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氓流

  流民要掀郦天明的棺材板?

  开玩笑,郦天明那身肉都不够他们塞牙缝儿,这分明是孙正曦在背后操纵。

  只是米粒儿没想到这混蛋竟真敢对皇家寺院动粗。

  看来林斐然这枚棋子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可眼下该怎么办?

  米粒儿有些担忧的看向慧悲和尚,却见和尚尼姑都在偷偷看她。

  这副场景让她心里莫名好笑的同时反应过来。

  对哦,化解寺若不想在贵族圈里失去‘大慈大悲’的体面,就不能主动把郦天明交出去。否则就算郦家不追究,其他人也会觉得这菩萨真不灵验。

  宗教嘛,神圣性就是吃饭的本钱。

  有了这个底米粒儿索性问和尚:“派去通知我家二郎的小沙弥回来没有?”

  “这……”

  慧悲一愣,随即叹息着摇头。

  米粒儿心想那孙正曦真敢扣皇家寺院的沙弥不成?

  就听旁边巷子里响起一声义正严词的“混账!”。

  扭头一看,一队没穿丧服却个个浑身素缟的人站在一处禅院前,为首的年轻男人身后立着苗娘子和程氏,另一有个面相威严的老妇人,看着约莫五十来岁。

  恐怕是陈皇后的弟弟和母亲。

  这分量可真不一般了。

  别看陈皇后不得宠还死了,但秘不发丧本就是皇家的自欺欺人,陈家人这副打扮在化解寺露面,本就是一种示威。

  这当然有触怒皇帝的风险,但如果不做,陈皇后已死,陈太师闲置,陈家这一系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眼下孙正曦把事情闹大,反而给了陈家机会。

  名义上皇后还没死,眼前这两位还是正派皇亲国戚。

  ‘有人唆使流民袭击化解寺内礼佛的国舅国太’,这话题可太能做文章了。

  陈家要是不抓住机会狠狠杀出条血路来,简直对不起屈死的女儿。

  想明白这一点,米粒儿赶紧向男人行礼道:“这位大哥,眼下这局面实在危险,还请您带着女眷避一避吧。”

  米粒儿这一递台阶,男子立刻心领神会的开始起范儿。

  他脖子一昂,眼神如刀地逼向堵住后门的书生们,慷慨陈词道:“我陈景然堂堂七尺男儿,皇后亲弟,在皇家寺庙内竟要退避宵小鼠辈的阴谋诡计,简直奇耻大辱!”

  这一自报家门,很是威风凛凛,震得那帮本就气弱的儒生脸都绿了,不自觉又退了一圈。

  这副样子让陈家的奴仆胸膛都更挺了一些,陈景然也极为不屑的哼了一声,率领陈家人便往大门方向走。

  这是要出去对线?

  米粒儿见状心里暗叹陈景然气魄非凡的同时,也有些不放心,忙对慧悲和尚说:“既然他们闹着要我家老爷,我也不能作壁上观,这里就有劳大师照应了!”

  和尚尼姑两相对视,齐齐露出个苦笑,口呼“阿弥陀佛”算是应承下此事。

  米粒儿便跟上陈家队伍的尾巴,装作陈家的婢女悄咪咪跟到了化解寺大门前。

  此时,门前景象完全换了一副光景。

  麻木中带着愤怒,沉默中蓄着爆裂。

  皮肤黑黄两手空空的无数张面孔,宛如被积压到极限的冰川,静默的矗立在皇家寺院金碧辉煌的大门前。

  守门的僧人与他们比起来简直是一字排开的羔羊,手里虽有檀木长棍,却如何能对抗滔天洪流?

  是故,个个满头大汗噤若寒蝉。

  偏此时,陈景然气势汹汹而来,一见门前的难民就摆出皇亲国戚的气派。

  他面色红润白衣鲜亮,下巴一抬还没说话,便已抖开了满身骄矜之气。

  “此乃皇家寺庙,岂容尔等胡闹!”

  他这话一出,米粒儿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

  难怪陈家斗不过孙家,这位陈国舅真是个绣花草包!

  只能赶紧出声道:

  “国舅爷,这些饥民怕是饿得急了,不若在此布施些热粥,也好彰显娘娘仁德。”

  此刻点明陈国舅身份,米粒儿当然不指望皇亲国戚能有多少作用,只是怕陈国舅的傲慢态度激怒难民,导致他第一个被打死,那就失控了。

  好在陈景然的傲慢确实是无心之失,他一听赊粥的建议,非常痛快,点头说:“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便快去办吧!”

  说着一挥手,他身边的仆人就找和尚去了。

  听到有食物,难民中小小骚动了一下,那种随时可能碾压过来的危险气息总算得到了缓和。

  便有人低声向陈景然哭诉,说因为郦天明战败导致他们流离失所。

  “这…可真是太惨了。”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陈景然这就变得磕磕巴巴。

  米粒儿看着他脸上几乎实质化的茫然,心里暗暗摇头。

  指望不上。

  只好自己出马,正思索要如何转移开话题时,另一个清冽的女声却一气压下了所有嘤嘤嗡嗡。

  是苗娘子。

  她已换了身白衣,显得气质冷若白梅,容颜端庄有十分颜色。

  所有转向她的眼睛都不免一亮,她的言语也能从容的传入每一个看向她的人耳中。

  “此番战败,非郦将军之过,祸国殃民者乃太原知州林斐然!”

  说着苗娘子话锋一转,清晰而饱含情绪的把林斐然如何为难郦天明行事,如何逼迫军队绕路改道,如何克扣军队粮饷一一说明。

  安静听她讲述的人群渐渐躁动,一些人恍然醒悟,恼怒地咒骂起林斐然来。

  “这狗官,生生害了我们全家性命!”

  一人骂人人骂,状况一时大变样,陈景然却有些害怕的看向苗娘子,显然不认同她直接把矛盾引向孙家的行为。

  对此苗娘子苍凉一笑,似叹道:

  “国舅爷,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斯文体面的余地?再这样下去,国都要亡了!”

  这话可太刺激了,说得陈景然脸色一白,没忍住去看自己母亲的表情。

  陈国太虽对苗娘子皱眉,但更不待见自己儿子没出息的模样。

  冷冷一眼扫过去,逼得陈景然摆正脑袋目不斜视,只低头叹息道:“朝中竟然有了这样的大奸大恶,我回去就禀明圣上,让他派人将林斐然的罪责一一清偿。”

  作为皇帝的正牌小舅子,他这般表演还是很有说服力的,眼看着人群渐渐找到了新的主心骨,暗中煽动的人终于藏不住了。

  只听一人厉声反驳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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