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雪上加霜
送走柏泊生，再度回到办公室，万芊幸竟生出些冷清的感觉。仿佛那个人走了出去，竟是带走了春暖花开的一个季节。
她尚在怔忪，安琪带了客户敲门进来。
“万律，有人找您。”安琪的声音唤回万芊幸的思绪。
万芊幸向来人看去，并不认识。
“安琪，泡杯好茶送进来。”万芊幸递给安琪一个眼色。
“万律，我是从新闻上看到您的大名，专程慕名而来。”
来人顺手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万芊幸接过，仔细一看，原来是鹿城千家百货有限责任公司的法务。
“我们公司近期想并购一家亏损中的公司，老总想知道这家公司的实际状况，万律应该知道，通常这种公司的报表真实性可疑。”
万芊幸明白了，安琪端了茶盘过来，万芊幸接住，递给客人。
“你们想做一个尽职调查？”她含笑看着客人。
法务点头，“万律师有兴趣么？”
万芊幸坦言，“尽调倒是可以做，但是目前人手紧张；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所。”
法务很失望，“万律师，我们的费用可不低。合理范围内，我可以为您多争取。”
“您误会了。我这里大量诉讼案件拖住了人手；我给您推荐的是我的师傅；鹿城慧赢所陈一洲律师，他的非诉案件经验丰富。”
法务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传闻万律师法庭上赢了她师傅陈一洲，难不成这两位私交竟如此好？不知道是师傅肚量大，还是徒弟心眼实诚？
“也好，不如万律师给我引荐一下。”法务忽而兴趣浓厚。
这师徒翻脸的四处可见，如此不计前嫌互相帮衬的师徒关系，太少见！足见二人人品不错！
万芊幸直接一个电话找到了陈一洲，说明来意后，陈一洲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进水杯中。
上次与高部长喝完酒，他对万芊幸的误会已经冰释前嫌，他知道是自己心眼小，看扁了徒弟；道个歉吧，显得刻意，而且抹不下面子；谁知道万芊幸根本不记仇，居然拱手送过来一个尽调！
陈一洲猛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万芊幸面前，他有点无地自容。
“师傅，客户就在我办公室。您看，是我陪他过去，还是您过来？”
陈一洲心潮澎湃，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刺激到他了。
这个女子的善，毫无伪饰，不带功利，没有条件。
“万律师，该我过去的，你们新所开张数月了，我都没去拜访过，想来途教授还是我的研究生院老师。”
陈一洲还是有着真材实料的，只是对业务少了点热情，在万芊幸的牵动下，这单业务签给了鹿城慧赢所。
费用到账后，陈一洲这一次没了计较，直接给万芊幸分过去30%。
万芊幸也没客气，知道这也是师傅表示和解的一种方式，太过于推脱的话，难免矫情，大家都不愉快。
在律师协会约定的时间，万芊幸找到了杨律师。
“近期有多起对你的投诉，以匿名电话投诉为多，因为他们只是单纯泄愤，既不讲案情也不留真实姓名联系方式，所以这一部分，就直接过滤掉了。”
杨律师公事公办，干脆利落。
“但有一件，对你而言，可能比较麻烦；所以请你来，想先行听你讲讲案情。”
他说着，递给万芊幸一沓纸质材料。
万芊幸翻看了一遍。
是安坦最初委托过来的那三件商品房买卖合同纠纷。安氏集团公司现在反手一扑，说代理律师虚假承诺，以不实言辞误导签约，代理过程中，因错误判断案情走向，造成公司重大损失云云。
“杨律师，我带了卷宗过来，请您过目。“
万芊幸把律师所的卷宗以及她收集的证据，递给杨律师。
“这是约见当事人、双方自愿和解协议达成的详细笔录，有参与人的签名。“
她简要说明，遂逐项拿给杨律师查看。
“所以，万律师认为安氏集团对你的投诉是莫须有的虚构？”
一页页仔细翻过，杨律师紧绷的面孔逐渐缓和，语气变的友善。
“至少他们指责的内容，与事实不符。”万芊幸温言，不急不躁，不带情绪。
杨律师没有再说话，只是点头，“万律师，你是个很敬业的律师，看你的卷宗就知道了。”
“只是这次，你的运气不好，遇到这种大公司投诉……”杨律师后面的话倏然停下。
“司法局也在调查，回去等通知吧。”杨律师显然不想深谈，他下了逐客令。
律协她第一次来，办公地点隐蔽，万芊幸出来，看见老城区的闹市区，人来人往。
她心绪有点乱，刚才绷住的情绪流泻而出。
安坦摆明是故意的，就连三个原告现在都站在安坦那一边，对他们自己说过的话一概不认。
万芊幸漫无目的闲闲走着，今天没叫林虎，她打车来的。
不想让柏泊生知道，更不想让他插手。
她戴着口罩，黑色的无纺布口罩遮住一张脸，眼底全是阴郁愤懑。
付诸心血的案件被人诋毁的面目全非，谁能心如止水。
茫然四顾，她长长叹出一口气，律师的委屈，谁懂？
忽然她眼神被一张熟悉的脸吸引，她下意识转头，目光追踪而去，那个男人走进一家极为不起眼的小餐馆——兰兰餐厅。
她迅速打量周围，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车辆。
是柏家旺。
柏泊生的父亲。
一个大佬，偷摸跑来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令人遐想。
万芊幸也没细究，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就让人家留着这一份神秘吧。
然而万芊幸大度，不代表柏家旺愿意放过她。
“那就这么定了。具体时机，你看着办。” 柏家旺拿起帽子戴好，对两个女子微微点头，准备离开。
小餐馆的包间内，是个榻榻米，雅致洁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跪坐在上面。另一个年长的女子低头陪坐一侧，二人面容极为相像。小桌上放着三个骨瓷茶杯，内中茶水已凉。
“柏爷，明玥有一事相求。”女子瘦弱，身体单薄，皮肤很白，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着诡谲的芒。
“说。”
“事成之后，准我与柏泊达在一起。娶我或者不娶，随他。”
“哼，跟着舒兰可没少学！这是条件？”柏家旺恨别人要挟。
“是！”女子的口吻不容置喙。
“事情办了，自然有你的好处。”
柏家旺语气冷淡，他伸手压低帽檐，穿着管家的大外套，完全就是一个匆匆赶路的普通中老年男人，唯独一双眼睛警觉异常。
他闪身出来融入人群之中。
街上禹禹独行的万芊幸早已走远，偶遇柏家旺这件事，一点也没上她的心。
她踩着一双高跟鞋，脚很累，人更累。疲乏间，忽然一点也不想回律师所。这一刻，她一个案子也不想看见，一个当事人也不想看见。
只想回家。
暖意融融的家。
“回家吃样羊排面！”
她给柏泊生发了短信。才要收了手机，忽然瞥见一条银行信息在屏幕顶端快速滑过，万芊幸目光一扫，捉住“退回”俩字。
她指尖轻盈一点打开短信。
上个月转给卫律师的款子，被全额退了回来。
万芊幸心下一坠，脸色发白，她快速在通讯录中找到一个名字，拨了过去。卫律师通常响铃三声就会接起电话，然而这一次，一直到铃音结束，都没人接听。
半小时过去，卫律师没有回电。
这是不打算继续担任父亲的辩护律师了？
难道不应该事先告知？留给她一个换律师的时间？！
万芊幸突然抓狂。
关键时刻，卫律师不干了！父亲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