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
宫人抬了抬首，又迅速压下身去，“回少君，奴唤芷沅。”
雪芒盯着她，微微有些出神。
“据奴所知，濯鸾宫内并无此人。”
良久无声，芷沅又悄悄抬了头，“是否……要将世妇宣来一问？”
雪芒猝然回神，“不，不必了。”
她被人服侍换好了寝衣，外面的薪火却还尚未熄灭，她便从东厢走了出去。正见姬兆离抚着一件下裳吩咐着甚么。
“双膝处厚一些，尤其是左膝，但不可做得太重，定要仔细去为少君量位置。”
“唯。”
“夜色渐深，大君可要回宫歇着？”雪芒已然走近，扫了一眼玄朱相衬的婚服。
姬兆离转过身去，“寡人今夜……就不能在此处歇下了？”
雪芒喉间一堵，垂眸未语。
他探手，握住她的手腕，“这衣色好看，很衬你。”
一室宫人都已接连退了出去，雪芒轻攥成拳，只感汗毛直立。
他转而拉她进了东厢，步履间能感受到她手臂因受力而变得僵直。
“倘若寡人要与你再穿一次婚服，全了这婚义七礼……你心中可愿？”
她缓缓抬眸，“大君这样问，便是给了从善拒绝的机会。”
“那从善可会拒绝？”
雪芒垂眸，“会。”
姬兆离心头一哽，险些按捺不住……
他不由再次提醒自己，他二人本就生分多年，于她而言，才与他重逢数日，自然是尚且放不开手脚……
雪芒一直垂眸，见他的手掌紧了又松，即便他未说重话，可她依旧不敢抬头去望。
直到他又探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指，“寡人知你受歹人所害，此事是寡人的疏忽，你且放心，在你放下心结之前，寡人不会强迫于你。”
她这才轻轻望了他一眼，松了口气出来。
“不过阖宫尽知寡人与梓童情爱甚笃，如若不宿在一处，恐会惹人猜疑。”
雪芒不以为然，“可大君离国半年有余，如今回来必然政务繁忙，即便一连几日忙到深夜，想来众人也只会夸赞大君勤政为民。”
“你反将我？”姬兆离猝然凑近过来，挑起眉峰，“如若寡人不宿在思政殿便是不勤政为民了？”
“从善不敢。”
与她如此近距离相处的时刻并不多，姬兆离保持这姿势望了许久……然她也迟迟未曾松口。
突然，她的手上多了一物，低头一看，是一张印了玺印的蚕丝布。
“这是密令，但寡人甚么都没写，有此印在，你之言，便如寡人之言。若母亲日后为难于你，大可将此物拿出来。”
雪芒有些发怔，再望向他时，只见他笑着抚了抚她的发鬓。
“你好好歇着。”
说罢，姬兆离便起身离去了。
她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有些错愕。
“大君？”她不由轻唤了他一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内心竟卷起一丝内疚。
姬兆离迈出殿门，在转角后停了下来，合目深深吐了口气……若非她提醒，他便真要忘了思政殿那一摊子事儿了。
“国事，国事为先。”他如是提醒自己，再睁开时，双眸明亮，于是启步离开。
雪芒那晚到底不曾喊住他，而之后的两个日夜，雪芒也不曾见过他。
太夫人处，是日日都去行问安礼的，只是没想到会突然再碰到他的两个少妃。
“少妃允，少妃曼，都是在大君还是太子时便入了宫闱的，你们该见过了吧？”
“是。”雪芒颔首回道。
“本想着无事去少君处见礼，奈何大君却下令不许扰少君清净，一连多日来未见大君，却是连想请少君垂怜都不得了。”
这话，是在谴责她专宠。
“大君勤王数月，甫一归国，自是有成千上万的国事待办，予同诸位一样，也有两三日不曾见过大君了。”
“大君勤于政事，乃晋国之福，如今前朝诸多事忙，宫闱之内还是安生些好。”太夫人向两位少妃处斜睨了一眼，复又补充道：“不过大君成婚至今仍膝下无子，是该少君多费心了。”
雪芒立刻起身行礼，“妾谨遵太夫人教诲。”
太夫人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诸人见况便行礼告退了。
“少君留步！”
她缓缓回首，只见少妃曼先迎上前来，潦草地行了一礼，“曼请少君垂怜。虽说此次大君归来是政务繁忙了些，可从前大君身在国都之际，亦是只宠着少君一人。还请少君为妾等留条活路。”
雪芒垂眸，“从前……在你们眼中，大君对予也是颇为喜爱？”
“那是自然！”少妃曼虽感诧异，可转念也只当她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少君不必在妾等面前做如此难为之状，大君与少君两情相悦，阖宫尽知，妾等也并非有意惹少君与大君嫌隙，实在是……公宫内的女人，若不能分得大君一丝怜爱，漫漫余生，便如云中星辰，再多璀璨，被遮掩住也是连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的……”
“那倘若……你明知此人心中爱慕于你，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将他推给了旁人。如此行径……是何心态？”
话间，雪芒并未看她一眼。
然少妃曼也想不透其他，只当她是想要她推己及人，“妾……妾也并非奢令少君如此……只是，倘若大君对少君当真一心一意，不愿再有他人，那又何必将妾等圈于公宫之内？”
如此言谈，倒叫雪芒不禁侧目，“难道少妃今日所求……是想离宫？”
“内宫无趣，若大君给不了妾之宠爱，那便不如还妾之自由！”
她如此洒脱，雪芒不禁被其感染，“少妃竟有如此胸怀，予受教了。”
“少君言重。”少妃曼颔了颔首，以示恭谨，“人活一世，自当畅快，尽管并非每一步路都能走对，但只要及时止损，未来自然山高海阔。”
少妃曼的笑颜明媚，倒让雪芒也看呆了几分……
“这话不错。”雪芒浅浅颔了颔首，“此事，予放在心上了。”
“妾多谢少君，往后若成，必当感念于心。”
往后……
雪芒在长廊上走着，心却失了神。
子络不由轻声提醒道：“方才不是决议自合绥殿出来后要去思政殿看望大君的？少君眼下这是想往何处走？”
“子络，你替我想想，她是何心思？可是源于对我的亏欠？”
作者有话说：
雪芒盯着她，微微有些出神。
“据奴所知，濯鸾宫内并无此人。”
良久无声，芷沅又悄悄抬了头，“是否……要将世妇宣来一问？”
雪芒猝然回神，“不，不必了。”
她被人服侍换好了寝衣，外面的薪火却还尚未熄灭，她便从东厢走了出去。正见姬兆离抚着一件下裳吩咐着甚么。
“双膝处厚一些，尤其是左膝，但不可做得太重，定要仔细去为少君量位置。”
“唯。”
“夜色渐深，大君可要回宫歇着？”雪芒已然走近，扫了一眼玄朱相衬的婚服。
姬兆离转过身去，“寡人今夜……就不能在此处歇下了？”
雪芒喉间一堵，垂眸未语。
他探手，握住她的手腕，“这衣色好看，很衬你。”
一室宫人都已接连退了出去，雪芒轻攥成拳，只感汗毛直立。
他转而拉她进了东厢，步履间能感受到她手臂因受力而变得僵直。
“倘若寡人要与你再穿一次婚服，全了这婚义七礼……你心中可愿？”
她缓缓抬眸，“大君这样问，便是给了从善拒绝的机会。”
“那从善可会拒绝？”
雪芒垂眸，“会。”
姬兆离心头一哽，险些按捺不住……
他不由再次提醒自己，他二人本就生分多年，于她而言，才与他重逢数日，自然是尚且放不开手脚……
雪芒一直垂眸，见他的手掌紧了又松，即便他未说重话，可她依旧不敢抬头去望。
直到他又探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指，“寡人知你受歹人所害，此事是寡人的疏忽，你且放心，在你放下心结之前，寡人不会强迫于你。”
她这才轻轻望了他一眼，松了口气出来。
“不过阖宫尽知寡人与梓童情爱甚笃，如若不宿在一处，恐会惹人猜疑。”
雪芒不以为然，“可大君离国半年有余，如今回来必然政务繁忙，即便一连几日忙到深夜，想来众人也只会夸赞大君勤政为民。”
“你反将我？”姬兆离猝然凑近过来，挑起眉峰，“如若寡人不宿在思政殿便是不勤政为民了？”
“从善不敢。”
与她如此近距离相处的时刻并不多，姬兆离保持这姿势望了许久……然她也迟迟未曾松口。
突然，她的手上多了一物，低头一看，是一张印了玺印的蚕丝布。
“这是密令，但寡人甚么都没写，有此印在，你之言，便如寡人之言。若母亲日后为难于你，大可将此物拿出来。”
雪芒有些发怔，再望向他时，只见他笑着抚了抚她的发鬓。
“你好好歇着。”
说罢，姬兆离便起身离去了。
她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有些错愕。
“大君？”她不由轻唤了他一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内心竟卷起一丝内疚。
姬兆离迈出殿门，在转角后停了下来，合目深深吐了口气……若非她提醒，他便真要忘了思政殿那一摊子事儿了。
“国事，国事为先。”他如是提醒自己，再睁开时，双眸明亮，于是启步离开。
雪芒那晚到底不曾喊住他，而之后的两个日夜，雪芒也不曾见过他。
太夫人处，是日日都去行问安礼的，只是没想到会突然再碰到他的两个少妃。
“少妃允，少妃曼，都是在大君还是太子时便入了宫闱的，你们该见过了吧？”
“是。”雪芒颔首回道。
“本想着无事去少君处见礼，奈何大君却下令不许扰少君清净，一连多日来未见大君，却是连想请少君垂怜都不得了。”
这话，是在谴责她专宠。
“大君勤王数月，甫一归国，自是有成千上万的国事待办，予同诸位一样，也有两三日不曾见过大君了。”
“大君勤于政事，乃晋国之福，如今前朝诸多事忙，宫闱之内还是安生些好。”太夫人向两位少妃处斜睨了一眼，复又补充道：“不过大君成婚至今仍膝下无子，是该少君多费心了。”
雪芒立刻起身行礼，“妾谨遵太夫人教诲。”
太夫人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诸人见况便行礼告退了。
“少君留步！”
她缓缓回首，只见少妃曼先迎上前来，潦草地行了一礼，“曼请少君垂怜。虽说此次大君归来是政务繁忙了些，可从前大君身在国都之际，亦是只宠着少君一人。还请少君为妾等留条活路。”
雪芒垂眸，“从前……在你们眼中，大君对予也是颇为喜爱？”
“那是自然！”少妃曼虽感诧异，可转念也只当她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少君不必在妾等面前做如此难为之状，大君与少君两情相悦，阖宫尽知，妾等也并非有意惹少君与大君嫌隙，实在是……公宫内的女人，若不能分得大君一丝怜爱，漫漫余生，便如云中星辰，再多璀璨，被遮掩住也是连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的……”
“那倘若……你明知此人心中爱慕于你，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将他推给了旁人。如此行径……是何心态？”
话间，雪芒并未看她一眼。
然少妃曼也想不透其他，只当她是想要她推己及人，“妾……妾也并非奢令少君如此……只是，倘若大君对少君当真一心一意，不愿再有他人，那又何必将妾等圈于公宫之内？”
如此言谈，倒叫雪芒不禁侧目，“难道少妃今日所求……是想离宫？”
“内宫无趣，若大君给不了妾之宠爱，那便不如还妾之自由！”
她如此洒脱，雪芒不禁被其感染，“少妃竟有如此胸怀，予受教了。”
“少君言重。”少妃曼颔了颔首，以示恭谨，“人活一世，自当畅快，尽管并非每一步路都能走对，但只要及时止损，未来自然山高海阔。”
少妃曼的笑颜明媚，倒让雪芒也看呆了几分……
“这话不错。”雪芒浅浅颔了颔首，“此事，予放在心上了。”
“妾多谢少君，往后若成，必当感念于心。”
往后……
雪芒在长廊上走着，心却失了神。
子络不由轻声提醒道：“方才不是决议自合绥殿出来后要去思政殿看望大君的？少君眼下这是想往何处走？”
“子络，你替我想想，她是何心思？可是源于对我的亏欠？”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