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陆
其实，不论是姬夜裘还是姬武襄，谁来做这个唯一的王，于朝臣、甚至于百姓，差别都是不大的。
只要……即位者不再是先王那般作风。
宿长林如是想着，他在军帐门口，凑巧听见了这番在帐根下面的谈话。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身侧就忽然被撞到了。
他不由后退两步定住身形，再回身望去，一个寺人已经躬身跑进了夜色里。
宿长林叹了口气，垂首拂了拂身上徒有的尘土，紧接着，目光便被脚边的一张缣帛吸引了过去。
‘此处西行二百步相见’。
这张缣帛的角落里，还有个及不显眼的人头盖子。不论是‘夜’字还是‘襄’字，都有这个部位。
显然，这是及其隐晦的暗示。
宿长林想着，这是姬夜裘在要他的一句话。
如今局势已变，今时不同往日，姬夜裘定然不知道他的心意是否还依旧向着他。
宿长林也知道，此次到了新国都之后，这东西二王之间的战争，才是刚刚开始……
他轻蹙眉宇，心不在焉地数着步子。
“见过大司徒。”
禾卓一直在宿长林身后远远地望着，只不过方才去解了个手，就瞧见原本已经预备走进军帐的宿长林忽然又改了道，还越走越往黑暗处去，这让他心中很不安。
“可有事？”
禾卓是申国的寺人，姬夜裘在申国住的多日一直是他在照料起居，他如今虽已是姬夜裘心腹，可宿长林并不认识他。
“更深风寒，旷野不安，奴怕大司徒身体有损，故来关怀。”
宿长林这才缓了缓面色，“多谢巷伯。宿某无碍。”言罢，他便转身接着走了去。
禾卓猝然抬首，欲言又止。
此处四面都是人，他也不敢说得太多，唯恐给宿长林引来麻烦，只得立时返身去姬夜裘的帐中求见。
彼时，申侯也在。
禾卓有些迟疑，但还是在见礼之后躬身去姬夜裘耳边说了几句。
姬夜裘瞳仁微转，视线落在申侯身上。
他是真不知，这外祖此时来找他言谈，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想要绊住他……毕竟禾卓也未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宿长林那头一定会遇上什么。
“外祖，今夜可有事忙？”
申侯笑了笑，饮下手中的茶水，将杯盏放置在桌面上的那一刻，犀利的目光直直射了过去，“禾卓！是个懂事的。”
禾卓闻声立刻跪伏在地，背脊有些发抖。
姬夜裘见况，安慰似的拍了拍禾卓的背。继而起身走向申侯，“外祖！吾说过了，大司徒于吾有恩！便是外祖真的想要替吾除去几根钉子，大司徒也绝不在对立之列！”
“如此说，大王是不反对臣了？”
姬夜裘顿了顿……最终是有所妥协，“想必外祖自会为政局考量。”
“那是自然，臣岂会令大王朝局不稳？”
“好。吾应下外祖，吾只要保下大司徒！”
“好，承大王之意。”申侯笑着又为自己斟了杯茶。
姬夜裘望着他的动作，神色有些焦急，“外祖，您还不让下面人停手？”
申侯气定神闲地吹了吹茶，“尚未动手，何来停手？”
一道目光迅速又回到跪伏在地的禾卓身上，只见他也惶恐地悄悄抬首望了望，张口哑然。
但姬夜裘也知道，方才他禀报时便说是猜测，他只是奉旨关注宿长林的动向而已。于是姬夜裘也不曾怪罪于他，只在四目交汇之间让他退下了。
“谢大王与申侯宽宥，奴万死难恕。”
禾卓背脊发凉地慢慢退了出来，在帐外深深地叹了口气，遥望明月，感叹自己方才的一腔孤勇。
或许……大司徒只是和他一样，去找了个黑暗之处解手呢？
总之，大王都亲自出面了，想必大司徒是安全的……
可是今晚，真的安全吗？
“好了！呼~”
夜幕之下，两个粗布麻衣之人将尸山又堆回了原位，远走了几步，到了另一人的跟前，“应你之意，人扔到了那边！”
“好，辛苦。”
“我就不明白了，直接留在那林子里为何就不妥了？何必要我们兄弟受累将他埋在尸山之内？”
“曝尸荒野……若是被人救走当如何？若是被救活又当如何？我要的，是他永远都不再出现。你们的财主，也是这样吩咐的吧？”
两人对视一眼，“呵，倒也是。不过无论如何，如今这事儿我们是办到了，就此告辞！”
漆若原垂眸应许，没有再管那两个干活的。
幽深的目光再度定格在那座尸山上，天色暗到连这些人的轮廓都看不清，漆若原已经找不到一个可以定格的点。
“抱歉啊大司徒，我自然知道功夫应当下在大王身上，但若你一直在……我永远都赢不了。”
世卿世禄，父死子继，若无子，则弟及。
有人迫不及待，他便顺势成人之美。
次日拂晓，大军收帐行进。
这失踪之事，有人知，有人不知；这内情，更是不知人为多。但不论出于哪种考量，连地官上下都闭口不言，便更无人去关注那一堆尸山里是否还多一具不属于战场的尸体了……
一直到禾卓到处都找不到宿长林身影时，才去地官的车马处拉了个人来询问。
“不不不不知。”
小吏答之嗫嚅，禾卓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怎会不知？大司徒与尔等同食同宿，他是何时不见的，尔等岂会不知？”
小吏皱着眉头，“小生睡得早，不知大司徒昨夜几时回的帐子，总之，今日启程时也未曾见到就是了。”
禾卓手上顿时脱了力，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便是宿长林独自向黑暗走去的画面——又渐渐……被黑暗吞噬。
行军依旧按照原定的速度前行着，禾卓从地官的车马处焦急地往前方姬夜裘的车马处跑去。马上要入冬了，天色寒冷，但禾卓心内焦急，这短短一程竟跑出许多热汗来，喘息更是难以平复。
他挣扎着爬上了姬夜裘马车的车舆，跪跌在地的时候，眼前还黑了一瞬。
“启禀大王，大司徒……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只要……即位者不再是先王那般作风。
宿长林如是想着，他在军帐门口，凑巧听见了这番在帐根下面的谈话。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身侧就忽然被撞到了。
他不由后退两步定住身形，再回身望去，一个寺人已经躬身跑进了夜色里。
宿长林叹了口气，垂首拂了拂身上徒有的尘土，紧接着，目光便被脚边的一张缣帛吸引了过去。
‘此处西行二百步相见’。
这张缣帛的角落里，还有个及不显眼的人头盖子。不论是‘夜’字还是‘襄’字，都有这个部位。
显然，这是及其隐晦的暗示。
宿长林想着，这是姬夜裘在要他的一句话。
如今局势已变，今时不同往日，姬夜裘定然不知道他的心意是否还依旧向着他。
宿长林也知道，此次到了新国都之后，这东西二王之间的战争，才是刚刚开始……
他轻蹙眉宇，心不在焉地数着步子。
“见过大司徒。”
禾卓一直在宿长林身后远远地望着，只不过方才去解了个手，就瞧见原本已经预备走进军帐的宿长林忽然又改了道，还越走越往黑暗处去，这让他心中很不安。
“可有事？”
禾卓是申国的寺人，姬夜裘在申国住的多日一直是他在照料起居，他如今虽已是姬夜裘心腹，可宿长林并不认识他。
“更深风寒，旷野不安，奴怕大司徒身体有损，故来关怀。”
宿长林这才缓了缓面色，“多谢巷伯。宿某无碍。”言罢，他便转身接着走了去。
禾卓猝然抬首，欲言又止。
此处四面都是人，他也不敢说得太多，唯恐给宿长林引来麻烦，只得立时返身去姬夜裘的帐中求见。
彼时，申侯也在。
禾卓有些迟疑，但还是在见礼之后躬身去姬夜裘耳边说了几句。
姬夜裘瞳仁微转，视线落在申侯身上。
他是真不知，这外祖此时来找他言谈，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想要绊住他……毕竟禾卓也未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宿长林那头一定会遇上什么。
“外祖，今夜可有事忙？”
申侯笑了笑，饮下手中的茶水，将杯盏放置在桌面上的那一刻，犀利的目光直直射了过去，“禾卓！是个懂事的。”
禾卓闻声立刻跪伏在地，背脊有些发抖。
姬夜裘见况，安慰似的拍了拍禾卓的背。继而起身走向申侯，“外祖！吾说过了，大司徒于吾有恩！便是外祖真的想要替吾除去几根钉子，大司徒也绝不在对立之列！”
“如此说，大王是不反对臣了？”
姬夜裘顿了顿……最终是有所妥协，“想必外祖自会为政局考量。”
“那是自然，臣岂会令大王朝局不稳？”
“好。吾应下外祖，吾只要保下大司徒！”
“好，承大王之意。”申侯笑着又为自己斟了杯茶。
姬夜裘望着他的动作，神色有些焦急，“外祖，您还不让下面人停手？”
申侯气定神闲地吹了吹茶，“尚未动手，何来停手？”
一道目光迅速又回到跪伏在地的禾卓身上，只见他也惶恐地悄悄抬首望了望，张口哑然。
但姬夜裘也知道，方才他禀报时便说是猜测，他只是奉旨关注宿长林的动向而已。于是姬夜裘也不曾怪罪于他，只在四目交汇之间让他退下了。
“谢大王与申侯宽宥，奴万死难恕。”
禾卓背脊发凉地慢慢退了出来，在帐外深深地叹了口气，遥望明月，感叹自己方才的一腔孤勇。
或许……大司徒只是和他一样，去找了个黑暗之处解手呢？
总之，大王都亲自出面了，想必大司徒是安全的……
可是今晚，真的安全吗？
“好了！呼~”
夜幕之下，两个粗布麻衣之人将尸山又堆回了原位，远走了几步，到了另一人的跟前，“应你之意，人扔到了那边！”
“好，辛苦。”
“我就不明白了，直接留在那林子里为何就不妥了？何必要我们兄弟受累将他埋在尸山之内？”
“曝尸荒野……若是被人救走当如何？若是被救活又当如何？我要的，是他永远都不再出现。你们的财主，也是这样吩咐的吧？”
两人对视一眼，“呵，倒也是。不过无论如何，如今这事儿我们是办到了，就此告辞！”
漆若原垂眸应许，没有再管那两个干活的。
幽深的目光再度定格在那座尸山上，天色暗到连这些人的轮廓都看不清，漆若原已经找不到一个可以定格的点。
“抱歉啊大司徒，我自然知道功夫应当下在大王身上，但若你一直在……我永远都赢不了。”
世卿世禄，父死子继，若无子，则弟及。
有人迫不及待，他便顺势成人之美。
次日拂晓，大军收帐行进。
这失踪之事，有人知，有人不知；这内情，更是不知人为多。但不论出于哪种考量，连地官上下都闭口不言，便更无人去关注那一堆尸山里是否还多一具不属于战场的尸体了……
一直到禾卓到处都找不到宿长林身影时，才去地官的车马处拉了个人来询问。
“不不不不知。”
小吏答之嗫嚅，禾卓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怎会不知？大司徒与尔等同食同宿，他是何时不见的，尔等岂会不知？”
小吏皱着眉头，“小生睡得早，不知大司徒昨夜几时回的帐子，总之，今日启程时也未曾见到就是了。”
禾卓手上顿时脱了力，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便是宿长林独自向黑暗走去的画面——又渐渐……被黑暗吞噬。
行军依旧按照原定的速度前行着，禾卓从地官的车马处焦急地往前方姬夜裘的车马处跑去。马上要入冬了，天色寒冷，但禾卓心内焦急，这短短一程竟跑出许多热汗来，喘息更是难以平复。
他挣扎着爬上了姬夜裘马车的车舆，跪跌在地的时候，眼前还黑了一瞬。
“启禀大王，大司徒……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