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见证
焦阳这番话说得米粒儿心底一颤，许多想法穿过大脑只留下三个冰冷的大字——剪侧枝。
这是行话。
原意是花艺栽培中常见的植物养护技巧，剪掉细弱的枝条，让更强壮的主干得到更多营养，更加枝繁叶茂。
用在豪门家事上就成了冰冷的继承人取舍。
焦阳果然还是对老上司的家事起了干涉的心思。
尽管这在米粒儿看来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但当着陈景然的面明确表达出来，其中暗含的不容推拒……
郦殊，你可千万别犯浑啊！
米粒儿担忧对看着郦殊脸上的表情，看他保持着面色沉着的样子重重一点头，拱手说：“末将年少少谋资历浅薄，恳请将军与国舅爷为我家做主。”
心里一紧，米粒儿自己也说不好是在紧张什么，但她晓得这不是郦殊愿意说出来的话。
他不是个愿意为了家族继承权跟郦卓决裂的弟弟，他甚至不愿意责备造成这一局面的母亲。
他分明当了十七年乖儿子、好弟弟、良家子。
可今日之后……郦殊这个名字都会彻底与安分守己四个字无关，野心家、兄弟阋墙甚至结党营私这些标签将伴随他终身。
这真是命运赐予的残酷玩笑。
但这一切有谁知道，又有谁在乎呢？
米粒儿眼见着焦阳眼中的意味不明化为灼人的欣赏与肯定，陈景然、苗娘子眼中各自闪动着好奇又防备的光。
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楚从她心窍里涌出来，腐蚀她的五脏六腑与鼻腔。
她意识到自己正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与同情者，见证少年郦殊被命运一步步推上风口浪尖的全过程。
她在围观他的身不由己，并从中取利，解脱自己的困境。
尽管这一切都合情合理，可郦殊的心…
沉重的感觉从鼻腔下沉，最终又汇聚到了心口。
她独自消化着满腹难以言说的情绪，眼看着陈景然摆出欣喜与同情的面具上对郦殊说出一串言不由衷的吹捧，最后还是落点在利益上。
“如此甚好，将来大家同朝为官想必也能更好为圣上分忧~”
陈景然不是个聪明的政治家，但绝对是个社交达人。
这般三言两语就算为陈家和军队更进一步搭起了友谊的桥梁。
看来因果寺之变的余波真是非同凡响，保守如陈家也有了结交军方，给自己留一份底牌的心思。
事情已经水到渠成，焦阳哪有推拒的道理？
便借着这个由头，三方达成一致，并立刻行动起来。
苗娘子作为陈家拉拢中间派系、博取同情的活道具跟陈景然悄然离去，林斐然的爱妾程氏则在焦阳面前边哭边交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林斐然的老底抖了个朝天。
“哼，这人渣真是贪得无厌，竟然为了一条不知真假的传言就杀了苗家满门。”
焦阳听了苗家惨案笑得冷如寒霜。
他摸着胡须，对郦殊说道：
“其实流民的事情说穿了是他们文官在找我们武将麻烦，某些人只怕两眼一闭要装瞎。可这苗家的事情就不同了，仕宦人家谁没点传世之宝？为了不知真假的《兰亭集序》做到这个地步，哪个傻子还能容得下林斐然？他死定了！”
“在我们接手人证物证的那一刻起，林斐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郦殊淡然的说着，分析道：“就算我们不动手，孙正曦也不可能再留着他乱攀咬，不过是午门斩首和离奇病死的差别而已。关键还是孙正曦，孙家一系不可能放弃他，甚至不能让他仕途受阻。为了保他，孙家不定会做出些什么来，我担心……”
“你怕你哥被孙家拿在手里做威胁？”
焦阳一抬眼，看着郦殊的脸说：“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你就放心吧。”
他说得胸有成竹，米粒儿却看得出来，这分明是在糊弄郦殊，或者说，劝郦殊放弃郦卓。
如果孙家借机弄死了郦卓，那郦殊继承家业只会更顺理成章。
但孙家会吗？
米粒儿心里摇头。
无论孙宰相到底是个什么人，郦卓都是活着更有价值。
果然郦殊也说：“他们不会对我大哥下手，但他们可以逼迫我大哥以长子身份选择息事宁人，届时林斐然固然还是会死，我们向孙家发难的理由就不一定站得住脚了。”
说完郦殊没忍住轻声叹了口气。
焦阳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拍着大腿说：“还是你机灵，我差点就想漏了！”
说着他一搓手道：“那就来个先斩后奏，来人呐，现在就把灵堂摆起来，咱们现在就给老将军吊丧！”
焦阳这话一说出来，郦殊立刻阻止，摇头说：“不可，此举名不正言不顺。”
接着他在焦阳铜铃般瞪圆的目光中坦然说道：“我父亲的丧事必须在郦府内办理，这样才能阻绝孙正曦占住我家宅院另行操办的可能性。”
可这不就摆明了要把郦卓堵在门外吗！
米粒儿一听这话心里真忍不住咬牙。
郦殊这家伙，突然做得这么绝，是真的不打算给兄弟情分留下任何回转余地了吗？
她也知道这是瞎操心，可眼下除了她还有谁能为郦殊的真实情感瞎操心了呢？
便忍不住出言。
“可如此一来，大郎那边就太颜面扫地了，他现在可还什么都没做呢。”
“傻丫头，兵家大事，哪里容得下儿女情长，战场上一念之仁就要枉送多少弟兄性命！”
焦阳一声暴喝吼得米粒儿脑子嗡嗡响，至此这一番虚情假意之下，焦阳真实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他那里是想不到那些细节。
他分明是要郦殊自己亲手斩断和郦卓的骨血亲情！
米粒儿不忍，抬眼去看郦殊。
只见他脸上五官就跟石刻的一样，冰冷中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然。
没忍住，眼泪从眼里涌出来。
米粒儿心中一片敞亮，她不悲伤，却要在此刻放声大哭。
替郦殊把不能流的泪与悲当着焦阳的面儿一吐为快。
“可大郎到底是我家大郎啊！是老将军的嫡亲长子，是二郎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啊！将军，今后我家二郎要如何去见老夫人，又要如何面对尚且年幼的弟弟妹妹？我家二郎要如何做人呐！”
作者有话说：
这是行话。
原意是花艺栽培中常见的植物养护技巧，剪掉细弱的枝条，让更强壮的主干得到更多营养，更加枝繁叶茂。
用在豪门家事上就成了冰冷的继承人取舍。
焦阳果然还是对老上司的家事起了干涉的心思。
尽管这在米粒儿看来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但当着陈景然的面明确表达出来，其中暗含的不容推拒……
郦殊，你可千万别犯浑啊！
米粒儿担忧对看着郦殊脸上的表情，看他保持着面色沉着的样子重重一点头，拱手说：“末将年少少谋资历浅薄，恳请将军与国舅爷为我家做主。”
心里一紧，米粒儿自己也说不好是在紧张什么，但她晓得这不是郦殊愿意说出来的话。
他不是个愿意为了家族继承权跟郦卓决裂的弟弟，他甚至不愿意责备造成这一局面的母亲。
他分明当了十七年乖儿子、好弟弟、良家子。
可今日之后……郦殊这个名字都会彻底与安分守己四个字无关，野心家、兄弟阋墙甚至结党营私这些标签将伴随他终身。
这真是命运赐予的残酷玩笑。
但这一切有谁知道，又有谁在乎呢？
米粒儿眼见着焦阳眼中的意味不明化为灼人的欣赏与肯定，陈景然、苗娘子眼中各自闪动着好奇又防备的光。
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楚从她心窍里涌出来，腐蚀她的五脏六腑与鼻腔。
她意识到自己正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与同情者，见证少年郦殊被命运一步步推上风口浪尖的全过程。
她在围观他的身不由己，并从中取利，解脱自己的困境。
尽管这一切都合情合理，可郦殊的心…
沉重的感觉从鼻腔下沉，最终又汇聚到了心口。
她独自消化着满腹难以言说的情绪，眼看着陈景然摆出欣喜与同情的面具上对郦殊说出一串言不由衷的吹捧，最后还是落点在利益上。
“如此甚好，将来大家同朝为官想必也能更好为圣上分忧~”
陈景然不是个聪明的政治家，但绝对是个社交达人。
这般三言两语就算为陈家和军队更进一步搭起了友谊的桥梁。
看来因果寺之变的余波真是非同凡响，保守如陈家也有了结交军方，给自己留一份底牌的心思。
事情已经水到渠成，焦阳哪有推拒的道理？
便借着这个由头，三方达成一致，并立刻行动起来。
苗娘子作为陈家拉拢中间派系、博取同情的活道具跟陈景然悄然离去，林斐然的爱妾程氏则在焦阳面前边哭边交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林斐然的老底抖了个朝天。
“哼，这人渣真是贪得无厌，竟然为了一条不知真假的传言就杀了苗家满门。”
焦阳听了苗家惨案笑得冷如寒霜。
他摸着胡须，对郦殊说道：
“其实流民的事情说穿了是他们文官在找我们武将麻烦，某些人只怕两眼一闭要装瞎。可这苗家的事情就不同了，仕宦人家谁没点传世之宝？为了不知真假的《兰亭集序》做到这个地步，哪个傻子还能容得下林斐然？他死定了！”
“在我们接手人证物证的那一刻起，林斐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郦殊淡然的说着，分析道：“就算我们不动手，孙正曦也不可能再留着他乱攀咬，不过是午门斩首和离奇病死的差别而已。关键还是孙正曦，孙家一系不可能放弃他，甚至不能让他仕途受阻。为了保他，孙家不定会做出些什么来，我担心……”
“你怕你哥被孙家拿在手里做威胁？”
焦阳一抬眼，看着郦殊的脸说：“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你就放心吧。”
他说得胸有成竹，米粒儿却看得出来，这分明是在糊弄郦殊，或者说，劝郦殊放弃郦卓。
如果孙家借机弄死了郦卓，那郦殊继承家业只会更顺理成章。
但孙家会吗？
米粒儿心里摇头。
无论孙宰相到底是个什么人，郦卓都是活着更有价值。
果然郦殊也说：“他们不会对我大哥下手，但他们可以逼迫我大哥以长子身份选择息事宁人，届时林斐然固然还是会死，我们向孙家发难的理由就不一定站得住脚了。”
说完郦殊没忍住轻声叹了口气。
焦阳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拍着大腿说：“还是你机灵，我差点就想漏了！”
说着他一搓手道：“那就来个先斩后奏，来人呐，现在就把灵堂摆起来，咱们现在就给老将军吊丧！”
焦阳这话一说出来，郦殊立刻阻止，摇头说：“不可，此举名不正言不顺。”
接着他在焦阳铜铃般瞪圆的目光中坦然说道：“我父亲的丧事必须在郦府内办理，这样才能阻绝孙正曦占住我家宅院另行操办的可能性。”
可这不就摆明了要把郦卓堵在门外吗！
米粒儿一听这话心里真忍不住咬牙。
郦殊这家伙，突然做得这么绝，是真的不打算给兄弟情分留下任何回转余地了吗？
她也知道这是瞎操心，可眼下除了她还有谁能为郦殊的真实情感瞎操心了呢？
便忍不住出言。
“可如此一来，大郎那边就太颜面扫地了，他现在可还什么都没做呢。”
“傻丫头，兵家大事，哪里容得下儿女情长，战场上一念之仁就要枉送多少弟兄性命！”
焦阳一声暴喝吼得米粒儿脑子嗡嗡响，至此这一番虚情假意之下，焦阳真实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他那里是想不到那些细节。
他分明是要郦殊自己亲手斩断和郦卓的骨血亲情！
米粒儿不忍，抬眼去看郦殊。
只见他脸上五官就跟石刻的一样，冰冷中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然。
没忍住，眼泪从眼里涌出来。
米粒儿心中一片敞亮，她不悲伤，却要在此刻放声大哭。
替郦殊把不能流的泪与悲当着焦阳的面儿一吐为快。
“可大郎到底是我家大郎啊！是老将军的嫡亲长子，是二郎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啊！将军，今后我家二郎要如何去见老夫人，又要如何面对尚且年幼的弟弟妹妹？我家二郎要如何做人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