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肆
雪芒抿唇未语。
姬兆离轻轻叹了口气，“从善可记得，你我初次相见是何情形？”
一幕幕画面，忽在她眼前乍现，她张唇结舌，却是吐不出半个字。
他见她面色不对，又不曾答出只言片语，一时有些疑惑，伸手抓了她一把，“从善为何不答？莫非四年前一遇，不记得了？”
“四年前？”她喃喃自语着，“记得。四年前，大君负伤避在我处，我将伤药滚了过去。”
“不错，当时的我是何模样，你可记得？”
雪芒微微蹙眉，“当时……大君有伤，如暗夜猛虎，蛰伏、警惕，只可观，不可近。”
姬兆离欣慰地笑了笑，“是啊，这才是你。”
他轻轻拉过了她的手，缓缓叙着：“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她，方知她不是你。”
“她与我回答不同？”
雪芒有些惊讶，可又徒然觉得自己何必惊讶。雪上歌到底不曾亲身经历过她的曾经，又岂可能知晓得事无巨细？
姬兆离静静地望着她，不辨情绪，薄唇微启：“从善如此，莫是怀疑寡人识人不清？”
她迅时掐断了自己的联想，不自主地瞟了眼他的衣袂，“不瞒大君，从善确实忧愁，大君心中不明所爱何人。”
“是你！自始至终都是你。你还要寡人说多少次？”姬兆离语气虽平淡，可这告白之语，雪芒却觉这其中字字带针，刺得她生疼。
姬兆离颇为无力地叹了口气，他歪了歪头，伸手去抚摸她的青丝，冰冰凉凉的，“你我终是多年未见，寡人不知，从善之心，是否已然变了？”
她感受到他的触碰，背脊僵直，更是不敢多看他一眼。
她的沉默，只换来他心口更多的酸楚。
他倾身上前，满面认真地问：“还是我于你，本就是指上清风，比不得你心中那一抹惊鸿？”
雪芒张了张口，本想解释，可似乎……这话如何说都不对。
心中并无惊鸿，便是也没有他。宿先生并非惊鸿，便是宿长林堪得惊鸿。
可若要她此刻违心地说她心中只有他……她便无颜面对他情真又意切的眼睛。
“从善因何缄默？”
对于她的闭口不言，他终是垂眸，卸下了眼中所有的期待。
原以为只要她回来了，一切便好了。
可怕就怕，人回来了，心却不知所踪。
雪芒垂首，将面前他爱吃的东西往他那头推了推，“大君用些膳食吧。”
他斜睨一眼，忽而笑了一声。
有些苍凉。
公宫又下雪了，晶莹的颗粒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子络行于长长的廊道上，被乌云遮住的夕阳透不进光来，使得天色又暗了几分，今夜怕是上薪照明要更早些了。
迎面行来一串宫人，手里端着的东西被纁色的织缎遮盖着。
“此为何物？”子络见她们是从思政殿的方向而来。
“是大君与少君成婚时，少君的婚服。”
“少君的？”
子络不禁掀开遮布瞧了瞧，覆手上去，“好厚啊。”
“是，大君特意吩咐奴等为少君絮得厚了些，可是……”宫人一脸难为，知道子络是雪芒身边贴心的人，才上前去主动说道：“可方才奴等将衣服送去，大君却神色不悦，让奴等将这些再拆了。”
“照理说，大君与少君仲夏时便行了昏礼，却不知这衣服为何还要再穿，如今补了又要拆……”
子络稍稍有些出神，宫人便将心中疑问和盘托出了。
她拂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安慰道：“大君行事自有道理，想太多于己身并无益处，我会禀报少君，给你们本月的月奉多发一些。”
宫人眼睛一亮，立即行了一礼，“谢世妇！谢少君！”
子络浅笑着点点头，让在一旁，令她们离开了。
施以恩惠，是不想要她们传出些于雪芒不利的话来。
屋外已经很暗，屋内便是更暗。
子络踏进濯鸾宫的主屋时，宫人们正上薪完毕，迎上她便行了一礼，后而纷纷退下了。
她偏头望向东厢，知道雪芒一定在里面。
只见其伏在桌案上，形似倦怠。她没有出声，只默默地靠近了些，忽而，一颗星光闪过了视线所及。
她又上前了些，见她的鼻梁上还闪着星光，便不曾走到她面前，而是在她身后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没有刻意压下声响，是为让她听到她来了，接下来不会被她的触碰吓到。
“承认你心中还有他，难否？”她抚着她的发丝轻问。
雪芒缓缓起身，脸庞似乎由于充血有些臃肿，眼眶也尚且红着，望了望她，又颓靡地垂眸，往她那头靠了靠，倚在其肩膀上，声音有些嘶哑，“我不知道。”
子络腾出一只手，又斟了一杯茶，“那你……可愿信他否？”
雪芒望着氤氲的茶气，还是没有伸手，“我不知道。”
子络轻轻呼出一口气，抚了抚她的手臂安慰着，“总要慢慢来的。不过眼下，祫(xiá)祭之礼近在眉睫，这是你嫁入公宫之后最重要的一场祀礼，恰逢国乱，耽搁至今才得以举办，大君很是看重此礼，亦是看重你之故。准备之余，你也要看到他的心意啊。”
“子络。”她紧着唤了她一声，“你可是…还希望我与他在一起？”
子络眄视着她的发顶，轻道：“我希望你幸福。”
雪芒有些悸动。虽然子络说不论她如何抉择都会支持她，但她所行之事，俨然还是在撮合他们在一起。
“而你的幸福，我知道他给得起。”
祫祭那日，天公作美，四方晴好。
祖庙内已将祭祀物品备应齐全，公卿百官分立于两侧。
姬兆离身着玄色冕服，牵着雪芒的手，一步步走向祖庙大门，她今日穿着他特命司裘赶制出来的鞠衣，黄桑色，倒也勉强能让他用身前黄朱色的蔽膝浅浅呼应一番。
大宗伯于殿门前主持祀礼。
在不绝于耳的人声中，她还是清明地听到了他突然的低语：“父亲，这是儿的妻。”
雪芒不禁转头去望他，只见他幽幽目光只在一处汇集。
他说，他一直分得清。
或许，他的心路历程与她心中以为的他，也早就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姬兆离轻轻叹了口气，“从善可记得，你我初次相见是何情形？”
一幕幕画面，忽在她眼前乍现，她张唇结舌，却是吐不出半个字。
他见她面色不对，又不曾答出只言片语，一时有些疑惑，伸手抓了她一把，“从善为何不答？莫非四年前一遇，不记得了？”
“四年前？”她喃喃自语着，“记得。四年前，大君负伤避在我处，我将伤药滚了过去。”
“不错，当时的我是何模样，你可记得？”
雪芒微微蹙眉，“当时……大君有伤，如暗夜猛虎，蛰伏、警惕，只可观，不可近。”
姬兆离欣慰地笑了笑，“是啊，这才是你。”
他轻轻拉过了她的手，缓缓叙着：“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她，方知她不是你。”
“她与我回答不同？”
雪芒有些惊讶，可又徒然觉得自己何必惊讶。雪上歌到底不曾亲身经历过她的曾经，又岂可能知晓得事无巨细？
姬兆离静静地望着她，不辨情绪，薄唇微启：“从善如此，莫是怀疑寡人识人不清？”
她迅时掐断了自己的联想，不自主地瞟了眼他的衣袂，“不瞒大君，从善确实忧愁，大君心中不明所爱何人。”
“是你！自始至终都是你。你还要寡人说多少次？”姬兆离语气虽平淡，可这告白之语，雪芒却觉这其中字字带针，刺得她生疼。
姬兆离颇为无力地叹了口气，他歪了歪头，伸手去抚摸她的青丝，冰冰凉凉的，“你我终是多年未见，寡人不知，从善之心，是否已然变了？”
她感受到他的触碰，背脊僵直，更是不敢多看他一眼。
她的沉默，只换来他心口更多的酸楚。
他倾身上前，满面认真地问：“还是我于你，本就是指上清风，比不得你心中那一抹惊鸿？”
雪芒张了张口，本想解释，可似乎……这话如何说都不对。
心中并无惊鸿，便是也没有他。宿先生并非惊鸿，便是宿长林堪得惊鸿。
可若要她此刻违心地说她心中只有他……她便无颜面对他情真又意切的眼睛。
“从善因何缄默？”
对于她的闭口不言，他终是垂眸，卸下了眼中所有的期待。
原以为只要她回来了，一切便好了。
可怕就怕，人回来了，心却不知所踪。
雪芒垂首，将面前他爱吃的东西往他那头推了推，“大君用些膳食吧。”
他斜睨一眼，忽而笑了一声。
有些苍凉。
公宫又下雪了，晶莹的颗粒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子络行于长长的廊道上，被乌云遮住的夕阳透不进光来，使得天色又暗了几分，今夜怕是上薪照明要更早些了。
迎面行来一串宫人，手里端着的东西被纁色的织缎遮盖着。
“此为何物？”子络见她们是从思政殿的方向而来。
“是大君与少君成婚时，少君的婚服。”
“少君的？”
子络不禁掀开遮布瞧了瞧，覆手上去，“好厚啊。”
“是，大君特意吩咐奴等为少君絮得厚了些，可是……”宫人一脸难为，知道子络是雪芒身边贴心的人，才上前去主动说道：“可方才奴等将衣服送去，大君却神色不悦，让奴等将这些再拆了。”
“照理说，大君与少君仲夏时便行了昏礼，却不知这衣服为何还要再穿，如今补了又要拆……”
子络稍稍有些出神，宫人便将心中疑问和盘托出了。
她拂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安慰道：“大君行事自有道理，想太多于己身并无益处，我会禀报少君，给你们本月的月奉多发一些。”
宫人眼睛一亮，立即行了一礼，“谢世妇！谢少君！”
子络浅笑着点点头，让在一旁，令她们离开了。
施以恩惠，是不想要她们传出些于雪芒不利的话来。
屋外已经很暗，屋内便是更暗。
子络踏进濯鸾宫的主屋时，宫人们正上薪完毕，迎上她便行了一礼，后而纷纷退下了。
她偏头望向东厢，知道雪芒一定在里面。
只见其伏在桌案上，形似倦怠。她没有出声，只默默地靠近了些，忽而，一颗星光闪过了视线所及。
她又上前了些，见她的鼻梁上还闪着星光，便不曾走到她面前，而是在她身后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没有刻意压下声响，是为让她听到她来了，接下来不会被她的触碰吓到。
“承认你心中还有他，难否？”她抚着她的发丝轻问。
雪芒缓缓起身，脸庞似乎由于充血有些臃肿，眼眶也尚且红着，望了望她，又颓靡地垂眸，往她那头靠了靠，倚在其肩膀上，声音有些嘶哑，“我不知道。”
子络腾出一只手，又斟了一杯茶，“那你……可愿信他否？”
雪芒望着氤氲的茶气，还是没有伸手，“我不知道。”
子络轻轻呼出一口气，抚了抚她的手臂安慰着，“总要慢慢来的。不过眼下，祫(xiá)祭之礼近在眉睫，这是你嫁入公宫之后最重要的一场祀礼，恰逢国乱，耽搁至今才得以举办，大君很是看重此礼，亦是看重你之故。准备之余，你也要看到他的心意啊。”
“子络。”她紧着唤了她一声，“你可是…还希望我与他在一起？”
子络眄视着她的发顶，轻道：“我希望你幸福。”
雪芒有些悸动。虽然子络说不论她如何抉择都会支持她，但她所行之事，俨然还是在撮合他们在一起。
“而你的幸福，我知道他给得起。”
祫祭那日，天公作美，四方晴好。
祖庙内已将祭祀物品备应齐全，公卿百官分立于两侧。
姬兆离身着玄色冕服，牵着雪芒的手，一步步走向祖庙大门，她今日穿着他特命司裘赶制出来的鞠衣，黄桑色，倒也勉强能让他用身前黄朱色的蔽膝浅浅呼应一番。
大宗伯于殿门前主持祀礼。
在不绝于耳的人声中，她还是清明地听到了他突然的低语：“父亲，这是儿的妻。”
雪芒不禁转头去望他，只见他幽幽目光只在一处汇集。
他说，他一直分得清。
或许，他的心路历程与她心中以为的他，也早就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