重获自由，不禁后怕地埋下头去。接着，便有冰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少君今晚之言，照做。”
她不由僵了身子，好生思索了一番才想起雪上歌临走前说明日要听她的自白……不过……如今他都知道君妇之位是假冒之人了，竟还愿称她为少君？
叔姜回过神来时，满殿已只剩了她一人。这些事她也不敢再深想，如今计划失败也已顾不得了，只希望可千万不要再给齐国带去祸患……
月挂梧桐，暗下来的屋脊兽在夜里无声咆哮，清风微袭，却有阵阵森寒之意。
姬兆离立在濯鸾宫窗外，面前便是大门，他却藏在阴影中迟迟未进。
昨夜她醒后见他第一眼便唤他姬兆离，这世上，鲜有人知他的字，况敢当面喊出来……当时他便心有疑惑，只是她的样貌并无太大变化，声音也一如从前，他虽有疑虑，却不曾怀疑过她的身份。如今……
不仅是叔姜所言，连她自己也近乎承认，她并非真正的从善。那她究竟是何人？又是因何出现在此处？为何……会有着与从善一模一样的声音与样貌？
而且，方才她一听闻从善遇到危险便紧张不已，她那般在乎从善，却又为何要顶替她的身份呢？
莫非……是从善授意？
思及此，他的心跳忽然急了起来，心下很是不安稳。于是大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雪上歌正在桌案支着头发呆，听见宫人跪下行礼的声响后才回了神，随即也走上前去，“拜见大君。……私自离席，是妾之过，请大君责罚。”
“席面早散了，非你之过。”
他朝她伸出手，并未触碰到她的手臂，只是虚扶她起了身，“在想何事？”
雪上歌下意识望了他一眼，怔了片刻，才道：“在想……叔姜女公子何时离开。”
他配合地扯了扯嘴角，眸中无笑，“对她不喜？”
“不敢，只是想着，叔姜女公子离去前还需办一场践行宴。”
“不必！”
雪上歌怔了怔，幽幽望了他一眼。
他徐徐又补充了一句：“不必大办。”
她收回目光，应了一句“是”。
“从善可还记得，寡人与你初次相见，是何情形？”他与她擦肩而过，背对着她。
雪上歌看不到他的神情，无法推断他此刻的心境，但这话……照实了说便是。
“记得，四年前，大君被逆臣篡夺君位，在申国途遇暗杀之人，曾在妾的居所中落过脚。”
“你的居所？”他略感诧异，不自主地回了头。
“是，妾生母已逝，父亲之续弦，待妾自然不若亲生女儿那般好。”
姬兆离直直地盯着她，想获取她的情绪，单从语气来听，她无半点忧伤。但她始终颔首垂眸，不见正颜。
良久，他微微上前一步，又问道：“初见时，你身披素色氅衣，举薪而来，面色和善，声音甜美，令寡人一见难忘。但你，可还记得…那时寡人的模样？”
“记得。”
雪上歌还是没有抬头看他，兀自答着，“大君身形伟岸，坐于窗下，面色冷冽，棱角分明，一袭素色长衫尽被污垢涂染，手臂……被弩箭所伤。”
姬兆离蹙着眉宇观察她，良久，才启唇：“从善……记得如此清楚啊？”
雪上歌顿了顿，才应下：“是。从善，也一直对大君念念不忘。”
此言落下，又是许久的沉默。
终于，姬兆离挪了挪步子，于她身侧轻道：“今日疲乏，好好歇息，寡人还有些政事处理。”
雪上歌也识趣，行礼道：“妾恩谢大君体谅。”
稳健的步子一直持续到门口，在转弯的一瞬间，姬兆离面上的光被阴影遮住，内心筑建的壁垒轰然倒塌，他抑制不住慌乱躁动的情绪，疾步如飞地往思政殿走去。
“宣祁上士去思政殿议事！”
“唯。”跟在其身侧小跑的寺人旋即又转身往祁方贺在宫中留宿的寝室跑去。
今夜不必他值守，于是早早便回屋歇着了。寺人找到他时，他正一脸享受地在泡脚。
“见过祁上士，哟，您……快些走吧，大君召您前往思政殿议事呢！”
“啊？此时？”
“可不么！大君面色急得很，可不敢耽误啊！”寺人不由分说地上来给他擦脚穿鞋。
足衣粘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他也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思政殿赶去。
“臣参见大君！”
“平身！”姬兆离说着，朝外面一挥手，两个寺人旋即将大门合上，一室之内，顿时只剩了他二人。
祁方贺往身后瞟了瞟这架势，明白这是要下达密令了，于是立刻上前了一些，位于姬兆离下首。
“依据少君由申国入晋的路线，找到晋国以外八十里的一处驿馆，暗中查查那其中发生了何事。”
“是！”
“还有，从前寡人离开申国时，要你查雪家底细，你可还记得否？”
“呃……是！”祁方贺顿了顿，一时不解他为何会突然问到此事。
“少君，可有孪生血亲否？”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