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玖

  姬夜裘泰然道:“大司徒究竟被何人所害,某些人心知肚明。寡人只是心有不忍,堂堂地官司徒、况又是如此一位有才之士,出了这般差池,东王竟想着包庇涉嫌犯案之人?好歹大司徒也是选了东王的,竟落得如此下场?”

  “选了寡人?你莫以为寡人不知道,他在暗中可是你……”

  “如今人已经没了!东王还想往他身上泼脏否?”姬夜裘紧着先一步打断他的话,“寡人也不想多追究了,东王也该适可而止啊……堂叔。”

  这一声称呼,在宗法制之内,对姬武襄而言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姬夜裘拽着缰绳调转马头,回到了自己的车马处。

  这场闹剧到此算是落下帷幕,看客皆散,唯剩徐清越在原地出神。

  曹子寅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见徐清越还愣在原地,不禁返身回去,在他跟前揖了一礼,“太宰,该上路了。”

  徐清越转头望了他一眼,眼眶有些发热,“大司徒呢?”他往晋侯处望了望,见方才那宫正还跟在晋侯身侧,又向曹子寅确认道:“如此一来,晋侯不派人去找他了?大司徒……不救了?”

  曹子寅红着眼眶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昨夜他们行事时,小臣远远地跟在了后面,见他们已将…大司徒…埋进了尸山之中……只恨小臣筋骨羸弱,不能撼动半分,又怕他们折回来将小臣也灭了口,实在是……有心无力……”他忍不住抬手拭泪,内心是自责不已,若早知西王是站在大司徒这边的,他合该连夜上报的!

  闻言,徐清越的双眸彻底暗了下来,转而望向曹子寅,“此事非你之过,你能冒死说出真相,也不枉大司徒泉下…有知…”话间,他不由哽咽一瞬。

  曹子寅垂首,不禁忆起宿长林的音容笑貌,“小臣受大司徒教导,他说,只要遵从本心,本心从善,行事便不必迟疑,自可大胆果决。”

  冥冥之中,他耳边似乎也回荡起了宿长林说这话的声音,那样和善不染尘埃的一个人……合该继续受人尊崇与爱戴。

  “对啊。”

  徐清越应着,眸子忽然闪了光,霎时望向曹子寅,“即便是身故又如何,既知他身在何处,那也该寻回来妥善安葬!”说着,他便急急往晋侯那头跑去。

  曹子寅见状立刻跟跑几步拽住了徐清越,“太宰以为小臣为何要在此时冒死进言?倘若在晋侯派宫正寻回大司徒遗体后坦言岂非更好?”

  徐清越被他说服,不得不定了定心神。

  “小臣冒死进言,便是看出晋侯……定然寻不回大司徒,不过派人回去做以皮表,若小臣此时不说,唯恐此事只会不了了之,到时,便更无人能为大司徒申冤了!”

  眼见徐清越镇定下来,想必是越想越明白的,曹子寅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依小臣拙见,不若待迁都事了,洛邑安定,太宰再派人折返此处,寻回大司徒遗体。”

  片刻,徐清越点了点头,颤抖着松开了方才因一时情急拽他衣衫的手,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子寅所言有理,是我慌了神。”

  “如今一途,两个大王、满朝文武,皆在此列之中,何况犬戎深入,内忧外患。孰轻孰重,太宰岂会不知?”曹子寅抿着唇,神色也终于镇静下来,“太宰关心则乱,先上车吧。”

  远处,祁方贺缓缓收回了目光。他虽然未曾听清徐清越在叫喊些什么,可那一言一行皆往此处靠近,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君可是为将心向西王的曹子寅推上小司徒之位,才放过漆若原的?”

  姬兆离不语,算是默认。

  “可大司徒呢?就不管了?”

  从姬兆离只命他一个人去寻找时,他便意会到了,此令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态度而已。

  “依曹子寅所言,他难有生还之可能。如今迁都在即,分身乏术,寡人没有心思将精力放在一个死人身上。”

  祁方贺皱着眉毛点点头,“可我们巡防如此严谨,这大司徒是如何遇害的?怎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曾遇到?”

  “自然是有人里应外合。若是这外人进不来,那就只可能……是他自己走出去的。”

  祁方贺不由叹了口气,“唉,可救不回大司徒,大君回去之后可如何向少君交代啊?”

  姬兆离好笑地扯了扯嘴角,“她不是落笔成真?宿长林是生是死还不是她说了算?寡人何需向她交代?”

  “不是!臣说的并非濯鸾宫少君,而是……真正的少君!您不是说……此行回程之后便能与真正的少君相见了?这大司徒与少君可是金兰之交,大君与少君本就生分了好些年,若是因此再生出了嫌隙……”

  “啧!”

  姬兆离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不会说点好听的?”

  “臣死罪!”祁方贺立刻沉首,缄默下来。

  姬兆离也叹了口气,原本满心的期待,在此刻也不禁染了几分沉重,“从善是识大体的女子,寡人身负重任,这其中……无可奈何,孰轻孰重,她拎得清。”

  话虽如此,可姬兆离与她也有四年未见了,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可相处之中她是否是他印象中的她,他其实也并不确定。

  雪上歌与宿长林的羁绊还和从善与宿长林的情谊不同,他无从下手,更无从判断……

  不,也或许……雪上歌是个切口。

  “不过这漆若原既已经对宿先生下手了,如今又得了暂代大司徒职位之权,未来……也难保不会再对宿先生次弟下手啊!”祁方贺有些忧虑。

  姬兆离闻言轻哼了一声,“只怕他活不到那时。”

  祁方贺顿时睁了睁眼睛,只听姬兆离解释道:“从寡人向大王提议擢升曹子寅时,大王便明白了,接下来,势必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让他也尝一尝死于非命的滋味……也算是为宿长林报仇了。”

  所以,漆若原只是暂代,曹子寅却是擢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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