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捌
“先生但说无妨。”
宿长林颔了颔首，目光缓缓放远，轻声叙着：“我有一知己，名曰隗玉衡，曾定下约定，洛邑再见。但突逢变故，我如今境地，必然无法赴约了……”
祁方贺了然地点点头，“先生是希望……能够找到这位知己？”
“唯恐他知我命陨的消息后，伤痛不已……”宿长林思索着，心中又泛起夷由。
从前一起做过逍遥客，后而一在廊庙、一在江湖，相识多年，一直也算势均力敌，然如今，自己却沦落到了这步田地，是否还要拖累于他呢？
“敢问祁上士，若是暗中寻找，不张贴告示，可有把握能在短时内寻到？”
“不张告示？”祁方贺笑了笑，“先生可为难在下了。实不相瞒，如今天下两王初立，朝局不稳，又有犬戎作乱，战火不断，致使百姓流离，便是贴了告示，也不一定能找到。乱世之中……分别，亦可能是永别。”
分别，亦可能是永别……
这几个字，深深地烙印在了宿长林的心中。
说的也是啊，所有相聚终须一别，或许此时便是他们该告别的时机呢？就让隗玉衡以为他死了，往后隗玉衡也能省心不少，不必再担忧他的安危了……
“罢了，生死有命，聚散有时。此事，就当我不曾提起过吧，祁上士忘了便好。毕竟……此后世间再无宿长林了……”他面色淡漠，略显苍白的脸色衬托出了眼眸中难以掩盖的孤独。
巷口转弯之处，风力狂劲，直接用他的衣衫描摹出了骨形。他依然一步一稳地走着，像傲立在雪中的松。
祁方贺不禁偏首看了他好一阵，心中忽然有些感叹，宿长林明明甚么都没做，但却又仿佛甚么都做了。从他挺立的身姿中，祁方贺瞧见了一种不屈于命运的铁骨。就如他们在战场厮杀一样，总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令他们屹立不倒。
回晋国的路上，姬兆离一行逢乱必平。虽然早已传信给京畿洛邑说明犬祸，但只怕他们达成协定也没有那样快速。
不过无论如何，打到眼前的祸事，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只是举国上下的战火，他却也管不过来。
且他离开晋国已久，原本监国的姬成师也由于战乱带兵出国来支援他了，想必晋国内早已积压了许多政事，他不得不以最快的步程赶回上阳。
而晋国之内，迎回国君与君妇也是暌违已久，只不过于雪芒而言，是如年之春至、一切伊始。
回宫这一日，朝中百官皆于思政殿门前迎接，而殿宇一侧，则是以太夫人为首的后宫众人。
“臣等恭迎大君、君夫人归国，愿大君与君夫人安康长乐。”
“妾等恭迎大君、君夫人归国，愿大君与君夫人安康长乐。”
朝臣与内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公宫之内。
“平身。”
姬兆离拂袖一挥，转身便握住了雪芒的手，款款深情自眼眸溢出，他轻道：“你刚嫁过来便随寡人在外颠沛，如今回宫，对宫中事生疏也是情理之中，若母亲以此问罪于你，莫要慌了神，一切有寡人在。”
雪芒怔怔地点点头，“大君安心去处理政务便是。”
姬兆离抿唇漾起一丝笑意，轻轻抚了抚雪芒的发鬓，转而将目光往太夫人处望了一眼——她果然敛着眸色不曾看他。
但他也没空再多逗留。何况雪芒身为君妇，本该面对这一切的。
须臾，诸人目送姬兆离入了思政殿之后，便将目光锁在了雪芒身上。
她回过身来，一下子面对如此多的视线冲击，一时有些不适……但还是定了定心神，朝那位装扮尊贵典雅的太夫人走去，行了一礼：“拜见太夫人，太夫人安乐。”
“哼。”她自鼻腔轻蔑地出了一个音，“宫内有一位不尊礼法、不识大体的君妇，予岂能安乐？”
雪芒的背脊僵了僵，忍不住蹙起了眉宇……但思虑之中，她还是顺从地伏地叩首，“妾惶恐。”
子络下意识想捞回雪芒的手臂，但没拉住，只能顺着她的动作也跪伏在地。
簌簌清风描摹着每个人的身形，太夫人垂眸望着雪芒这幅折腰伏首的姿态，也想到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当着后宫诸位少妃的面，也不好让她的面子太难看。只得迁就道：“君妇不必行此大礼，先回濯鸾宫受后妃拜见，晚些时候再来合绥宫，学学规训吧。”
“谢太夫人体恤，妾谨遵教诲。”
待太夫人转身走远后，子络便立刻上前把雪芒从地上拽了起来，侧身低语：“为何一上来就跪？大君不是给你的底气？怕她作甚？”刚刚姬兆离对他的耳语，她可是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毕竟是他的母亲。何况，君妇不得离开公宫，是我有违在先。”
“你莫把这些不相关的扛起来，你的用意我明白，只是我怕…往后的日子，此类情形只多不少，她若回回找错拿捏你，你便要逆来顺受？”
“当然不会。”
雪芒与诸位后妃互相见礼，便缓缓往濯鸾宫走去了。少妃宫人一应排列在后，队伍很长，雪芒为首，与身后跟得最紧的一位少妃也还有些距离。
她的视线望向远方，目光缓缓悠长起来，“便是他想向着我，也需要一个偏袒我的理由——弱者，从来都是会被同情的那一个。”
子络默默瞟了她一眼，“那但愿我们不会在被人同情之前先被弄死……”
濯鸾宫的正堂内，少妃们并未逗留太久，大家都是匆匆走一过场罢了，雪芒也未想多留，寥寥几句也令诸人散去了。
回宫时为迎见妃臣朝拜特意换了襢衣，但马上要去见太夫人，还是穿常服最为妥当。
“拜见太夫人，太夫人长乐无极。”
“君妇免礼，入座，看茶。”
作者有话说：
宿长林颔了颔首，目光缓缓放远，轻声叙着：“我有一知己，名曰隗玉衡，曾定下约定，洛邑再见。但突逢变故，我如今境地，必然无法赴约了……”
祁方贺了然地点点头，“先生是希望……能够找到这位知己？”
“唯恐他知我命陨的消息后，伤痛不已……”宿长林思索着，心中又泛起夷由。
从前一起做过逍遥客，后而一在廊庙、一在江湖，相识多年，一直也算势均力敌，然如今，自己却沦落到了这步田地，是否还要拖累于他呢？
“敢问祁上士，若是暗中寻找，不张贴告示，可有把握能在短时内寻到？”
“不张告示？”祁方贺笑了笑，“先生可为难在下了。实不相瞒，如今天下两王初立，朝局不稳，又有犬戎作乱，战火不断，致使百姓流离，便是贴了告示，也不一定能找到。乱世之中……分别，亦可能是永别。”
分别，亦可能是永别……
这几个字，深深地烙印在了宿长林的心中。
说的也是啊，所有相聚终须一别，或许此时便是他们该告别的时机呢？就让隗玉衡以为他死了，往后隗玉衡也能省心不少，不必再担忧他的安危了……
“罢了，生死有命，聚散有时。此事，就当我不曾提起过吧，祁上士忘了便好。毕竟……此后世间再无宿长林了……”他面色淡漠，略显苍白的脸色衬托出了眼眸中难以掩盖的孤独。
巷口转弯之处，风力狂劲，直接用他的衣衫描摹出了骨形。他依然一步一稳地走着，像傲立在雪中的松。
祁方贺不禁偏首看了他好一阵，心中忽然有些感叹，宿长林明明甚么都没做，但却又仿佛甚么都做了。从他挺立的身姿中，祁方贺瞧见了一种不屈于命运的铁骨。就如他们在战场厮杀一样，总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令他们屹立不倒。
回晋国的路上，姬兆离一行逢乱必平。虽然早已传信给京畿洛邑说明犬祸，但只怕他们达成协定也没有那样快速。
不过无论如何，打到眼前的祸事，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只是举国上下的战火，他却也管不过来。
且他离开晋国已久，原本监国的姬成师也由于战乱带兵出国来支援他了，想必晋国内早已积压了许多政事，他不得不以最快的步程赶回上阳。
而晋国之内，迎回国君与君妇也是暌违已久，只不过于雪芒而言，是如年之春至、一切伊始。
回宫这一日，朝中百官皆于思政殿门前迎接，而殿宇一侧，则是以太夫人为首的后宫众人。
“臣等恭迎大君、君夫人归国，愿大君与君夫人安康长乐。”
“妾等恭迎大君、君夫人归国，愿大君与君夫人安康长乐。”
朝臣与内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公宫之内。
“平身。”
姬兆离拂袖一挥，转身便握住了雪芒的手，款款深情自眼眸溢出，他轻道：“你刚嫁过来便随寡人在外颠沛，如今回宫，对宫中事生疏也是情理之中，若母亲以此问罪于你，莫要慌了神，一切有寡人在。”
雪芒怔怔地点点头，“大君安心去处理政务便是。”
姬兆离抿唇漾起一丝笑意，轻轻抚了抚雪芒的发鬓，转而将目光往太夫人处望了一眼——她果然敛着眸色不曾看他。
但他也没空再多逗留。何况雪芒身为君妇，本该面对这一切的。
须臾，诸人目送姬兆离入了思政殿之后，便将目光锁在了雪芒身上。
她回过身来，一下子面对如此多的视线冲击，一时有些不适……但还是定了定心神，朝那位装扮尊贵典雅的太夫人走去，行了一礼：“拜见太夫人，太夫人安乐。”
“哼。”她自鼻腔轻蔑地出了一个音，“宫内有一位不尊礼法、不识大体的君妇，予岂能安乐？”
雪芒的背脊僵了僵，忍不住蹙起了眉宇……但思虑之中，她还是顺从地伏地叩首，“妾惶恐。”
子络下意识想捞回雪芒的手臂，但没拉住，只能顺着她的动作也跪伏在地。
簌簌清风描摹着每个人的身形，太夫人垂眸望着雪芒这幅折腰伏首的姿态，也想到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当着后宫诸位少妃的面，也不好让她的面子太难看。只得迁就道：“君妇不必行此大礼，先回濯鸾宫受后妃拜见，晚些时候再来合绥宫，学学规训吧。”
“谢太夫人体恤，妾谨遵教诲。”
待太夫人转身走远后，子络便立刻上前把雪芒从地上拽了起来，侧身低语：“为何一上来就跪？大君不是给你的底气？怕她作甚？”刚刚姬兆离对他的耳语，她可是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毕竟是他的母亲。何况，君妇不得离开公宫，是我有违在先。”
“你莫把这些不相关的扛起来，你的用意我明白，只是我怕…往后的日子，此类情形只多不少，她若回回找错拿捏你，你便要逆来顺受？”
“当然不会。”
雪芒与诸位后妃互相见礼，便缓缓往濯鸾宫走去了。少妃宫人一应排列在后，队伍很长，雪芒为首，与身后跟得最紧的一位少妃也还有些距离。
她的视线望向远方，目光缓缓悠长起来，“便是他想向着我，也需要一个偏袒我的理由——弱者，从来都是会被同情的那一个。”
子络默默瞟了她一眼，“那但愿我们不会在被人同情之前先被弄死……”
濯鸾宫的正堂内，少妃们并未逗留太久，大家都是匆匆走一过场罢了，雪芒也未想多留，寥寥几句也令诸人散去了。
回宫时为迎见妃臣朝拜特意换了襢衣，但马上要去见太夫人，还是穿常服最为妥当。
“拜见太夫人，太夫人长乐无极。”
“君妇免礼，入座，看茶。”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