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你当心些！”隗玉衡忍不住数落了一句。
宿长林调整好姿势，将氅衣裹在了自己身上，才对他答道：“我说了，我想要知道晋侯之选择。何况，我亦依照曾对王子所言，并未对晋侯据实以告，只不过……晋侯自己认出了而已。”
隗玉衡挑眉笑了一瞬，转而正色，“可若是……晋侯的选择与你不同呢？这后果你可想了？”
“想了。”宿长林默了默，“不过依晋侯之选，一则，是他会与我一样拥立王子夜裘，二则……他会暗中杀掉王子夜裘，意图自己取而代之。”
隗玉衡瞪大了双眼，霎时一惊，“那当时晋侯说的答应，可是答应了与你一起拥立王子夜裘？”
宿长林愁云未散，摇了摇头，“我亦不知……他是看穿了我的意图答应我，还是纯粹只应我之言…答应不杀我。”
“那他如今，莫非依旧有杀死王子的可能？”
宿长林不语，是为默认。
“可若他就这样死了，你岂非白白替他谋划？”隗玉衡愈发担忧。
宿长林却淡淡摇头，“并不尽然，若王子活着，便知我是在向他投诚；而若王子被晋侯杀死，那我将王子送到晋侯面前，便也是在晋侯投诚……”
他不禁皱着眉头，虽然一切已经做完，可心口却闷闷的，或许……他不曾忠于任何人，他只忠于自己，忠于宿家的爵位。只是先前那一番冠冕堂皇的陈词，什么为了百姓、为了天下民生，在这一刻，他因一己之私……而不配了……
不过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觉得，这天子之位不论是由姬夜裘还是姬兆离来坐，都会比当今的情形要好一些。既然已成叛逆一党，那站在谁的身侧叛逆也便无关紧要了。
隗玉衡点了点头，看出他眉间忧虑，便捏了下他的手臂安慰道：“你做得对。如此一来，既能保住宿家的爵位，又能冒险为天下民生选择一条光明之路。”
不论如何，此事也终于算得了结，只要宿长林能在此时全身而退，他便无甚忧虑。
只是宿长林闻言，面上却无太大霁容。
隗玉衡思索片刻，旋即问：“不过你让晋侯代为转交的那张缣帛上，究竟写了哪副诗作？”
宿长林这才笑了笑，“甚么都没写。”
“嗯？”
“我若写了，只怕晋侯才是真的会杀了我。”
*** ***
姬兆离在沣涘与雪上歌汇合后，便带着大军一路缓缓去了申国国都。
在离开骊山不远时，姬兆离接到一个消息，说前太子姬夜裘已经与申后一起逃出了镐京。他便忽然明白过来，为何申侯不曾在骊山露面——因为他对京畿已无维护之心。何况，他可能更想于申国接应这母子二人。
只是不曾料到，已经“出逃”的前太子姬夜裘会在宿长林的帮助下混入他的军队藏身……
想来，逃出镐京的消息，多半是申后为了给夜裘吸引火力而故意放出来的。
申侯在行宫接见姬兆离一干人时，也已安排了住处，但姬兆离却没有应。
“晋某不远千里前来叨扰君侯，是为陪梓童归宁的，是以今夜…晋某还是与梓童前往雪家一趟，好令思亲之人得以与家人团聚。”
知情之人都能听出来，此言真正意指不在晋侯夫人与雪家，而是王子夜裘与申侯。
姬兆离虽然帮了王子夜裘，但他并无谋反之意，也并不准备参与进王子夜裘与申侯的谋反大计之中，他来申国更重要的目的，是了解关于雪芒的一切。
是夜，姬兆离与雪上歌留宿于雪家。
他凭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雪芒的闺房。
空置了数月，屋内显得清冷又孤寂，陈设倒是一尘不染，可独独少了人气儿。
姬兆离望了望自己曾倚靠过的墙角，又顺着曾经的视线缓缓转头，渴望见到那个举薪而来的女子。
原来的位置没有她，倒是自己的身后，此刻出现了一个和她身形容貌都一模一样的女子。
他下意识眄视几分，见到了她落在地上的身影。
“寡人与她初次相见，便是在此处。”
雪上歌望着眼前这幅由她亲自在脑海中描摹的场景，轻声应着：“我知道。”
窗壁无薪火，月自后方来，姬兆离缓缓转身，所见之人的面孔终究是有些模糊的，“你与她，究竟有何关联？”
“她……她是我的希望与期待。我愿将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赋予她。”
“美好？”
姬兆离朝她逼近一步，“她如今经历的一切，你觉得是美好？”
她的面色不由一顿，哑口无言。
姬兆离无意逼迫她什么，只是觉得她这话说得荒谬、又讽刺。
可是雪上歌，她是将雪芒当做了自己的分身，想要雪芒在这个世界里活得热烈、活得有滋有味。
她的原作，是真的将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赋予了她。可是……她曾做过一个梦，雪芒这坎坷颠沛的人生不是出自她手，而是雪芒用自己的生命一步步走出来的，她只是不忍……将雪芒生命的痕迹抹平而已。
所以，哪怕再写一次，她也不会改。
“美好，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经历过那些不美好……若未经地狱，又何识人间？”
这话虽有一定道理，但放在雪芒身上，姬兆离不敢苟同。
他上前两步，立于她身侧，“若从善无事，一切尚可，若她有丝毫闪失……寡人不会放过你。”
雪上歌斜睨了一眼，只见他与她呈相反的方向站立，月光打在了他的前身。
“还有一事，宿长林此人……与从善是何关系？”姬兆离冷声质问道。
这条三角恋线……全然是靠姬兆离臆想出来的，他若不误会，这条线也就不存在了……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告诉寡人！”他突然转过头来，显然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雪上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解释道：“宿长林，丰神俊朗，才高八斗，声名远扬，冠绝天下，是雪芒心中仰慕之人。不过他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虽以友人相称，但就如两颗天上星一般，看着近，实则……相距甚远。”
作者有话说：
宿长林调整好姿势，将氅衣裹在了自己身上，才对他答道：“我说了，我想要知道晋侯之选择。何况，我亦依照曾对王子所言，并未对晋侯据实以告，只不过……晋侯自己认出了而已。”
隗玉衡挑眉笑了一瞬，转而正色，“可若是……晋侯的选择与你不同呢？这后果你可想了？”
“想了。”宿长林默了默，“不过依晋侯之选，一则，是他会与我一样拥立王子夜裘，二则……他会暗中杀掉王子夜裘，意图自己取而代之。”
隗玉衡瞪大了双眼，霎时一惊，“那当时晋侯说的答应，可是答应了与你一起拥立王子夜裘？”
宿长林愁云未散，摇了摇头，“我亦不知……他是看穿了我的意图答应我，还是纯粹只应我之言…答应不杀我。”
“那他如今，莫非依旧有杀死王子的可能？”
宿长林不语，是为默认。
“可若他就这样死了，你岂非白白替他谋划？”隗玉衡愈发担忧。
宿长林却淡淡摇头，“并不尽然，若王子活着，便知我是在向他投诚；而若王子被晋侯杀死，那我将王子送到晋侯面前，便也是在晋侯投诚……”
他不禁皱着眉头，虽然一切已经做完，可心口却闷闷的，或许……他不曾忠于任何人，他只忠于自己，忠于宿家的爵位。只是先前那一番冠冕堂皇的陈词，什么为了百姓、为了天下民生，在这一刻，他因一己之私……而不配了……
不过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觉得，这天子之位不论是由姬夜裘还是姬兆离来坐，都会比当今的情形要好一些。既然已成叛逆一党，那站在谁的身侧叛逆也便无关紧要了。
隗玉衡点了点头，看出他眉间忧虑，便捏了下他的手臂安慰道：“你做得对。如此一来，既能保住宿家的爵位，又能冒险为天下民生选择一条光明之路。”
不论如何，此事也终于算得了结，只要宿长林能在此时全身而退，他便无甚忧虑。
只是宿长林闻言，面上却无太大霁容。
隗玉衡思索片刻，旋即问：“不过你让晋侯代为转交的那张缣帛上，究竟写了哪副诗作？”
宿长林这才笑了笑，“甚么都没写。”
“嗯？”
“我若写了，只怕晋侯才是真的会杀了我。”
*** ***
姬兆离在沣涘与雪上歌汇合后，便带着大军一路缓缓去了申国国都。
在离开骊山不远时，姬兆离接到一个消息，说前太子姬夜裘已经与申后一起逃出了镐京。他便忽然明白过来，为何申侯不曾在骊山露面——因为他对京畿已无维护之心。何况，他可能更想于申国接应这母子二人。
只是不曾料到，已经“出逃”的前太子姬夜裘会在宿长林的帮助下混入他的军队藏身……
想来，逃出镐京的消息，多半是申后为了给夜裘吸引火力而故意放出来的。
申侯在行宫接见姬兆离一干人时，也已安排了住处，但姬兆离却没有应。
“晋某不远千里前来叨扰君侯，是为陪梓童归宁的，是以今夜…晋某还是与梓童前往雪家一趟，好令思亲之人得以与家人团聚。”
知情之人都能听出来，此言真正意指不在晋侯夫人与雪家，而是王子夜裘与申侯。
姬兆离虽然帮了王子夜裘，但他并无谋反之意，也并不准备参与进王子夜裘与申侯的谋反大计之中，他来申国更重要的目的，是了解关于雪芒的一切。
是夜，姬兆离与雪上歌留宿于雪家。
他凭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雪芒的闺房。
空置了数月，屋内显得清冷又孤寂，陈设倒是一尘不染，可独独少了人气儿。
姬兆离望了望自己曾倚靠过的墙角，又顺着曾经的视线缓缓转头，渴望见到那个举薪而来的女子。
原来的位置没有她，倒是自己的身后，此刻出现了一个和她身形容貌都一模一样的女子。
他下意识眄视几分，见到了她落在地上的身影。
“寡人与她初次相见，便是在此处。”
雪上歌望着眼前这幅由她亲自在脑海中描摹的场景，轻声应着：“我知道。”
窗壁无薪火，月自后方来，姬兆离缓缓转身，所见之人的面孔终究是有些模糊的，“你与她，究竟有何关联？”
“她……她是我的希望与期待。我愿将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赋予她。”
“美好？”
姬兆离朝她逼近一步，“她如今经历的一切，你觉得是美好？”
她的面色不由一顿，哑口无言。
姬兆离无意逼迫她什么，只是觉得她这话说得荒谬、又讽刺。
可是雪上歌，她是将雪芒当做了自己的分身，想要雪芒在这个世界里活得热烈、活得有滋有味。
她的原作，是真的将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赋予了她。可是……她曾做过一个梦，雪芒这坎坷颠沛的人生不是出自她手，而是雪芒用自己的生命一步步走出来的，她只是不忍……将雪芒生命的痕迹抹平而已。
所以，哪怕再写一次，她也不会改。
“美好，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经历过那些不美好……若未经地狱，又何识人间？”
这话虽有一定道理，但放在雪芒身上，姬兆离不敢苟同。
他上前两步，立于她身侧，“若从善无事，一切尚可，若她有丝毫闪失……寡人不会放过你。”
雪上歌斜睨了一眼，只见他与她呈相反的方向站立，月光打在了他的前身。
“还有一事，宿长林此人……与从善是何关系？”姬兆离冷声质问道。
这条三角恋线……全然是靠姬兆离臆想出来的，他若不误会，这条线也就不存在了……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告诉寡人！”他突然转过头来，显然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雪上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解释道：“宿长林，丰神俊朗，才高八斗，声名远扬，冠绝天下，是雪芒心中仰慕之人。不过他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虽以友人相称，但就如两颗天上星一般，看着近，实则……相距甚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