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江流

“你这油嘴滑舌的玩意儿,谁会信你一个字!”
春琴怒骂一声,转脸过来说:“娘子,此人定是那伙人的细作,刚才中了我哥一箭被抛弃了,才巧言令色想要活命。”
穆青山的关注重点则是:“你说什么‘淫·窝’,那是官家驿站,怎敢如此作为!”
米粒儿也对那两个字心里发颤。
开玩笑,郦天明的棺椁就停在里面,要是太原驿站的人真敢乱来,那棺椁和棺椁里的尸体……现在被折腾成啥样了简直不敢想!
那人见状却只是贱兮兮笑:
“世道都乱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官与贼?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当今天子害死弟弟窃国上位,我等宵小不才有样学样,如今也不过在乱世中讨口饭吃罢了。”
此话何等大逆不道?说得穆家兄妹眉毛竖起,穆青山扬手就要劈了他了事。
米粒儿却被此人弦外之音打动,止住穆青山,摇头说:
“这癫子突发癔症扑到我们跟前儿被误伤原不是我们的错,但好歹是条命,罢了,捆起来给些伤药,问明来处送回去就是了。”
说完抱臂问他:“你好些了吗?若还神志不清,我听说有一偏方,乃灌粪水可治此症!”
那人见穆青山黑着脸给他处理箭伤,讪笑了一下,也不找死了,说:
“好了好了,不过一时糊涂,多谢娘子慈悲。”
说着把太原驿站现在的情况交代了清楚。
太原城下的劫掠团伙,本就是知府林斐然贼喊捉贼的诡计,一来把流民撵走,免得日久生事。二来掠夺妇女儿童与城中豪富利益均沾,来日也好同气连枝,把责任都甩到死人郦天明头上。
可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这种事情很快就被人窥破门道。
见州官放火,自有下面百姓点灯。
太原周边有条件的闲汉、光棍、流氓,或者干脆就是仗着自己人口多的村寨,纷纷有样学样纠集人手四处抢掠,也不管是不是流民,反正见人就抢。正所谓法不责众,难道还能为了这些人把周围村子篦一遍不成?
但林斐然抢掠流民有城内豪富帮忙销赃,这些人却不敢进城自投罗网。此时,太原驿站的掌事小吏突然跳出来说自己在城内有门路,不但能协助销赃,甚至还能供应酒水吃食,各路匪徒便跟闻着味儿的狗一样,往他那处猬集起来。
“这男人多了,又吃饱喝足,那自然是饱暖思淫欲,正好要销赃的货品当中也有女人孩子,还不是肉烂在锅里,驿站那伙人就拿空房间做起了皮肉生意,听说那里面还有官家小姐呢!”
说到这里那人一脸眉飞色舞,一副很想去领略风情的模样。
米粒儿听得心里一片冰冷,对于郦天明棺椁的处境已经不抱幻想,又看那人模样还算周正,用词也引经据典,可见一定读过书,便说:
“罔读了几本书却还落得草寇不如,真难怪你一肚子怨气。只是不知道这么浑浑噩噩的生死,你是真的愿意,还是不得已。”
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刹那僵硬,随即尴尬的一低头,自嘲道:
“什么愿意不愿意?就跟那沦落风尘的官家小姐一样,狠不下心来舍了这条命罢!”
说完以手作揖自报家门道:
“在下裴江流,一届落第秀才入不得娘子法眼,徒令娘子嘲笑了。”
他把自己贬得这么低,除了那点文人自尊作祟外,本质上还是想找工作嘛。
米粒儿看穿这一点,又想到已经变成贼窝的太原驿站已经不是个能谈判的地方了,心里一合计,对他说:
“既然你称我为娘子,我也不糊弄你。我一行乃郦家人,专程来接我家老爷回京城落葬,如今听了你的情报,自然会给好处费,春琴拿银票来!”
春琴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五百两面值的大钞来,递到裴江流面前。
裴江流定睛看着钞票上近在咫尺的数字,又抬眼打量了一番米粒儿一行人,旋即肃容跪拜,说:
“久闻百年郦家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小人罔读诗书,不知此乃将军仪仗,还请见谅!”
说着双手推开春琴递上的银票,郑重拱手道:
“郦将军乃国之英雄,小人有幸为将军效命乃是荣幸。”
果然,最大目标还是找份稳定工作。
米粒儿想了想,觉得郦殊身边也确实缺个参谋,反正其他豪门也爱养些门客,就对他说:“若你能助我家老爷返京,我便引荐你于我家二郎。”
“二郎?”
裴江流的脸色一愣。
旁边的春琴也看明白了,银票一收鄙夷道:“二郎怎了?你这乡下秀才连我家现在谁最体面都不晓得吗?”
说着吹了郦殊一通彩虹屁,把他现在的职位、身份、朝堂地位,统统说了明白,又道:“便是官家也要多给二郎几分薄面,你这乡下秀才眼光那么高,怎么不去投孙宰相!”
“呵呵,孙家…”
裴江流尬笑着转移话题,说:“姑娘可知道眼下太原的乱局是谁造成?若非孙家力挺,林斐然那脑满肠肥的蠹虫怎会身居高位?我自认书乃是为国为民而读,要我投靠姓孙的,我宁愿落草为寇!”
春琴闻言但笑不语,多半只觉得这书生狂言。
米粒儿却觉得他这么激灵又豁得出去,模样也算周正,要是愿意去巴结孙正曦,说不定也能跟那王鹏一样,去京城做个太学生。
便说:
“阁下有鲲鹏之志,何愁如今潜龙在渊?说到底,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你还没有放弃,便总有机会。”
这话算是一种鼓励,裴江流听了也很感动的样子,又说了不少表达忠诚和感激的客套话,才一摸泪眼朦胧的脸,正色道:“听娘子的意思,老将军棺椁现在还停在太原驿站内?”
“是啊,不然我带这么多儿郎来作甚?还不是之前的人遇上他们敲诈勒索,让棺椁被这帮无赖扣下了!”
米粒儿也不方便把郦卓两口子供出来,就只说是之前的仆人无能为力。
裴江流听了,却摇头。
“这倒不能全怪之前的人,须知这林斐然自掌权起就贪得无厌,对往来客商一向雁过拔毛,那驿站之人定是有了他的授意才敢扣押老将军的棺椁。”
还真被他说中了。
米粒儿点头,立刻问:“那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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