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马车之内，姬兆离坐于主座，雪上歌坐于他一侧下首。方才她就觉察到他的视线频频落过来，想来是有话要讲。
“寡人想问，你可知从善心意？”他面色淡漠，似乎对于答案并不在意，只为试探看她如何回答。
雪上歌浅浅转首望去，“对大君的心意？”
姬兆离顿了一顿，“自然。”
她垂眸浅笑，“大君与她，如窥镜而视，此心即彼心。”
闻言，姬兆离的眸色也柔和下来，眼前人在垂眸之时，仿佛可以让他观到从善的影子。
此心即彼心……他的心忽然也软了几分，从善……也如他一般，四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否？
原以为，他今次便能与她结为夫妇，却奈何……她到如今还不知所踪。
原来，他们至今都尚未重逢。
“依你看，寡人与从善会于何时再遇？”
她心知肚明，但对姬兆离，只道了一句：“快了。”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镐京城内，谈不上风起云涌，却也算得上是波云诡谲。
众臣一如既往地等在朝堂上，尽管大王已歇朝多日，但诸人觉得，此时正值晋侯领兵亲自上京之际，大王无论如何都会紧张一些，来朝上商议对策。
只奈何……他始终未曾露面。
“咳咳，长林啊。”
徐俭转过来朝宿长林伸了伸手，宿长林旋时上前，颔首作揖道：“太宰。”
“侯国缴纳岁贡，依例要上交国内土地之图及其民生之数，归你所管之事，你亲自去取！”徐俭抓着他的手腕，着重强调了‘亲自’二字。
宿长林自知其意，敛着眸子微微颔首，“是，长林明白。”
既开了口，离去时便也是二人同行。
徐俭年岁已高，宿长林便有意搀扶着他的手臂。
众臣接连走出大殿，阴沉的天气压着密匝匝的人群，雨和人，说不清是哪个更急切。
徐俭望着灰蒙蒙的天，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入秋了，这天象也愈来不好了。”
“风雨再大，也总有天晴的一日。”说着，宿长林扬头扫了一眼，“何况……阴天也未必下雨，太宰不必过于忧心，身子要紧。”
徐俭攥了攥他的手，“你终年游历于列国，回来得晚，可见到你父临终一面了？”
宿长林垂眸，“是，见到了……”
提及此事难免心有愧疚，他父年岁已高，他却还流落在外不曾侍奉，只是他完全未想到，他父竟会摊上一场牢狱之灾……如此病上加病，在他回家的第二日竟直接撒手人寰了……
“你年少成名，是先王下令要你游历列国普授周礼，这不仅是你们家族之殊荣，亦是为国为民之益事，你父心中明了，如此变故，你也切莫自责。”
徐俭呼出一口气来，在他的搀扶下不疾不徐地挪着步子，幽幽续道：“眼下你在朝中也算是稳住了地位，切记要明哲保身。即便我这把老骨头散了，去见你父也是安心的。”
“叔父……”
宿长林难掩动容，朝中人多是世家大族相互联姻，哪一门单拎出来不是盘根错节的？唯他自己无所倚仗，只有这位父亲的多年老友愿对他照拂一二。
说来他父亲，年少也是才华横溢，便也有几分傲气，娶亲时偏不倚靠家族势力，执意娶了个一见钟情却毫无背景的女子，便是他母亲。
但一个人仕途的发展，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宿长林也不知他的父亲究竟都经历了什么，只在幼年时观其面色越发不善，后而，他的母亲便因病故去，连其最后一面也未曾得见……再后而，父亲续弦了一位遗孀，心绪终于好转，他们又生了一双儿女，其乐融融……
十六岁那年，他在一场宴会上与人论谈，文思敏捷，堵得一群人哑口无言，后而口口相传，名动全城。
也是那一年，先王也听闻了他的学识与口才，召进宫内考他周礼，对其十分满意，遂下令赐其符节，前往列国普授周礼，上至贵族、下至百姓。
一直漂泊至今夕，得到京畿传唤，最终还是承袭父位、投身廊庙……
思虑间，宿长林忽然止住了脚步。
徐俭回头望他，只见其执手躬了躬身子，“晚生忽而想到，晋国往年的图册似还未曾归整，需回地官一趟。”
都是前几年的事情了，岂会到如今还未曾整好，不过是想要心中有数，才好推测晋侯此行用意。
徐俭自也心知肚明，“好，去吧。”
地官之内，人来人往，看上去似乎都很忙碌。
“见过大司徒。”
“见过大司徒。”
“大司徒好。”
……
宿长林进去，对问好的同僚皆还以颔首礼。
尽管心中愁云不散，可他面上仍旧一步一稳地走到陈列各国图册的架子前，拿出了晋国近三年上交的册子。
正当他欲离开时，忽觉斜后方有什么动静。他下意识闻声走去，见到一个人正跪在地上卷着跌散的竹简。
“子寅？”
对方仓皇抬首望了一眼，“见过大司徒。”他说着，忙起身作揖。
“不必多礼。”宿长林扶了扶他的手臂，“你在此处作何？”
“小生适才整理好甸服的赋役之数，正欲呈给大司徒，又见大司徒忙于寻册，一时不知是该先帮大司徒，还是先退回候着，于是愣在此处，失了神，才弄翻册案。”
宿长林淡淡一笑，“无妨，不论何种选择，只要行之分内，无需迟疑。往后做事，只要遵从本心，本心从善，自可大胆果决。”
“是，小生受教。”
“晋国缴纳岁贡，不日便将抵达镐京，宿某要忙晋国一事，甸服之事你且先回禀小司徒罢。”
“是，小生明白了。”
宿长林颔了颔首，这便绕过他预备离去了。
“大司徒！”
才走两步，他又于身后唤住了他。
宿长林缓缓回首，只见其从地上抱起册案，朝宿长林靠近了几分，低声问道：“大王近日……可还是不上朝？”
宿长林敛眸未语，后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才道：“去忙吧。”
作者有话说：
“寡人想问，你可知从善心意？”他面色淡漠，似乎对于答案并不在意，只为试探看她如何回答。
雪上歌浅浅转首望去，“对大君的心意？”
姬兆离顿了一顿，“自然。”
她垂眸浅笑，“大君与她，如窥镜而视，此心即彼心。”
闻言，姬兆离的眸色也柔和下来，眼前人在垂眸之时，仿佛可以让他观到从善的影子。
此心即彼心……他的心忽然也软了几分，从善……也如他一般，四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否？
原以为，他今次便能与她结为夫妇，却奈何……她到如今还不知所踪。
原来，他们至今都尚未重逢。
“依你看，寡人与从善会于何时再遇？”
她心知肚明，但对姬兆离，只道了一句：“快了。”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镐京城内，谈不上风起云涌，却也算得上是波云诡谲。
众臣一如既往地等在朝堂上，尽管大王已歇朝多日，但诸人觉得，此时正值晋侯领兵亲自上京之际，大王无论如何都会紧张一些，来朝上商议对策。
只奈何……他始终未曾露面。
“咳咳，长林啊。”
徐俭转过来朝宿长林伸了伸手，宿长林旋时上前，颔首作揖道：“太宰。”
“侯国缴纳岁贡，依例要上交国内土地之图及其民生之数，归你所管之事，你亲自去取！”徐俭抓着他的手腕，着重强调了‘亲自’二字。
宿长林自知其意，敛着眸子微微颔首，“是，长林明白。”
既开了口，离去时便也是二人同行。
徐俭年岁已高，宿长林便有意搀扶着他的手臂。
众臣接连走出大殿，阴沉的天气压着密匝匝的人群，雨和人，说不清是哪个更急切。
徐俭望着灰蒙蒙的天，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入秋了，这天象也愈来不好了。”
“风雨再大，也总有天晴的一日。”说着，宿长林扬头扫了一眼，“何况……阴天也未必下雨，太宰不必过于忧心，身子要紧。”
徐俭攥了攥他的手，“你终年游历于列国，回来得晚，可见到你父临终一面了？”
宿长林垂眸，“是，见到了……”
提及此事难免心有愧疚，他父年岁已高，他却还流落在外不曾侍奉，只是他完全未想到，他父竟会摊上一场牢狱之灾……如此病上加病，在他回家的第二日竟直接撒手人寰了……
“你年少成名，是先王下令要你游历列国普授周礼，这不仅是你们家族之殊荣，亦是为国为民之益事，你父心中明了，如此变故，你也切莫自责。”
徐俭呼出一口气来，在他的搀扶下不疾不徐地挪着步子，幽幽续道：“眼下你在朝中也算是稳住了地位，切记要明哲保身。即便我这把老骨头散了，去见你父也是安心的。”
“叔父……”
宿长林难掩动容，朝中人多是世家大族相互联姻，哪一门单拎出来不是盘根错节的？唯他自己无所倚仗，只有这位父亲的多年老友愿对他照拂一二。
说来他父亲，年少也是才华横溢，便也有几分傲气，娶亲时偏不倚靠家族势力，执意娶了个一见钟情却毫无背景的女子，便是他母亲。
但一个人仕途的发展，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宿长林也不知他的父亲究竟都经历了什么，只在幼年时观其面色越发不善，后而，他的母亲便因病故去，连其最后一面也未曾得见……再后而，父亲续弦了一位遗孀，心绪终于好转，他们又生了一双儿女，其乐融融……
十六岁那年，他在一场宴会上与人论谈，文思敏捷，堵得一群人哑口无言，后而口口相传，名动全城。
也是那一年，先王也听闻了他的学识与口才，召进宫内考他周礼，对其十分满意，遂下令赐其符节，前往列国普授周礼，上至贵族、下至百姓。
一直漂泊至今夕，得到京畿传唤，最终还是承袭父位、投身廊庙……
思虑间，宿长林忽然止住了脚步。
徐俭回头望他，只见其执手躬了躬身子，“晚生忽而想到，晋国往年的图册似还未曾归整，需回地官一趟。”
都是前几年的事情了，岂会到如今还未曾整好，不过是想要心中有数，才好推测晋侯此行用意。
徐俭自也心知肚明，“好，去吧。”
地官之内，人来人往，看上去似乎都很忙碌。
“见过大司徒。”
“见过大司徒。”
“大司徒好。”
……
宿长林进去，对问好的同僚皆还以颔首礼。
尽管心中愁云不散，可他面上仍旧一步一稳地走到陈列各国图册的架子前，拿出了晋国近三年上交的册子。
正当他欲离开时，忽觉斜后方有什么动静。他下意识闻声走去，见到一个人正跪在地上卷着跌散的竹简。
“子寅？”
对方仓皇抬首望了一眼，“见过大司徒。”他说着，忙起身作揖。
“不必多礼。”宿长林扶了扶他的手臂，“你在此处作何？”
“小生适才整理好甸服的赋役之数，正欲呈给大司徒，又见大司徒忙于寻册，一时不知是该先帮大司徒，还是先退回候着，于是愣在此处，失了神，才弄翻册案。”
宿长林淡淡一笑，“无妨，不论何种选择，只要行之分内，无需迟疑。往后做事，只要遵从本心，本心从善，自可大胆果决。”
“是，小生受教。”
“晋国缴纳岁贡，不日便将抵达镐京，宿某要忙晋国一事，甸服之事你且先回禀小司徒罢。”
“是，小生明白了。”
宿长林颔了颔首，这便绕过他预备离去了。
“大司徒！”
才走两步，他又于身后唤住了他。
宿长林缓缓回首，只见其从地上抱起册案，朝宿长林靠近了几分，低声问道：“大王近日……可还是不上朝？”
宿长林敛眸未语，后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才道：“去忙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