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田园
钥匙扣入锁芯的瞬间，沉重的书架敞开一条足以容纳两人并行的长廊。
墙壁上每隔五步便会出现一盏油灯，盏上虽堆叠了长约一指的蜡油，却仍徐徐燃着，似乎这里从没有断过光亮。
尽管能容下两人的通道，他们三人仍保持的周襄在前开路，将禾辛留在中间，禾雨殿后的顺序。
“看来这就是山中不见人烟的原因了，四周全是茂密的山林，从外面看，只会觉得这两间屋子已经是这附近唯一空旷点的地方。
“丝毫不会认为那漫山遍野的紫藤树下还有其他的房舍，这才没能发现其实还有另一条路能通向山外。”
周襄用刀鞘试探着敲击着地面，唯恐失察踩中什么陷阱。
他在心中暗道，他们能够顺利走出去最好，若是不能，他也要护着其他两人安全逃离这里。
方才若是他再坚持果断一些，不让两人跟来便好了，如今，事情已然超出他的意料。
对着眼前未知的事物，他心底有一丝说不出的抗拒，一是害怕连累旁人受伤。
二就是越往前走，他就越觉得他认为国都的宁静有些虚假的意味在里面。
就像那几个昼伏夜出，白日里泡在芙蓉楼宣淫，夜里到街边夺掠抢劫的蛀虫一样。
若不是那日出了命案，也许百姓会一直忍气吞声。
或是惧怕流氓地痞似的人物从而不敢报案，或是觉得承天府报案的程序繁杂从而不愿报案。
那么他便很难知晓，原来翼国国都里面还有这么些“人物”在搅扰着百姓的安宁。
他兀自想着，却突然发现禾辛身上的异味没有了，他竟然不知是何时消散的。
虽然一个人长期处于某个封闭的空间会对某种异味习以为常，甚至感觉不到那味道的存在。
可是，对于他而言，官差的眼耳口鼻，五感都会比普通人要灵敏一些，他竟然知道的如此迟钝。
仔细想来，大概是从谢府出来，二次上了马车后那味道就潇洒了。
可他却不知道禾辛做过什么，这满身的体臭竟然是他做下的伪装而已！周襄在心中对禾辛的思量又深了几层。
暗自决定在这件事情结束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继续同禾三保持来往，以免他会做出什么对圣都有害的事情出来。
察觉到身前人越发沉重的脚步，禾辛心中也不平静。
他的嗓子被通道里的烟熏的有些痛，原本就喝过改变音色让嗓音变得粗混的药，再加上烟熏，禾辛的声音显得更加沙哑。
他打量着这条房中路，山间道，低低的开口：“这里好像不是新修的路，看墙壁上的痕迹，应当有十几载的时间了。
“这样的人，真的会对一个弱女子出手么？还是说，明心姑娘触及到了谁的利益？
“所以那人非要除他不可？”
周襄却并不这么认为：“一月以前我曾不放心明心姑娘的安危所以暗中照拂过几次，并没有发现她身边有什么异常。
“彼时我只能在下衙后才能去客栈看一看她，见她无事便离开，不在她身边的时间一日里有大半。
“那个时候别人岂不是更容易下手？”
禾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家公子正是在那时遇见的明心姑娘，那日她独自跪在承天府的边脚，一副不想惊扰到任何人的模样。
“周大人更是对其照拂有加，却不肯收受她的案子，觉得中间有些内情，这才让公子对那姑娘有了几分兴致。
“安排人贴身照看明心姑娘亦是在周大人放松警惕后才做出的决定，想让明心姑娘松口改嫁只是表面，最主要的还是确保她的安全而已。
“只是没想到还是让人钻了空子，据小的猜测，其间要么是发生了何种不得不动手的变故。
“要么就是掳走明心姑娘的人与她要诉状之人毫无关联，只是碰巧。
“否则他们不会白白等了这么久，却又不肯再等一等到夜里更加掩人耳目的时候再动手。”
周襄正待回答，却猛地停住脚步，轻声道：“我们就要出去了。”
月上枝头，夜已经深了，时间来到丑时一刻。
刚从甬道中出来的那刻，满山的虫鸣之声在耳边放大，配合眼前的景象，显得好不真实。
这边的屋舍修得极为疏散，东一座西一座，茅屋虽不富贵，但足够安足。
门前他们会挂着几条晒干的辣椒，串好的蒜头，还在门上倒插着几束茱萸，用来防蚊驱虫。
配合着蜿蜒曲折的田径，那些茅屋像是从天上随意掉落的遮蔽，一切显得那么安逸恬淡。
很难将这些质朴风光同波谲云诡的阴谋联系起来，他们放佛不请自来的旅人，路过此地的时候会在心中歉道一声“惊扰”。
陆知予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的一幕，走在长长的甬道中，她尚在心中嗤笑：
什么过路想要求书的书生，什么生意失败想要谋经的掌柜，什么替少爷取书的仆从。
不过都是从这条通道中走出来的谋士罢了，枉她满怀歉意，不敢将谢汕秋眼中的深意看进心里去。
他的眼神每亮一分，她的焦灼就盛一分，他的目光落在哪里，她身上的肌肤就会被刺痛到哪里。
他都将钥匙摊开放在她的眼前了，却不从未告诉过她，那些人从何而来。
一把永远找不到锁芯的钥匙又有何用？他会不会在那些真挚诚恳的笑容下面藏了其他的东西？
可眼前，一个被她恶意猜测着的隐瞒云集之地，竟就这么朴素无华、毫无防备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向她问上一句，你是不是对于谢汕秋太过苛责了呢？也许这里只是他想要造就的一座野趣田园罢了？
倘若不是在这紫藤山一步步找过来，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只会让人觉得此地是个即遇即停的隐居佳地。
禾辛用眼神询问是否靠近，周襄同禾雨相视点头。
禾雨不放心地沉声叮嘱道：“住在这里的人看着虽像是熄灯入了梦，但别忘了，这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前来巡视。
“不要被它的外表所迷惑，普通人应当用不着常年隐居。
“我们可以想办法从后面绕过去，这里太过空旷，四周没有什么遮蔽，公子、周大人。
“再往前的时候我们最好要分散一些，嗯，最多二人同行。”
周襄看了看弱不禁风的禾雨和身怀圆肚的禾辛，估量了一番两人的战力后，示意禾雨跟在他的身后。
李穗的眼皮微抽了抽，合着看不出我才是主子么？唯一的官差居然不优先保护禾公子反倒去照顾一个幕僚？
后来想了想倒也觉得正常，不愧是周襄，十多年了，这人的性格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腹诽归腹诽，可眼前的禾辛是在周襄面前卸下伪装后的禾公子，而不是肥头大耳，只知美色的禾三公子。
所以他对着周襄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辛苦周大人护着我的人，你们先行。”
禾雨作为禾三的幕僚，在公子义正严辞的安排下推脱不过，只好同周襄先一步靠近了那屋舍。
路过一颗粗树时，禾雨悄悄地拉住周襄，将一件物事递了过去。
在他身旁耳语一番，随后拉开了距离，欠身道：“周大人，此行便拜托您了。”
周襄的眼神一缩，双眼迸射出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禾雨看个透彻。
作者有话说：
墙壁上每隔五步便会出现一盏油灯，盏上虽堆叠了长约一指的蜡油，却仍徐徐燃着，似乎这里从没有断过光亮。
尽管能容下两人的通道，他们三人仍保持的周襄在前开路，将禾辛留在中间，禾雨殿后的顺序。
“看来这就是山中不见人烟的原因了，四周全是茂密的山林，从外面看，只会觉得这两间屋子已经是这附近唯一空旷点的地方。
“丝毫不会认为那漫山遍野的紫藤树下还有其他的房舍，这才没能发现其实还有另一条路能通向山外。”
周襄用刀鞘试探着敲击着地面，唯恐失察踩中什么陷阱。
他在心中暗道，他们能够顺利走出去最好，若是不能，他也要护着其他两人安全逃离这里。
方才若是他再坚持果断一些，不让两人跟来便好了，如今，事情已然超出他的意料。
对着眼前未知的事物，他心底有一丝说不出的抗拒，一是害怕连累旁人受伤。
二就是越往前走，他就越觉得他认为国都的宁静有些虚假的意味在里面。
就像那几个昼伏夜出，白日里泡在芙蓉楼宣淫，夜里到街边夺掠抢劫的蛀虫一样。
若不是那日出了命案，也许百姓会一直忍气吞声。
或是惧怕流氓地痞似的人物从而不敢报案，或是觉得承天府报案的程序繁杂从而不愿报案。
那么他便很难知晓，原来翼国国都里面还有这么些“人物”在搅扰着百姓的安宁。
他兀自想着，却突然发现禾辛身上的异味没有了，他竟然不知是何时消散的。
虽然一个人长期处于某个封闭的空间会对某种异味习以为常，甚至感觉不到那味道的存在。
可是，对于他而言，官差的眼耳口鼻，五感都会比普通人要灵敏一些，他竟然知道的如此迟钝。
仔细想来，大概是从谢府出来，二次上了马车后那味道就潇洒了。
可他却不知道禾辛做过什么，这满身的体臭竟然是他做下的伪装而已！周襄在心中对禾辛的思量又深了几层。
暗自决定在这件事情结束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继续同禾三保持来往，以免他会做出什么对圣都有害的事情出来。
察觉到身前人越发沉重的脚步，禾辛心中也不平静。
他的嗓子被通道里的烟熏的有些痛，原本就喝过改变音色让嗓音变得粗混的药，再加上烟熏，禾辛的声音显得更加沙哑。
他打量着这条房中路，山间道，低低的开口：“这里好像不是新修的路，看墙壁上的痕迹，应当有十几载的时间了。
“这样的人，真的会对一个弱女子出手么？还是说，明心姑娘触及到了谁的利益？
“所以那人非要除他不可？”
周襄却并不这么认为：“一月以前我曾不放心明心姑娘的安危所以暗中照拂过几次，并没有发现她身边有什么异常。
“彼时我只能在下衙后才能去客栈看一看她，见她无事便离开，不在她身边的时间一日里有大半。
“那个时候别人岂不是更容易下手？”
禾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家公子正是在那时遇见的明心姑娘，那日她独自跪在承天府的边脚，一副不想惊扰到任何人的模样。
“周大人更是对其照拂有加，却不肯收受她的案子，觉得中间有些内情，这才让公子对那姑娘有了几分兴致。
“安排人贴身照看明心姑娘亦是在周大人放松警惕后才做出的决定，想让明心姑娘松口改嫁只是表面，最主要的还是确保她的安全而已。
“只是没想到还是让人钻了空子，据小的猜测，其间要么是发生了何种不得不动手的变故。
“要么就是掳走明心姑娘的人与她要诉状之人毫无关联，只是碰巧。
“否则他们不会白白等了这么久，却又不肯再等一等到夜里更加掩人耳目的时候再动手。”
周襄正待回答，却猛地停住脚步，轻声道：“我们就要出去了。”
月上枝头，夜已经深了，时间来到丑时一刻。
刚从甬道中出来的那刻，满山的虫鸣之声在耳边放大，配合眼前的景象，显得好不真实。
这边的屋舍修得极为疏散，东一座西一座，茅屋虽不富贵，但足够安足。
门前他们会挂着几条晒干的辣椒，串好的蒜头，还在门上倒插着几束茱萸，用来防蚊驱虫。
配合着蜿蜒曲折的田径，那些茅屋像是从天上随意掉落的遮蔽，一切显得那么安逸恬淡。
很难将这些质朴风光同波谲云诡的阴谋联系起来，他们放佛不请自来的旅人，路过此地的时候会在心中歉道一声“惊扰”。
陆知予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的一幕，走在长长的甬道中，她尚在心中嗤笑：
什么过路想要求书的书生，什么生意失败想要谋经的掌柜，什么替少爷取书的仆从。
不过都是从这条通道中走出来的谋士罢了，枉她满怀歉意，不敢将谢汕秋眼中的深意看进心里去。
他的眼神每亮一分，她的焦灼就盛一分，他的目光落在哪里，她身上的肌肤就会被刺痛到哪里。
他都将钥匙摊开放在她的眼前了，却不从未告诉过她，那些人从何而来。
一把永远找不到锁芯的钥匙又有何用？他会不会在那些真挚诚恳的笑容下面藏了其他的东西？
可眼前，一个被她恶意猜测着的隐瞒云集之地，竟就这么朴素无华、毫无防备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向她问上一句，你是不是对于谢汕秋太过苛责了呢？也许这里只是他想要造就的一座野趣田园罢了？
倘若不是在这紫藤山一步步找过来，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只会让人觉得此地是个即遇即停的隐居佳地。
禾辛用眼神询问是否靠近，周襄同禾雨相视点头。
禾雨不放心地沉声叮嘱道：“住在这里的人看着虽像是熄灯入了梦，但别忘了，这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前来巡视。
“不要被它的外表所迷惑，普通人应当用不着常年隐居。
“我们可以想办法从后面绕过去，这里太过空旷，四周没有什么遮蔽，公子、周大人。
“再往前的时候我们最好要分散一些，嗯，最多二人同行。”
周襄看了看弱不禁风的禾雨和身怀圆肚的禾辛，估量了一番两人的战力后，示意禾雨跟在他的身后。
李穗的眼皮微抽了抽，合着看不出我才是主子么？唯一的官差居然不优先保护禾公子反倒去照顾一个幕僚？
后来想了想倒也觉得正常，不愧是周襄，十多年了，这人的性格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腹诽归腹诽，可眼前的禾辛是在周襄面前卸下伪装后的禾公子，而不是肥头大耳，只知美色的禾三公子。
所以他对着周襄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辛苦周大人护着我的人，你们先行。”
禾雨作为禾三的幕僚，在公子义正严辞的安排下推脱不过，只好同周襄先一步靠近了那屋舍。
路过一颗粗树时，禾雨悄悄地拉住周襄，将一件物事递了过去。
在他身旁耳语一番，随后拉开了距离，欠身道：“周大人，此行便拜托您了。”
周襄的眼神一缩，双眼迸射出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禾雨看个透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