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宿长林又朝她揖了揖手，转而朝殿宇走去了。
雪上歌就立在原处，目送宿长林进了殿宇。
“地官司徒宿昴，拜见晋侯。”他执手倾了倾身子，行了揖礼。
“大司徒免礼。”
姬兆离出声应道，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宿长林身上，他未再多言，只等宿长林开口。
宿长林则仰首望了他一眼，其面庞深沉肃穆，令人一时难查其意图。
“臣奉大王之令，前来收取晋国土地之图及人民之数，还望晋侯示下。”他边说着，边揖了揖手。
姬兆离给祁方贺递了眼神，祁方贺旋即颔首，转而上前将两本册子交给了宿长林。
“明日寡人进宫朝拜，不知能否见到大王尊颜？大司徒所见如何？”
宿长林接下册子的手臂一顿，随即环手作揖，“王室中事，臣下不敢妄加揣测，明日晋侯朝见，自然一切尽知。”
说着，他直起身来，定定地与姬兆离对视着，又道：“不过臣下斗胆进言，不论当今王室是何情形，晋侯处事务必三思而行，毕竟晋侯夫人……对您甚是忧心。”
闻言，姬兆离的瞳孔忍不住缩了缩，从宿长林踏入候馆的那一刻起，一举一动便皆在他掌握之内，包括与雪上歌的那寥寥数语，他无一不知。
“大司徒……似乎对寡人的夫人很是关心啊……”
他眯着眸子，像豹子紧盯着猎物一样地警惕着。
宿长林浅弯了唇角，淡然道：“晋侯恕罪，五年前臣游历申国，曾偶然与夫人结识，故以友人相称。”
姬兆离顿时忍不住拍案而起。
原来他并非试探才与雪上歌交谈！
原来他是真的与从善相识！
原来他竟比自己……更早认识从善！
友人……？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中弥漫着一种惶惶不安之感……不过堂下宿长林与祁方贺的惶惶不安，显然比他更甚……
只是宿长林虽表面上躬身下去揖礼请罪，但却始终在反复思索他的意图与动机。
良久，姬兆离的心绪终于渐渐平复。
“不论大司徒从前与从善有何渊源，只她如今是寡人的君妇，往后亦然。还望大司徒……管好自己。”
宿长林沉首，“臣下自然不敢冒犯君妇，只是若晋侯所行之事有悖于天下安定，臣为维邦，必定无所不用其极……”
姬兆离嗤笑一声，“大司徒又怎知，寡人所行并非是有益于天下民生之事？”
宿长林蹙了蹙眉，反而感到些胆寒。战乱的开始，永远是不满于当前执政者，觉得自己当权将会更有益于天下人。孰不知……为达此目的，又会死多少的天下人……
“依臣下对友人的了解，若其所忧与臣下一致，恐怕……她宁愿与晋侯对立也要规劝晋侯。”
虽然他是刻意用从善来激他，可姬兆离不怒反笑，“依寡人对大司徒的了解，若阁下所忧与寡人一致，却未必……会与寡人持对立之态。”
宿长林有些震撼，一时无言。
良久，姬兆离缓缓启唇：“大司徒所系之事已了，寡人便不多留了。”
宿长林这才回神，颔首作揖礼，“臣下告退。”
踏出殿门之后，迎面吹来阵阵清凉的风，他神思清明了些许，停顿片刻，又启步离开。
许是风的缘故。一路还送来些许的议论声，有关于他、有关于从善。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往那处秋千架瞟去，从善还在那里，裙摆随着秋千的晃动而婆娑起舞。她没有再看到他，只是怔怔地盯着天空发呆。
他想向她解释，他怕她之后从晋侯口中得知，会是他为达目的而不惜利用她！可眼下已经有闲言传出，他怕他上前，只会于情形更加不利……
于是，他终是一言未发，默默离开了。
“你说……他可能看得出…此从善非彼从善？”
姬兆离缓缓思量。
若非无意间听到雪上歌与叔姜的谈话，若非他有意试探，若非她坦然承认……他想必，是分辨不出的。毕竟，他与从善只有那一面之缘，他虽心系于她，却与她相处终究不过两日，并不算了解她。可宿长林……却能轻易脱口称她为友人……
思及此处，他的面色愈发凝重，手掌也攥得更紧了一些。
祁方贺见况，蹙眉思索了一瞬，抱拳应道：“臣以为……大司徒此行是为刺探大君对大王心意如何。对少君……也只是想借此来牵制大君，并无其他。”
“宿昴……字长林。”
姬兆离忍不住在唇尖撕咬着这几个字，“此人经年游历各国，不论于贵族还是庶人之间，皆曾开堂讲述周礼，结识之人定然不少……倘若从善流落别国，手中又无符节，想必是一辈子都难以抵达晋国。”他此行已经足够绕路了，每到一座城邑便下令派人寻找，仍旧未有丝毫音讯……
“大君莫非是想借大司徒之手寻找少君？”
姬兆离面色一垮，对此显然更是不愿！方才之言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何况……他巴不得宿长林与他从前一样、甚至比他还傻气！看不出从善的丝毫不妥。
祁方贺了然，面露窘色，“不过您方才不是也说，依此少君之言，您与彼少君相见的日子已然不远了？”
“寡人信不过她。”姬兆离抬眸，“回程时，必须接着找。”
祁方贺颔首应答：“臣明白。”
话落无音，祁方贺不禁又悄悄抬首提醒道：“大君，岁贡一事……”
姬兆离这才想起，旋时弹起身来，“走！”
晋国年初大乱初定，财力兵力都需休养生息，此次他亲自进京缴纳岁贡，除了查探京畿政局，更重要的，是为了遮掩晋国岁贡不足一事。
明日朝见天子，便需要将贡单呈上，同时也会将岁贡清点入库，所以今日，是务必要将岁贡之物补全的。
此事他虽不能亲自出面，却也要亲自看着才算安心。
日头将近晌午，已经过了朝食的时辰。
宿长林神色凝重地回到了家中，见食案上并无用过餐食的痕迹。
隗玉衡早是等得百无聊赖，枣都吃了两捧了，就想等着他回来了一起用。然他回来了，面色却并不好。
“发生了何事？又有刺客？”隗玉衡不禁上前关切。
宿长林摇摇头，“无事。”
作者有话说：
雪上歌就立在原处，目送宿长林进了殿宇。
“地官司徒宿昴，拜见晋侯。”他执手倾了倾身子，行了揖礼。
“大司徒免礼。”
姬兆离出声应道，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宿长林身上，他未再多言，只等宿长林开口。
宿长林则仰首望了他一眼，其面庞深沉肃穆，令人一时难查其意图。
“臣奉大王之令，前来收取晋国土地之图及人民之数，还望晋侯示下。”他边说着，边揖了揖手。
姬兆离给祁方贺递了眼神，祁方贺旋即颔首，转而上前将两本册子交给了宿长林。
“明日寡人进宫朝拜，不知能否见到大王尊颜？大司徒所见如何？”
宿长林接下册子的手臂一顿，随即环手作揖，“王室中事，臣下不敢妄加揣测，明日晋侯朝见，自然一切尽知。”
说着，他直起身来，定定地与姬兆离对视着，又道：“不过臣下斗胆进言，不论当今王室是何情形，晋侯处事务必三思而行，毕竟晋侯夫人……对您甚是忧心。”
闻言，姬兆离的瞳孔忍不住缩了缩，从宿长林踏入候馆的那一刻起，一举一动便皆在他掌握之内，包括与雪上歌的那寥寥数语，他无一不知。
“大司徒……似乎对寡人的夫人很是关心啊……”
他眯着眸子，像豹子紧盯着猎物一样地警惕着。
宿长林浅弯了唇角，淡然道：“晋侯恕罪，五年前臣游历申国，曾偶然与夫人结识，故以友人相称。”
姬兆离顿时忍不住拍案而起。
原来他并非试探才与雪上歌交谈！
原来他是真的与从善相识！
原来他竟比自己……更早认识从善！
友人……？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中弥漫着一种惶惶不安之感……不过堂下宿长林与祁方贺的惶惶不安，显然比他更甚……
只是宿长林虽表面上躬身下去揖礼请罪，但却始终在反复思索他的意图与动机。
良久，姬兆离的心绪终于渐渐平复。
“不论大司徒从前与从善有何渊源，只她如今是寡人的君妇，往后亦然。还望大司徒……管好自己。”
宿长林沉首，“臣下自然不敢冒犯君妇，只是若晋侯所行之事有悖于天下安定，臣为维邦，必定无所不用其极……”
姬兆离嗤笑一声，“大司徒又怎知，寡人所行并非是有益于天下民生之事？”
宿长林蹙了蹙眉，反而感到些胆寒。战乱的开始，永远是不满于当前执政者，觉得自己当权将会更有益于天下人。孰不知……为达此目的，又会死多少的天下人……
“依臣下对友人的了解，若其所忧与臣下一致，恐怕……她宁愿与晋侯对立也要规劝晋侯。”
虽然他是刻意用从善来激他，可姬兆离不怒反笑，“依寡人对大司徒的了解，若阁下所忧与寡人一致，却未必……会与寡人持对立之态。”
宿长林有些震撼，一时无言。
良久，姬兆离缓缓启唇：“大司徒所系之事已了，寡人便不多留了。”
宿长林这才回神，颔首作揖礼，“臣下告退。”
踏出殿门之后，迎面吹来阵阵清凉的风，他神思清明了些许，停顿片刻，又启步离开。
许是风的缘故。一路还送来些许的议论声，有关于他、有关于从善。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往那处秋千架瞟去，从善还在那里，裙摆随着秋千的晃动而婆娑起舞。她没有再看到他，只是怔怔地盯着天空发呆。
他想向她解释，他怕她之后从晋侯口中得知，会是他为达目的而不惜利用她！可眼下已经有闲言传出，他怕他上前，只会于情形更加不利……
于是，他终是一言未发，默默离开了。
“你说……他可能看得出…此从善非彼从善？”
姬兆离缓缓思量。
若非无意间听到雪上歌与叔姜的谈话，若非他有意试探，若非她坦然承认……他想必，是分辨不出的。毕竟，他与从善只有那一面之缘，他虽心系于她，却与她相处终究不过两日，并不算了解她。可宿长林……却能轻易脱口称她为友人……
思及此处，他的面色愈发凝重，手掌也攥得更紧了一些。
祁方贺见况，蹙眉思索了一瞬，抱拳应道：“臣以为……大司徒此行是为刺探大君对大王心意如何。对少君……也只是想借此来牵制大君，并无其他。”
“宿昴……字长林。”
姬兆离忍不住在唇尖撕咬着这几个字，“此人经年游历各国，不论于贵族还是庶人之间，皆曾开堂讲述周礼，结识之人定然不少……倘若从善流落别国，手中又无符节，想必是一辈子都难以抵达晋国。”他此行已经足够绕路了，每到一座城邑便下令派人寻找，仍旧未有丝毫音讯……
“大君莫非是想借大司徒之手寻找少君？”
姬兆离面色一垮，对此显然更是不愿！方才之言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何况……他巴不得宿长林与他从前一样、甚至比他还傻气！看不出从善的丝毫不妥。
祁方贺了然，面露窘色，“不过您方才不是也说，依此少君之言，您与彼少君相见的日子已然不远了？”
“寡人信不过她。”姬兆离抬眸，“回程时，必须接着找。”
祁方贺颔首应答：“臣明白。”
话落无音，祁方贺不禁又悄悄抬首提醒道：“大君，岁贡一事……”
姬兆离这才想起，旋时弹起身来，“走！”
晋国年初大乱初定，财力兵力都需休养生息，此次他亲自进京缴纳岁贡，除了查探京畿政局，更重要的，是为了遮掩晋国岁贡不足一事。
明日朝见天子，便需要将贡单呈上，同时也会将岁贡清点入库，所以今日，是务必要将岁贡之物补全的。
此事他虽不能亲自出面，却也要亲自看着才算安心。
日头将近晌午，已经过了朝食的时辰。
宿长林神色凝重地回到了家中，见食案上并无用过餐食的痕迹。
隗玉衡早是等得百无聊赖，枣都吃了两捧了，就想等着他回来了一起用。然他回来了，面色却并不好。
“发生了何事？又有刺客？”隗玉衡不禁上前关切。
宿长林摇摇头，“无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