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报恩
这番话字字血泪，说得人心头抽痛。
然而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在栾承安接话前，流民中响起了新的声音。
“胡说！”
一个带着孝布衣衫褴褛的女人挤出人群。
“大军还未到，村长就带着乡绅挨家挨户逼我们纳粮！我那时还没出月子，眼见着家中存粮被搬走了大半，无奈只能把刚生的儿子溺死，十岁的女儿卖去村长家为奴！”
说到痛处，她指着军人怒骂。
“我们被盘剥得身无分文，几乎饿死，你们怎敢说没有粮食！”
“我们就不是父母的儿女了吗？若是能吃饱，谁愿意战死边疆尸骨无存！”
“你……”
那女人夸张的表情一时扭曲，最后只剩下彻悟的痛苦，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场有眼睛耳朵和脑子的还有谁不明白其中猫腻？
分明是有人在趁国家危难盘剥百姓克扣军粮，让郦天明背黑锅！
米粒儿不能肯定这一桩背后有没有孙正曦、林斐然的手笔，但就算有，因此获利的也不是孙正曦，而是实实在在好处占尽的各地士绅大地主。
这些人可比一个孙正曦难对付多了！
一时间，米粒儿也体会到了郦天明北上赴死时的绝望。
天天防备武将造反，皇子串联，却拿这些如霉菌板结的地主集团没办法。
大衍朝这政治体系也够扯淡了。
凄厉的嚎哭中，除了米粒儿微微的叹息，就连风都静止了。
数万人在老和尚的推动下揭开了王朝真正的疮疤，看到了其下流脓的烂肉和蠕动的蛆虫。
试问若没有无相禅师主持的公开对质，这档子事儿在民间会是什么说法？在朝中会是什么定论？在史书上又是什么记载？
话语权、解释权、记录权，全都被儒生集团牢牢把持。
那些人敢这样做不就是吃准了，郦天明伸冤无路，只能当个冤死鬼吗？
见那栾承安还想张口说点什么，米粒儿深吸气，肺腑中吐出一声长叹。
“真是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啊！”
栾承安闭嘴。
而其他人听到这话则不约而同的跟着长叹。
那将领甚至跟着大声说：“娘子真是好慧根，这话说得末将心中豁然开朗！”
接着便向着流民们怒容道：“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刚刚想明白是谁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流民哪里能说“不是”？
只听人潮里一声声重复着“恶鬼在人间”，甚至有迷信的声音开始鼓噪。
“我看那群官儿都是十八层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大师啊，快请佛祖降服他们吧！”
“是啊，快请佛祖降服他们吧！”
人群起先这么涌了一阵儿，但很快，更疯狂的声音就站了出来。
有人大声呼喊道：“那些恶鬼如今投了人胎，要死了才会被佛祖惩治，咱们这就回去打死他们！”
且不说这个方案做不做得到，但“打死他们”绝对是在场所有人的内心共识。
一时间所有杂七杂八都被统一成了这四个字，流民们一起呼喊，空气中杀气腾腾。
米粒儿眼见情况又要失控了，赶紧去看老和尚。
却见他脸上皱纹都没什么变化，仿佛正在佛前听经般淡笑着，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米粒儿想了想，反应过来。
估计当年在相州赈灾时，无相就已经见识过了差不多的手段。
如今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昨日重现，他早就知道该怎么应对。
只不过对于这个即将步入佛国的老人来说，这种从容中的苦涩是难以言喻的。
几十年时光过去，他努力传播佛法，人性却从未改变。
“大师慈悲，莫要为那些恶人介怀。”
米粒儿有些想安慰他，他却抬头，睁开昏黄的眼睛笑了一下，道：
“昔日地藏曾发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如今老衲又有何介怀？不过是有些怀念先皇在世时的昌明罢了。”
嘿，这不就赤果果diss现任了吗？
米粒儿有些接不住，但转念一想，老和尚这行将就木的样子，也不用怕柴四郎那小心眼儿。
化解寺有了今日的功德，又有静怡协助慧悲。
只要安心打理，就能屹立下去。
老和尚心愿已了，倒是真能放下了。
谁知这时候，无相又说：“当年先帝曾对老衲说，不求十全十美，但求尽力而为。如今老衲也想尽力一把，还请施主一臂之力。”
“这…大师但请吩咐。”
无相便说：“听闻郦将军棺椁在此，老衲愿为将军与这场祸乱中惨遭不幸的众生超度，为将军扶灵进城。”
这……
米粒儿都楞住了，心里过了好几种可能才确定老和尚想干什么。
他要逼皇帝出来面对这件事情，给天下一个交代。
一时间刚刚才泪涌的眼睛再次潮热起来。
米粒儿心里边骂柴四郎不是个东西，边羡慕他好运。
无相临死都还念着先皇的好，要最后推他儿子一把，让柴四郎挺过这次危机。
可一想到因果寺时，天子那一番令人窒息的操作。
米粒儿又实在担忧。
万一那白痴真就在无相面前表演扇贝脱身法，可就……
可就坐不稳江山了吗？
其实这也不错啊！
一时间心情转换，思想突然直奔危险地带。
米粒儿想到这次暴露出来的朝廷腐败和积弊，想到郦殊和当今皇帝的恶劣君臣关系，想到自己现在才一十六，就算只活六十岁也要再熬四十四年。
既然陈家、孙家能拥立一个废物上台，军方为什么不能呢？太后的儿子只有两个，先帝的儿子可多着呢！
哪怕只是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也比那心理疾病缠身，又自卑又多疑的现任皇帝强。
或者说，等王贵妃真生了皇子，把这厮处理掉，让小皇帝当个吉祥物也好。
米粒儿越想越有门，早忘了这些想法有多危险。
她现在只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了，因党争而千疮百孔的国家早晚撑不住翻车。
到时候郦殊肯定不能幸免，自己嘛……她已经没了那个去当女富商的雄心壮志。
作者有话说：
然而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在栾承安接话前，流民中响起了新的声音。
“胡说！”
一个带着孝布衣衫褴褛的女人挤出人群。
“大军还未到，村长就带着乡绅挨家挨户逼我们纳粮！我那时还没出月子，眼见着家中存粮被搬走了大半，无奈只能把刚生的儿子溺死，十岁的女儿卖去村长家为奴！”
说到痛处，她指着军人怒骂。
“我们被盘剥得身无分文，几乎饿死，你们怎敢说没有粮食！”
“我们就不是父母的儿女了吗？若是能吃饱，谁愿意战死边疆尸骨无存！”
“你……”
那女人夸张的表情一时扭曲，最后只剩下彻悟的痛苦，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场有眼睛耳朵和脑子的还有谁不明白其中猫腻？
分明是有人在趁国家危难盘剥百姓克扣军粮，让郦天明背黑锅！
米粒儿不能肯定这一桩背后有没有孙正曦、林斐然的手笔，但就算有，因此获利的也不是孙正曦，而是实实在在好处占尽的各地士绅大地主。
这些人可比一个孙正曦难对付多了！
一时间，米粒儿也体会到了郦天明北上赴死时的绝望。
天天防备武将造反，皇子串联，却拿这些如霉菌板结的地主集团没办法。
大衍朝这政治体系也够扯淡了。
凄厉的嚎哭中，除了米粒儿微微的叹息，就连风都静止了。
数万人在老和尚的推动下揭开了王朝真正的疮疤，看到了其下流脓的烂肉和蠕动的蛆虫。
试问若没有无相禅师主持的公开对质，这档子事儿在民间会是什么说法？在朝中会是什么定论？在史书上又是什么记载？
话语权、解释权、记录权，全都被儒生集团牢牢把持。
那些人敢这样做不就是吃准了，郦天明伸冤无路，只能当个冤死鬼吗？
见那栾承安还想张口说点什么，米粒儿深吸气，肺腑中吐出一声长叹。
“真是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啊！”
栾承安闭嘴。
而其他人听到这话则不约而同的跟着长叹。
那将领甚至跟着大声说：“娘子真是好慧根，这话说得末将心中豁然开朗！”
接着便向着流民们怒容道：“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刚刚想明白是谁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流民哪里能说“不是”？
只听人潮里一声声重复着“恶鬼在人间”，甚至有迷信的声音开始鼓噪。
“我看那群官儿都是十八层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大师啊，快请佛祖降服他们吧！”
“是啊，快请佛祖降服他们吧！”
人群起先这么涌了一阵儿，但很快，更疯狂的声音就站了出来。
有人大声呼喊道：“那些恶鬼如今投了人胎，要死了才会被佛祖惩治，咱们这就回去打死他们！”
且不说这个方案做不做得到，但“打死他们”绝对是在场所有人的内心共识。
一时间所有杂七杂八都被统一成了这四个字，流民们一起呼喊，空气中杀气腾腾。
米粒儿眼见情况又要失控了，赶紧去看老和尚。
却见他脸上皱纹都没什么变化，仿佛正在佛前听经般淡笑着，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米粒儿想了想，反应过来。
估计当年在相州赈灾时，无相就已经见识过了差不多的手段。
如今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昨日重现，他早就知道该怎么应对。
只不过对于这个即将步入佛国的老人来说，这种从容中的苦涩是难以言喻的。
几十年时光过去，他努力传播佛法，人性却从未改变。
“大师慈悲，莫要为那些恶人介怀。”
米粒儿有些想安慰他，他却抬头，睁开昏黄的眼睛笑了一下，道：
“昔日地藏曾发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如今老衲又有何介怀？不过是有些怀念先皇在世时的昌明罢了。”
嘿，这不就赤果果diss现任了吗？
米粒儿有些接不住，但转念一想，老和尚这行将就木的样子，也不用怕柴四郎那小心眼儿。
化解寺有了今日的功德，又有静怡协助慧悲。
只要安心打理，就能屹立下去。
老和尚心愿已了，倒是真能放下了。
谁知这时候，无相又说：“当年先帝曾对老衲说，不求十全十美，但求尽力而为。如今老衲也想尽力一把，还请施主一臂之力。”
“这…大师但请吩咐。”
无相便说：“听闻郦将军棺椁在此，老衲愿为将军与这场祸乱中惨遭不幸的众生超度，为将军扶灵进城。”
这……
米粒儿都楞住了，心里过了好几种可能才确定老和尚想干什么。
他要逼皇帝出来面对这件事情，给天下一个交代。
一时间刚刚才泪涌的眼睛再次潮热起来。
米粒儿心里边骂柴四郎不是个东西，边羡慕他好运。
无相临死都还念着先皇的好，要最后推他儿子一把，让柴四郎挺过这次危机。
可一想到因果寺时，天子那一番令人窒息的操作。
米粒儿又实在担忧。
万一那白痴真就在无相面前表演扇贝脱身法，可就……
可就坐不稳江山了吗？
其实这也不错啊！
一时间心情转换，思想突然直奔危险地带。
米粒儿想到这次暴露出来的朝廷腐败和积弊，想到郦殊和当今皇帝的恶劣君臣关系，想到自己现在才一十六，就算只活六十岁也要再熬四十四年。
既然陈家、孙家能拥立一个废物上台，军方为什么不能呢？太后的儿子只有两个，先帝的儿子可多着呢！
哪怕只是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也比那心理疾病缠身，又自卑又多疑的现任皇帝强。
或者说，等王贵妃真生了皇子，把这厮处理掉，让小皇帝当个吉祥物也好。
米粒儿越想越有门，早忘了这些想法有多危险。
她现在只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了，因党争而千疮百孔的国家早晚撑不住翻车。
到时候郦殊肯定不能幸免，自己嘛……她已经没了那个去当女富商的雄心壮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