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叁
“大司徒何以这般犹豫？莫非这西王之位……是大司徒所助？”
又是漆若原。
宿长林抬眸，只见那双沉若寒潭的眸子直直地锁在自己身上，仿佛已经将其看透……这不得不令他感到紧张。
他吞了吞喉咙，久不开口已经使喉部有些僵硬，但即便启唇，他仍旧不知该说甚么。
“大司徒！莫再犹豫了，若非他们在此时挑起战乱，我父也不会急火攻心，生生去了……”徐清越突然上前来抓着他的手臂，说着还不禁哽咽了一瞬。
宿长林如遭闷头重击，心脏都漏了一拍，“叔父他……？”
他都未曾察觉，今日是徐俭之子徐清越穿了太宰的官服来上朝，因为衣衫不合身，将这身量八尺有余的成年男子都显得瘦弱了些。
只见徐清越满面哀伤地点了点头，“前几日便去了，可国乱当前，难以发丧。清越擅自唤您一声兄长，还望兄长来日着空为家父上一炷香，他在临终时还在嘱咐你我。”
宿长林点头如捣蒜，“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徐俭于他，如师如父，是他在这朝中最崇敬之人，然此时……叔父明明规劝过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他自己开口问了！却又不曾听取！兜兜转转，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他将视线缓缓定在了姬夜裘那头，无奈之中带着一丝艰难，他知道自己无法去怪罪任何人，他只恨自己，为何不曾多多在他跟前侍奉，明知他已经垂暮……
姬夜裘也看到了宿长林的为难之处，他被徐清越拉得偏向了东王一头，姬夜裘也未心生不悦，只是出声缓和道：“镐京如今百废待兴，今日朝上，寡人只有一事——迁都。”
“大王英明，如今的镐京已是残破不堪，确实无法再做我朝都城。”申侯首先出言拥护，成功将话锋拉走了。
“镐京残破不也是你们打的？”
有人这样轻声嘟囔了一句，众人能听到声音，却听不出这话是谁说的。
“怎么？偏爱镐京你们可以不迁呐！就住这破地儿！”申侯的先锋是个暴脾气，已经不爽他们这些文臣叽叽歪歪很久了。
“你……”
“哎，好了好了。”
旧臣多是不愿迁都的，谁知道这一路上都会发生什么？镐京之内本就无多少人可护卫，否则也不会任由姬夜裘攻进来而无可奈何了……
“镐京虽历重创，但毕竟是多年国都，底子还在，修缮一番总比新建要好。况且……如今朝中可用之人甚少，怕是无人护卫迁都一行……”
“臣来护佑！”
殿外突然有人大呵一声。
接着，身穿黑色盔甲之人阔步走来。
他面色凌厉，下盘稳健，步履间的盔甲与兵器碰撞作响，一步一声，都抨击在了文臣们的心脏上。
姬兆离停在下首第一排的位置上，只朝姬夜裘行了礼，“晋国姬珂愿护送大王迁都！请大王安心。”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脏都停了停。
不过区别在于，西王一列的朝臣在听到此言后很快便松了口气，而另外一头，则是更紧张了。
“咳咳，如今毕竟是两个大王继位，晋侯也合该将礼数周全。”
“礼数？”
姬兆离嗤笑一声，“先王嫡子尚在，论礼数，如何就轮到鄚侯继位了？”
姬武襄身为先王之弟，早就有了自己的封地，正是鄚国。
“可难道弑父杀弟、谋君篡位就是合了礼数？晋侯也被逆臣篡过君位，如今竟不能身有其会？”
“正是因为深有其会！才知道要遵守祖制！父亡子继，嫡长子继位！莫非大宗伯随便弄个不规矩的人来，便担得起我朝的天子之位否？”
“可他弑父篡位，此等不忠不孝……”
“先王他该死！”
此言一出，阖宫战栗。
虽然先王的荒唐行径人尽皆知，但无人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更无人敢对先王这般折辱。
不过此时，说话人是他姬兆离。在先王已死、政权更迭、京畿岌岌可危且内忧外患之际，说话人是手握兵马、骁勇善战的姬兆离。
他也实在是看不惯这些文臣又要唧唧歪歪地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只想堵住对方的口，于是才大胆出言冒犯。
“先王荒废政务，沉迷美色，只顾玩乐，荒唐至极！甚至于烽火台戏耍各国诸侯！如此行径，可配做我朝天子否？众人不说，可是要助纣为虐，是要视天下、视黎民百姓于无物否？！”
姬兆离声量巨大，一腔不忿尽数吐露。
一时之间，满堂静寂，落针可闻。
大宗伯董蔻顿了顿，最终还是试图说着：“可谋逆……”
“晋某自会护送大王迁都！”
姬兆离先一步打断了他，转而朝姬夜裘颔首道：“镐京近年常有发水、地动之害，且如今犬戎已散于我朝腹地，内忧外患间，镐京确实不宜多留。臣观洛邑风水姣好，人杰地灵，不失为迁都之选，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寡人正有此意！”这提议与姬夜裘不谋而合，他险些激动地站起来，“那此行，便要倚仗晋侯了！”
“大王言重，此乃臣分内之事。至于旁人……”姬兆离说着，忽然换了副面孔，“若想要依旧守着镐京，晋某也是不多拦的。能否应对犬戎威胁而守城池，就看诸位的造化了……”
此话一出，东王一侧的人不免都捏了把汗，尽管愤恨夜裘与申侯将犬戎招惹了过来，可事已至此，乱世之中，又有谁人不想寻求强者庇护？
宿长林静静地望着眼前这局面的反复，显然，西王有了晋侯的支持便占了绝对的优势。
明明他一早也是选了西王的，可眼下，却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混在东王之列。
“大王，臣另有一事启奏。”
姬兆离朝姬夜裘行了行礼，道，“眼下大战初歇，兵力疲乏，再远途护送大王迁都，难免精神有所懈怠。臣想先去郑国借兵，令镐京值守的兵士与臣手下的兵士换防几日，以作短暂休整，望大王恩准。”
“准了。”
“慢着……”
作者有话说：
又是漆若原。
宿长林抬眸，只见那双沉若寒潭的眸子直直地锁在自己身上，仿佛已经将其看透……这不得不令他感到紧张。
他吞了吞喉咙，久不开口已经使喉部有些僵硬，但即便启唇，他仍旧不知该说甚么。
“大司徒！莫再犹豫了，若非他们在此时挑起战乱，我父也不会急火攻心，生生去了……”徐清越突然上前来抓着他的手臂，说着还不禁哽咽了一瞬。
宿长林如遭闷头重击，心脏都漏了一拍，“叔父他……？”
他都未曾察觉，今日是徐俭之子徐清越穿了太宰的官服来上朝，因为衣衫不合身，将这身量八尺有余的成年男子都显得瘦弱了些。
只见徐清越满面哀伤地点了点头，“前几日便去了，可国乱当前，难以发丧。清越擅自唤您一声兄长，还望兄长来日着空为家父上一炷香，他在临终时还在嘱咐你我。”
宿长林点头如捣蒜，“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徐俭于他，如师如父，是他在这朝中最崇敬之人，然此时……叔父明明规劝过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他自己开口问了！却又不曾听取！兜兜转转，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他将视线缓缓定在了姬夜裘那头，无奈之中带着一丝艰难，他知道自己无法去怪罪任何人，他只恨自己，为何不曾多多在他跟前侍奉，明知他已经垂暮……
姬夜裘也看到了宿长林的为难之处，他被徐清越拉得偏向了东王一头，姬夜裘也未心生不悦，只是出声缓和道：“镐京如今百废待兴，今日朝上，寡人只有一事——迁都。”
“大王英明，如今的镐京已是残破不堪，确实无法再做我朝都城。”申侯首先出言拥护，成功将话锋拉走了。
“镐京残破不也是你们打的？”
有人这样轻声嘟囔了一句，众人能听到声音，却听不出这话是谁说的。
“怎么？偏爱镐京你们可以不迁呐！就住这破地儿！”申侯的先锋是个暴脾气，已经不爽他们这些文臣叽叽歪歪很久了。
“你……”
“哎，好了好了。”
旧臣多是不愿迁都的，谁知道这一路上都会发生什么？镐京之内本就无多少人可护卫，否则也不会任由姬夜裘攻进来而无可奈何了……
“镐京虽历重创，但毕竟是多年国都，底子还在，修缮一番总比新建要好。况且……如今朝中可用之人甚少，怕是无人护卫迁都一行……”
“臣来护佑！”
殿外突然有人大呵一声。
接着，身穿黑色盔甲之人阔步走来。
他面色凌厉，下盘稳健，步履间的盔甲与兵器碰撞作响，一步一声，都抨击在了文臣们的心脏上。
姬兆离停在下首第一排的位置上，只朝姬夜裘行了礼，“晋国姬珂愿护送大王迁都！请大王安心。”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脏都停了停。
不过区别在于，西王一列的朝臣在听到此言后很快便松了口气，而另外一头，则是更紧张了。
“咳咳，如今毕竟是两个大王继位，晋侯也合该将礼数周全。”
“礼数？”
姬兆离嗤笑一声，“先王嫡子尚在，论礼数，如何就轮到鄚侯继位了？”
姬武襄身为先王之弟，早就有了自己的封地，正是鄚国。
“可难道弑父杀弟、谋君篡位就是合了礼数？晋侯也被逆臣篡过君位，如今竟不能身有其会？”
“正是因为深有其会！才知道要遵守祖制！父亡子继，嫡长子继位！莫非大宗伯随便弄个不规矩的人来，便担得起我朝的天子之位否？”
“可他弑父篡位，此等不忠不孝……”
“先王他该死！”
此言一出，阖宫战栗。
虽然先王的荒唐行径人尽皆知，但无人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更无人敢对先王这般折辱。
不过此时，说话人是他姬兆离。在先王已死、政权更迭、京畿岌岌可危且内忧外患之际，说话人是手握兵马、骁勇善战的姬兆离。
他也实在是看不惯这些文臣又要唧唧歪歪地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只想堵住对方的口，于是才大胆出言冒犯。
“先王荒废政务，沉迷美色，只顾玩乐，荒唐至极！甚至于烽火台戏耍各国诸侯！如此行径，可配做我朝天子否？众人不说，可是要助纣为虐，是要视天下、视黎民百姓于无物否？！”
姬兆离声量巨大，一腔不忿尽数吐露。
一时之间，满堂静寂，落针可闻。
大宗伯董蔻顿了顿，最终还是试图说着：“可谋逆……”
“晋某自会护送大王迁都！”
姬兆离先一步打断了他，转而朝姬夜裘颔首道：“镐京近年常有发水、地动之害，且如今犬戎已散于我朝腹地，内忧外患间，镐京确实不宜多留。臣观洛邑风水姣好，人杰地灵，不失为迁都之选，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寡人正有此意！”这提议与姬夜裘不谋而合，他险些激动地站起来，“那此行，便要倚仗晋侯了！”
“大王言重，此乃臣分内之事。至于旁人……”姬兆离说着，忽然换了副面孔，“若想要依旧守着镐京，晋某也是不多拦的。能否应对犬戎威胁而守城池，就看诸位的造化了……”
此话一出，东王一侧的人不免都捏了把汗，尽管愤恨夜裘与申侯将犬戎招惹了过来，可事已至此，乱世之中，又有谁人不想寻求强者庇护？
宿长林静静地望着眼前这局面的反复，显然，西王有了晋侯的支持便占了绝对的优势。
明明他一早也是选了西王的，可眼下，却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混在东王之列。
“大王，臣另有一事启奏。”
姬兆离朝姬夜裘行了行礼，道，“眼下大战初歇，兵力疲乏，再远途护送大王迁都，难免精神有所懈怠。臣想先去郑国借兵，令镐京值守的兵士与臣手下的兵士换防几日，以作短暂休整，望大王恩准。”
“准了。”
“慢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