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

  姬兆离一道目光递过去,姬武襄顿了顿,有些为难,目光望向另一侧,只见姬骅微微皱眉,确感不妥。

  姬兆离将值守在镐京的兵马都换成了自己人,说是兵马休整,实则也确是兵马休整,但东王手中一个可用之兵都没有,这显然是不妥的。

  姬兆离转了半个身子,缓缓道:“不去借兵也可,但兵力疲乏,晋某也分身乏术,迁都一途若出了事端,晋某难免顾此失彼,诸位若觉得妥善,晋某也便不再纠缠。”

  东王之列无疑是受人掣肘的,他们甚至不奢求姬兆离能保护他们,只要他不在路上动手脚就谢天谢地了。但方才那一番话,明显就是威胁。

  若听他的,他担护送之责,顺势也能护一护他们,否则,这一程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保证了。

  是以,东王除了顺势答应下来,也无其他法子。

  宿长林静默地站在一旁,诸般事宜似与他无关,可其实,又息息相关。

  散朝时,他神色木然地盯着姬夜裘离去的方向,若有沉思。

  而已经离去的西王在转角时竟也稍稍回身,四目相会,猝不及防。

  他神情恍惚地回到家中时,隗玉衡正急得团团转。

  “你可回来了!今日如何?”

  宿长林缓缓摇着头,在里屋,扒下自己的官服,不疾不徐地换上素衣,“叔父……故去了。”他的手掌忽然脱力,双目发酸,“我竟今日才知……”

  隗玉衡的身形也僵住了,一时不知该怎样安慰他。

  须臾,他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然宿长林急于掩饰眸中泪滴,便立时转身出去了。

  隗玉衡指尖一顿,转首望他。

  素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只他一人。隗玉衡想跟上去,却无立场。

  他就那样一声不吭地独自离去,有些孤寂、更有些悲凉,只可惜……无人能救他。

  “叔父生前对我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自太宰府上回来后便独自饮酒,他本不爱饮酒,但此时,他却宁愿让自己大醉一场。于是含泪笑笑,“是啊!为臣者,是该要对君王忠心的!否则……又岂会是堪于重用之人?”

  他顿了顿,继而深深地叹了口气,“然而到头来,我既无为官者为黎民拥立新王的本事,又无为臣者对君王披肝沥胆的忠心……”

  隗玉衡仔细想了一番,算是明白了些许。

  他往他身侧挪了挪,一手搭在他背上,轻道:“你莫要拿自己与晋侯比,他是手握兵马的君侯,是打天下的武将;而你是见微知著的司徒,是治天下的文臣。文和武,对天下而言本就缺一不可,尤其是如你这般的经世之才,天下尽知!于新政的稳定是多么重要,他们不敢轻看你!”

  宿长林望了隗玉衡一眼,顿了下来,“你今日……可有急事?”

  隗玉衡性急,虽然耐着性子如此这般地宽慰他,可他语速之快,显然是迫不及待想令他快点看开些。

  只见隗玉衡神色一顿,有些难为地点了点头,“有个交易闹出些麻烦,要我亲自去解决,不过至多半月,我便会回来。”

  “原来如此……不过,莫回到这里了。大王要迁都至洛邑,晋侯要先去借兵,但最晚在十日之后也要启程了。”

  “迁都?”隗玉衡紧了紧眉,有些不安,“偏在此时?”

  宿长林以为他是在疑惑迁都一事,“如今镐京残破,且近年来的天灾确实多了些,大王与晋侯的考量是在理的。”

  “你能否……不随他们一起走?”隗玉衡突然一把抓住宿长林的手臂,神色很是紧张。

  “这是何话?”

  宿长林有些哭笑不得,“虽然我如今迫于形势走近了东王一列,但毕竟我们曾经有助于西王,相信大王心中自有考量……何况此前相助大王时也曾与晋侯有过照面,此行是晋侯担护送之责,不会出事的。”

  倒也……确实有理。

  可隗玉衡心中还是不想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奔袭千里,唯恐他归来时找不到他。

  战事停歇,夜晚幽静,夜风袭来,令镐京倍感萧条。

  “这一路上,大王心中可有人选了?”申侯缓缓从姬夜裘身后走了出来。

  “大司徒。”

  “哦?”申侯有些不以为然,“臣以为……会是大宗伯。”

  “大宗伯执掌天下礼仪,对弑父杀弟一事深恶痛绝,恐难收服。”

  申侯笑了,“何必收服?迁都一途路行遥远,会发生的意外多了……”

  姬夜裘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申侯说的并非收服谁,而是解决谁。

  “不可!如今国土初定,朝局不稳,若再损失几个文臣,恐难定大局!”

  申侯眯了眯眸子,“确实。大宗伯一直身先士卒,若他出了事,第一个便会怀疑到你我头上。那不如依大王之言,选大司徒?他在东王之列不显山不露水,既不会让旁人怀疑你我,也能起到杀鸡儆猴之效。”

  “更不可!”姬夜裘瞬时急了,“大司徒是经世之才,况其年少成名,更是受封于先祖周游列国、普授周礼,且当初于骊山,他有恩于吾,若无他出面帮吾藏匿于晋军之列,吾恐难逃出生天!于国于民,于己于人,大司徒都不该有任何闪失!”

  “可他若真有心归属大王,又岂会在朝会之上犹犹豫豫、最终又站在了东王之列?”

  “这……大司徒自有他的难处。”

  姬夜裘定了定心绪,复又道:“何况这一路是晋侯担护送之责,若这其中有任何闪失,要晋侯如何与朝臣交待?”

  “那也是晋侯需考量之事,大王无需多想。”

  “外祖!”姬夜裘语气有些无奈,“先王正是因寒了臣子之心才让吾等有机可趁,如今吾也要重蹈覆辙否?”

  申侯终于缄默下来,幽暗的目光融于夜色,未再多言。

  直到申侯转身离去,姬夜裘也还是会感到不安,忙将一旁的寺人唤来。

  “近日多留心大司徒那处,若申侯派了人去,务必给寡人拦下来!”姬夜裘呼出口气,往城楼前走了走,“不论大司徒最终如何抉择,但他曾经对寡人雪中送炭,这份情……寡人承下了。”

  “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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