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

  隗玉衡将一个正在解手的士兵打晕,将他身上的盔甲扒了下来,递给姬夜裘令其换上。

  “给这军士留些盘缠吧,不论回晋国还是去申国,路途都远着呢。”宿长林说着便从隗玉衡的腰际摸出了一小袋钱币。

  “你倒是心善!”

  隗玉衡嗤笑一声,最看不惯他这幅事事都为旁人考虑的‘嘴脸’,于是凑上前去叉腰道:“这前前后后都是我在打点,你欠我的可不老少了,想着怎么还啊!”

  “好~ 回家了就还你,只多不少。”

  “哼,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

  隗玉衡望着宿长林为姬夜裘穿甲的背影,一时有些出神,“若你肯用别的来还……”

  “嗯?甚么?”宿长林听见了些,但没太听清。

  “没事。”

  他的面色太过真诚,眸色太过明亮,那点龌龊的心思,隗玉衡怕是这一生都无法对他说出口。

  “哎,那边甚么声音啊?”

  “喂!做甚么呢!”

  有两个举着火把的士兵走了过来,隗玉衡当即就想过去把他们打晕,但被宿长林拦住了,“动静太大了不好,你躲到树上去!”

  此时已是万物凋敝的季节,否则他们两个藏身便不难了。好在隗玉衡会身法,可以上树藏在他们的视野盲区。

  “王子,押着我。”宿长林自觉地将自己的身体抵在了姬夜裘面前。

  那两个士兵走近发现有人被押解,也条件反射地拔了刀,“怎么回事儿?”

  “呃,我过来解手!发现此人躲在树干之后鬼鬼祟祟地,故而将他制服。”姬夜裘道。

  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走,押到祁上士那里去,看如何处置!”

  姬夜裘心内担忧,步子走得很慢。脚下踩的碎石咯咯作响,倒能将他们的低语掩盖几分,“大司徒既与晋侯有过交往,可是有些情谊?”

  宿长林摇头,“只一面之缘。”

  “那……那你还敢与他们照面?那位祁上士也不知认不认得你。”姬夜裘握刀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了。

  不是怕自己的身份被识破,而是怕宿长林因他之故白白搭上一条命。

  “见过祁上士!此人跟在我们队伍后面,鬼鬼祟祟不知作何。”士兵指着宿长林道。

  祁方贺示意士兵用火把照亮了被押解人的脸,一时惊讶,“大司徒?”

  姬夜裘心下一喜,看来是认识。

  “有何骚动?”

  姬兆离远远地看到这里举着火把聚集了一片。

  “大君。”祁方贺转身行礼,众人亦跟随行礼。

  宿长林的手臂还在被押解,虽说姬夜裘并未禁锢于他,但他还是佯装被束缚地只躬了躬身子。

  “宿长林?”姬兆离斜睨他了一眼,“大司徒不在京畿任职,追着晋军…意欲何为?”

  “晋侯走得急,上次,长林未曾告别,今日故来相送。”

  姬兆离扯了扯嘴角,“寡人与大司徒何时相熟至此了?”

  宿长林不疾不徐地挣开了双手,周围士兵都齐刷刷地用刀剑抵向他,姬夜裘自然也随大流,但面色难免露出迟疑。

  姬兆离眯了眯眸子,目光扫视着面前的一切。

  “上次与友人一叙,问及长林往日诗作,今日得见晋侯,望晋侯…代为转交。”说着,宿长林自怀中拿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缣帛,双手呈了上去。

  姬兆离眄视着,后槽牙不断咬紧……“你好大的胆子。”他自不会忘,上次一见,宿长林是对从善以友人相称。

  “长林冒犯晋侯,万死难恕。”

  宿长林执手,将身子深深地弯了下去,将身后押解他那人的脸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

  姬兆离沉默片刻,忽而挑挑眉毛对宿长林无谓道:“好,寡人答应了。”

  他一把从宿长林手中抽出那一张缣帛,又十分顺手地将它抛进了一旁的篝火之中。微微风起,火星闪跃。

  宿长林也不恼,微微弯起嘴角,十分恭谨地又揖了一礼,“多谢晋侯宽恕。”

  姬兆离冷眼看着,未再多言。

  祁方贺见况忙示意众人放下刀剑。

  宿长林知道,这是放他走的意思。然他才一转身,姬兆离便急又出声:“慢着。”

  宿长林微微转首,只见姬兆离面色淡漠,并无愠怒之意,但却示意兵士上前,“把他绑了!”

  接着,宿长林就被捆在了树干上。

  饶是心内有些诧异,可他也不敢挂脸。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露出半分慌乱,藏在远处的隗玉衡立即就会出现与晋军兵戎相见。

  只要自己还是泰然自若、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隗玉衡就尚且能够耐着性子再多观察片刻。

  姬兆离也没有难为他,绳子虽然绑得紧,却不是复杂的死扣。只是以宿长林的手法,等到他饿死都没法挣开。

  ‘咣当’一声,姬兆离将自己别在腰际的一柄短剑扔在了他脚边,“是生是死,就看大司徒的造化了。”

  他后退几步,幽幽地盯着宿长林,视线上方的树枝有些压弯了,但他没有仔细去看,“半个时辰后开拔!”

  “是!”

  待姬兆离回到军帐,火光散去,宿长林这处才重新变得晦暗起来。

  “阿昴!”

  这一喊宿长林才反应过来,隗玉衡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他被绑的这棵树上,此时就蹲在他头顶上。

  “别下来!”

  他用气声吼了一嗓子,不敢大声张扬,“等军队走了你再救我。”

  “可你的身子!”

  “我没事!”他的视线不由放到远处,停留在火光最盛的那所军帐处,眼中已经闪有清明的光,“晋侯不过是心中不忿,想要我吃些苦头罢了。”

  天际颜色渐浅时,晋军熄了薪火,大队人马缓缓离去,没有人再来看宿长林的情况。

  隗玉衡跳下来,捡起地上的短剑割开了绑着宿长林的绳子。他被冻得直哆嗦,隗玉衡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将他往马车那里带,“你不是说不让晋侯知道王子夜裘的身份?为何还要刻意将他的脸露出来?”

  宿长林抱着手臂快跑几步挣开了隗玉衡的手臂,往前一跃上了马车,只是进去之时没留神一屁股坐下了,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当心些!”隗玉衡忍不住数落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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