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师徒对垒
柏泊生亲自驾车，拉着万芊幸去了高级法院。
通过安检后，顺利进入1号法庭。
法庭灯火通明，今天是阴天，室内光线有点弱；书记员已经到位，原告一方还没出现。万芊幸给书记员递交了出庭证件律师函件以及授权书，坐回被告席。
她转头看向旁听席，柏泊达也到了，还有武维扬与冯策、尹卿怡也来旁听。
万芊幸看眼腕表，拿出材料逐个按顺序排好，整理停当，就见法官们鱼贯而入，各自落座。
与此同时，原告方二人推门走进来。
两个青年才俊，一前一后，器宇轩昂，不输当红明星的范儿。
万芊幸垂头看自己的材料，倏然体察有一双目光犀利地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与那人目光对上，她顿时心率加速，微微低了头。她的右手不自觉伸出拂了一把刘海，好似大风吹乱了头发！
她的师傅陈一洲，是原告安氏集团的代理律师！
武维扬与冯策尹卿怡三人，圆睁六只眼睛，心下惊骇！
这官司怎么打？
谁不知道陈一洲是鹿城鼎鼎有名的大律师之一！
还是万律师的引路人，万律师的入行导师！
尹卿怡默默替万芊幸焦虑。
“怎么这么巧？偏偏遇到陈主任？”武维扬对冯策耳语。
“出师不利，万律师有点紧张。”冯策极小声回了句。
陈一洲放下公文包，取出出庭必备的三证一书，交到书记员处。
书记员的位置就在审判台正下方，陈一洲放下几张薄纸，他的眼睛对着被告这边扫视而来。
他很随意地交叉双臂于胸前，不动声色的双眸从金属镜框后面俯视而下，正正罩住自己的徒弟。
他微微摇头，几不可察地撇了下唇角，眼神忽而冷了下来，似笑非笑地冲徒弟略一点头，回了坐席。
陈一洲心中狂喜！
这是他绝对没想到的，堂堂鹿城最大民企，居然请了一个花瓶来坐堂！关键是，她还是他踢出局的小律师，不仅名不经传，而且——她会的那几样东西，都是他教的，不外乎是些花拳绣腿而已。
陈一洲原先绷住的身体松弛下来。
这一仗，他原本以为是场硬仗，如此这般，倒是意外之喜。
他这个徒弟这回，又要帮他一次！
他禁不住双唇上挑，欣喜之色，实在遮蔽不住。坐在他身侧的安坦自然注意到了，他眉目不动，来回欣赏着这师徒对簿公堂的情谊，若是仔细观察，会看到他的脸上有戾气一闪而过。
万芊幸直背挺腰，端坐不动。
只有旁听席的柏泊生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忽然苍白。
旁听席上几个律师全都发现，高大的陈一洲站在法庭，坐在被告席的万芊幸忽然变得孱弱，微小，无力。
万芊幸感觉自己似乎被定在了椅子上，陈一洲轻蔑的目光刺激到了她。她有点头疼，车祸后遗症，每次她紧张，就会头疼。
遇到任何一个资深律师她都无惧，因为不了解不认识；然而遇到的是带过她实习的导师，收容她的恩师，接纳她成为团队成员的资深律师，陈一洲。
她有点恍惚。
庭前播放的法庭纪律她几乎充耳未闻。
惊醒她的，是审判长敲击法槌那一声带着回响的清脆声！
“现在开庭！”
万芊幸垂下眼帘，做了几个深呼吸；而后坐正身体，看向审判席。
“被告证人请离开法庭，等候出庭。”审判长开始了。
万芊幸闻言，看向柏泊达，对他点头。
冯策起身，引着柏泊达走了出去。
原告宣读诉状。
万芊幸狂跳的心脏终于安静下来，这份诉状，一定不是出自陈一洲之手，极有可能是助理或者授薪律师写的。那么就是说，以陈律师的忙碌，他未必对案件做过深入细致的研判。
万芊幸听着师傅的声音，铿锵有力的气势一如从前，就不知道后面出示的证据是不是也如他宣读诉状这样有力。
她倏忽想起从前与师傅合作过的案件，几乎没有一件是师傅亲力亲为，他太忙了，重心从办理案件早已移转到开拓案源。
万芊幸对自己的信心骤然开始回归。
说到底，开庭是来查清事实真相的，不在于谁的声音大，而要看谁的证据能够支撑起他的诉求！
柏泊生的视线一直落在万芊幸身上，他坐在最后一排，不太引人注目，他看着万芊幸紧张不安，他也跟着揪心；这会儿他看见万芊幸好像忽然镇定下来，还稳稳当当地勾起了唇角，他微微呼出一口气。
没事了。
他信她。
只要足够冷静镇定，她就没问题。
万芊幸的答辩意见很简短，她早在实习期间就发现，法官很讨厌没有证据支撑的夸夸其谈。
“原告诉讼请求与事实不符，于法无据，请求驳回。”
“更多具体意见，将在辩论环节详述。”
果然一如万芊幸猜测，陈律师没有深入挖掘案件背景，主因可能是安坦对他有所隐瞒，至少案件所涉商业用地的基本事实，陈律师完全没有提及。
主要证据只有合伙协议与经营亏损。
被告举证环节，万芊幸收集的证据占了庭审很长时间，一件一件证据拿出来，陈律师和安坦的脸上，越来越难看。
涉案商业用地被安氏拍下的准确时间，原告一直荒置没有开发的实地影像，原告签署协议后只是象征性搭建了一排施工临时用房；被告方签署合约的人员柏泊达没有被授予此项权限，其签署的合同不具有法律效力……
安坦的脸上全是阴鸷。
他斜睨着陈律师，一语不发；陈律师头上早已濡湿一片。
一切与安坦所言，相去甚远。
陈一洲猛然觉得小瞧了这个女子。她已经不是那个当初前来求职的小女生。她的钻研和执着，非同寻常。他是见得多，但是对案件，他已经没了年轻时的锐气和热情。
他默默看向万芊幸，这个女子在法庭上突然迸发出卓然气质，她声音不大不小，娓娓道来；思维敏捷，逻辑清晰，没有装腔作势的演绎，只有把一个案件事实说清楚的锐气与法律功底扎实的底气。
他不如她。
他把一身才华全部换了钞票。
陈一洲倏然之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戾气越来越重，从他挣到了一个小目标后才发现，与真正的富豪相比，简直九牛一毛。
他失去了做案子的快感，却徒有一身浮夸的荣誉。
他机械地履行着原告代理人的职责。
万芊幸让他看到了一个好律师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他年轻时锋芒毕露的样子。
陈一洲抖擞一下精神，决意找出点被告律师的漏洞。
质证环节到了最后，证人出庭。
柏泊达按照万芊幸的嘱咐，实话实说。
他对投资的一无所知，他对安坦的信赖是投资的基础，他没有管理企业的经历；所有人听得目瞪口呆，柏氏也真是有钱人，这样的“人才”委以重任？
辩论环节没什么新意。证据已经决定了一切。
陈一洲是雄辩的，他引经据典大谈被告不履行合同对原告造成的巨大损失，大打感情牌；坚持己方诉求，要求被告履行合同出资义务并分担50%的合伙损失。
万芊幸用手头的证据逐项一一反驳。
最后她话锋一转，“证据证实，原告在明知涉案土地无法商业运营盈利的情况下，虚构注资蓝图，以欺骗手段引诱柏泊达签定投资合同，双方所签合同因违法法律规定而归于无效；与此同时，原告的行为已经涉嫌构成诈骗罪......”
一语即出，四下哗然。
审判长敲击法槌，“因案件可能涉嫌刑事犯罪，暂时休庭。”
武维扬三人看得热血沸腾。
若这里不是法庭，他们直接就拍案而起了！
最开始还以为万律师敌不过陈一洲，哪里知道会发生如此变数？
“万律师简直就是逆袭之王。我都以为她今日会被陈律师一举击溃！”
“是呀，大名鼎鼎的陈律今天看似发挥失常？”
“这下可狠狠将了原告一军！从民事转而发展为刑事，了不得！”
柏泊生静坐角落，满眼钦慕看着泰然坐在被告席上的万芊幸。
她在伏案签字。
年轻的书记员眼底涌动敬佩与仰慕，看着面前的女律师。
这姑娘，牛掰！
柏泊生暗暗点赞，心中的狂喜与爱慕骤然飙升。
安坦签完字，扔下笔录，看也不看陈律师，径直走到万芊幸面前，
“万律师，你真觉得自己赢了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