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掳走
“父亲急于将女儿干干净净地摘出去，可除了自己，谁人靠得住？
“届时树倒猢狲散，陆府一朝败落，多的是人要落井下石，哪怕是做了侯府的世子夫人那又如何？
“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个外厉内荏的空架子，况且，父亲就这么信任谢府吗？
“倘若他们在以父亲为首的太子一党倒台后，背弃了誓言，彼时女儿又要去哪里求助？难道还要逃到天子脚下寻求庇护吗？”
面对陆知予一连串的发问，陆旭酩沉默良久。
月末一炷香后，他慢慢的踱到桌边坐了下来，声音苍老了许多：“身为父母，万怕为你们做的还不够多。
“却也常常忘了，孩子已经长大了啊，你们和我们这些学会趋利避害的大人不同。
“第一个想的不是借势躲避，而是自立。既然满满不愿意将未来交给旁的什么人，父亲总该要学会相信你们一次。”
屋内光线不再明亮，陆知予的面庞却愈发清晰起来，她一步步走近，对陆旭酩许下承诺。
“父亲，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满满都会尽己所能，看顾自己和家人。
“您只管去寻自己心中的道，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事在人为，剩余的则交给时间。
“满满亦是相信，父亲的坚持不会有错，您有您必须要做的事，女儿亦是如此。”
点头过后，陆旭酩的嘴唇蠕动，有些欲言又止。
陆知予投以询问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得到他的回答。
“满满果真不愿考虑下谢家那小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又是书院院长，自恃对这些孩子有些了解。
“陈巍生过于桀骜，腹有笔墨，豪情万丈，然非良人，他将诗书看得比身边人要重上许多。
“庄温柏嗜棋，虽擅洞察人心，可惜他对旁的事并不怎么上心，否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
“至于孙津南，他为人跳脱，承了孙大人的长处，能言善语地几乎算是维系他们那个圈子的纽带。
“可孙清此人，过于刚正不阿，在强权下从不低头，往后怕是……”
陆旭酩摇了摇头：“孙大人未必就能比为父走得更长远一些。
“我将那些学生选了又选，比来比去地才定了谢家的小子，况且我与谢震亦有些交情，他当不会亏待于你。”
陆知予对他们旁人的秉性多少有些了解，她知道父亲说的没错。
亦明白他为自己铺下的原本是一条很好很好的路，只是……她不愿那么走。
“父亲对女儿的打算自是真心实意，在您看来谢公子为上上之选，满满却不这么认为。
“谢府一直持中立的态度为圣上器重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可在风雨欲来，江山飘摇之际，形势会逼迫他们做出选择。
“父亲担忧的不是没有道理，物极必反，月满则亏，圣上没有斩草除根，徐府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
“蛰伏之力一旦反弹，又会掀起何等风雨？这个谁都不会知道。
“太子殿下与圣上不同，尽管情感上同其父不够亲近，可他从未日日生长于被辖制、被左右的命运里。
“他受的是天下文人最推崇之人的教诲，是从出生伊始便承载着满朝文武期望的人，这些年父亲总对殿下赞不绝口，是您最好的学生。
“然，以上种种，谢家亦会看在眼里，届时他们是忠君还是忠国？
“是任由圣上不喜太子，打压太子，还是和您一样，坚定地站在殿下身后？
“到那时，他们若还想要保持不偏不倚的态度，也绝无可能做到了。”
陆旭酩心中震颤不已，父亲曾不止一次的告诉他，满满有群逸之才，拘泥在海都这方狭小的天地里实在太让人惋惜。
可他仍怕朝中局势不够安稳，没有早早的接大女儿回圣都来，如今他才明白，为何情绪向来不外露的父亲要同他提起那些话。
等到他决定要将满满带回身边，想要把所有缺失的爱意都填补给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做的并不好。
陆旭酩神色动容，抚掌感叹：“满满这一番话，让父亲自愧不如，我身在局中，还不如你看得分明。
“回想从前，我陆旭酩什么时候会将希冀寄托在他处？皆是一步步淌过来，竟到现在还学会害怕了。”
他摇头失笑，似在唏嘘曾经那个一腔孤勇的自己已经走远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后，陆旭酩抬起头来看着女儿：“定亲之事，就依你的想法来吧。
“只是，满满要记得，父亲总归要护着你们的，不论何事都不要勉强。
“不想依附别人，那父亲便努力成为你们的靠山，到不能保护你们的那刻为止。”
这一场绝密的谈话在窗户再次被推开的那刻结束，陆知予望向窗外，忽而发现天空湛蓝了许多。
白云在它的领域里闲庭散步，悠闲地巡视着天空之下的领地，赐给每一个抬头仰望蓝天之人一片宁静。
很快，这片宁静让人打破了。
陆丰传来消息，一直在客栈被江河秘密保护着的明心，被人掳走了。
就在江河下楼吃一顿饭的功夫，回来便不见了人，此刻已经让香坊的人暗中去找了。
陆知予刚回陌野居便匆匆出了府，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客栈。
青河一脸愧疚就要给她请罪，却被陆知予一把拦住。
“是我的疏忽，青湖去了磨山镇，你一个人本就需要人轮换着来守，此事怪不得你。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带走明心的人找出来，你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
陆知予凝神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路过床榻的时候，顿了顿：“青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明心不见了的？”
“酉时一刻，明心姑娘出门的机会少，常常叫了饭菜在房里吃，小的不好和姑娘呆在一处，每回都是在楼下大厅吃。
“从酉时下楼，小的吃完到回到自己房间，敲墙之后，不见回应，推门一看，便没有见到人了。”
“你在楼下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青河沉声答道：“未曾听见，小的回想过，那时客栈大门几乎没有生面孔出入。”
陆知予皱眉，吃完晚饭，天色尚早，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床上的被子却是乱的。
她一把掀开被褥，发现里面并没有藏下任何线索。
陆知予又将乱被还原，发现这好像是有人匆忙间从别的地方跑来揉了一把造成的痕迹。
“如果不从楼下走，那就还剩下窗！你仅仅离开了一刻钟，明心又恰好在这短短的一刻钟里面被掳。”
陆知予将关合的窗柩打开，果然看到了些许黄褐色的灰尘，冷声道：“对方，许是有备而来。”
作者有话说：
“届时树倒猢狲散，陆府一朝败落，多的是人要落井下石，哪怕是做了侯府的世子夫人那又如何？
“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个外厉内荏的空架子，况且，父亲就这么信任谢府吗？
“倘若他们在以父亲为首的太子一党倒台后，背弃了誓言，彼时女儿又要去哪里求助？难道还要逃到天子脚下寻求庇护吗？”
面对陆知予一连串的发问，陆旭酩沉默良久。
月末一炷香后，他慢慢的踱到桌边坐了下来，声音苍老了许多：“身为父母，万怕为你们做的还不够多。
“却也常常忘了，孩子已经长大了啊，你们和我们这些学会趋利避害的大人不同。
“第一个想的不是借势躲避，而是自立。既然满满不愿意将未来交给旁的什么人，父亲总该要学会相信你们一次。”
屋内光线不再明亮，陆知予的面庞却愈发清晰起来，她一步步走近，对陆旭酩许下承诺。
“父亲，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满满都会尽己所能，看顾自己和家人。
“您只管去寻自己心中的道，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事在人为，剩余的则交给时间。
“满满亦是相信，父亲的坚持不会有错，您有您必须要做的事，女儿亦是如此。”
点头过后，陆旭酩的嘴唇蠕动，有些欲言又止。
陆知予投以询问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得到他的回答。
“满满果真不愿考虑下谢家那小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又是书院院长，自恃对这些孩子有些了解。
“陈巍生过于桀骜，腹有笔墨，豪情万丈，然非良人，他将诗书看得比身边人要重上许多。
“庄温柏嗜棋，虽擅洞察人心，可惜他对旁的事并不怎么上心，否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
“至于孙津南，他为人跳脱，承了孙大人的长处，能言善语地几乎算是维系他们那个圈子的纽带。
“可孙清此人，过于刚正不阿，在强权下从不低头，往后怕是……”
陆旭酩摇了摇头：“孙大人未必就能比为父走得更长远一些。
“我将那些学生选了又选，比来比去地才定了谢家的小子，况且我与谢震亦有些交情，他当不会亏待于你。”
陆知予对他们旁人的秉性多少有些了解，她知道父亲说的没错。
亦明白他为自己铺下的原本是一条很好很好的路，只是……她不愿那么走。
“父亲对女儿的打算自是真心实意，在您看来谢公子为上上之选，满满却不这么认为。
“谢府一直持中立的态度为圣上器重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可在风雨欲来，江山飘摇之际，形势会逼迫他们做出选择。
“父亲担忧的不是没有道理，物极必反，月满则亏，圣上没有斩草除根，徐府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
“蛰伏之力一旦反弹，又会掀起何等风雨？这个谁都不会知道。
“太子殿下与圣上不同，尽管情感上同其父不够亲近，可他从未日日生长于被辖制、被左右的命运里。
“他受的是天下文人最推崇之人的教诲，是从出生伊始便承载着满朝文武期望的人，这些年父亲总对殿下赞不绝口，是您最好的学生。
“然，以上种种，谢家亦会看在眼里，届时他们是忠君还是忠国？
“是任由圣上不喜太子，打压太子，还是和您一样，坚定地站在殿下身后？
“到那时，他们若还想要保持不偏不倚的态度，也绝无可能做到了。”
陆旭酩心中震颤不已，父亲曾不止一次的告诉他，满满有群逸之才，拘泥在海都这方狭小的天地里实在太让人惋惜。
可他仍怕朝中局势不够安稳，没有早早的接大女儿回圣都来，如今他才明白，为何情绪向来不外露的父亲要同他提起那些话。
等到他决定要将满满带回身边，想要把所有缺失的爱意都填补给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做的并不好。
陆旭酩神色动容，抚掌感叹：“满满这一番话，让父亲自愧不如，我身在局中，还不如你看得分明。
“回想从前，我陆旭酩什么时候会将希冀寄托在他处？皆是一步步淌过来，竟到现在还学会害怕了。”
他摇头失笑，似在唏嘘曾经那个一腔孤勇的自己已经走远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后，陆旭酩抬起头来看着女儿：“定亲之事，就依你的想法来吧。
“只是，满满要记得，父亲总归要护着你们的，不论何事都不要勉强。
“不想依附别人，那父亲便努力成为你们的靠山，到不能保护你们的那刻为止。”
这一场绝密的谈话在窗户再次被推开的那刻结束，陆知予望向窗外，忽而发现天空湛蓝了许多。
白云在它的领域里闲庭散步，悠闲地巡视着天空之下的领地，赐给每一个抬头仰望蓝天之人一片宁静。
很快，这片宁静让人打破了。
陆丰传来消息，一直在客栈被江河秘密保护着的明心，被人掳走了。
就在江河下楼吃一顿饭的功夫，回来便不见了人，此刻已经让香坊的人暗中去找了。
陆知予刚回陌野居便匆匆出了府，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客栈。
青河一脸愧疚就要给她请罪，却被陆知予一把拦住。
“是我的疏忽，青湖去了磨山镇，你一个人本就需要人轮换着来守，此事怪不得你。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带走明心的人找出来，你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
陆知予凝神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路过床榻的时候，顿了顿：“青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明心不见了的？”
“酉时一刻，明心姑娘出门的机会少，常常叫了饭菜在房里吃，小的不好和姑娘呆在一处，每回都是在楼下大厅吃。
“从酉时下楼，小的吃完到回到自己房间，敲墙之后，不见回应，推门一看，便没有见到人了。”
“你在楼下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青河沉声答道：“未曾听见，小的回想过，那时客栈大门几乎没有生面孔出入。”
陆知予皱眉，吃完晚饭，天色尚早，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床上的被子却是乱的。
她一把掀开被褥，发现里面并没有藏下任何线索。
陆知予又将乱被还原，发现这好像是有人匆忙间从别的地方跑来揉了一把造成的痕迹。
“如果不从楼下走，那就还剩下窗！你仅仅离开了一刻钟，明心又恰好在这短短的一刻钟里面被掳。”
陆知予将关合的窗柩打开，果然看到了些许黄褐色的灰尘，冷声道：“对方，许是有备而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