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柒

  芷沅脚程也快,雪芒起身才饮了杯茶润喉,出去的芷沅这便又跑了回来,“少君,大君已经来了!”

  雪芒眼睛一亮,“这样快?那大君为何不进来?”

  芷沅蹙着眉宇,“外面不知发生了何事,奴见世妇跪在了地上,还有两位朝臣,也在堂下。”

  “朝臣?”雪芒踱了踱步子,“按理说,大君不会在此处与朝臣议事啊,而且还有子络……予出去看看,你们在内室待着。”

  “唯。”

  雪芒选了一处能看到所有人的视角,刚站定,便听子络掷地有声地反驳道:“普天之下除了男人就是女人,莫非男女之间除了情爱便再无其他关系?宗伯未免太狭隘了些!”

  “狭隘?世妇可真是伶牙俐齿啊!宽衣疗伤之人是谁?肌肤之亲之人又是谁?如今天下推崇婚义七礼,世妇一句狭隘便要置礼法于不顾否?”

  “婚义七礼,实乃是令想要结合的男女有礼可依、不受伤害,而非将两个清白之人绑在一起、成为枷锁,宗伯莫要始末乱序,曲解了周公之意。”

  “你……”康颉的手指刚指出去,就看见了站在子络身后的雪芒,悻悻又收回了手,就跪着朝雪芒的方向作了揖礼,“拜见少君。”

  姬兆离不禁侧目,见雪芒缓缓朝他走了几步,正欲行礼,他忙道:“过来。”

  雪芒抬首,见姬兆离朝她伸来一只手,于是忙走过去,将自己的手置于他的掌心。

  全程,不曾看过宿长林一眼。而宿长林亦然,他始终将视线定在地面上,目不斜视。

  “少君既亲自来了,不如就请少君亲自为世妇做主,成了她与庄上士的一段好姻缘吧!”康颉还是贼心不死,想着要用此事来逼雪芒露出破绽。

  “子络?与……庄上士?”她才坐下,就听见这等惊天笑话,“若方才予未听错,子络口口声声所言,便是她与庄上士并无情意,强人所难之事,予岂会应允?至于此事如何了结……”她转眼看向姬兆离,“小童不知其始末,只听了一耳半耳的,不好论断,但凭大君做主。”

  姬兆离满意地笑了笑,继而扬声道:“说来,庄上士也早到了成婚的年纪,如今尚未娶妻,寡人想先听听,庄上士心作何想?”

  旁人在此处吵了半天,唯有此事的成因宿长林,许久都一言不发。

  康颉心下暗喜,想着此番终于将火引到了宿长林身上。

  只见宿长林执手行礼,“少君有一句所言极是,强人所难之事,并不可取。救命之恩,臣可报之涌泉、亦可挡之雷火,唯独……不能恩将仇报。”说着,他也笑出了声来。

  子络有些诧异,“庄上士,在下并非此意!”

  她如此据理力争,并非是觉得他不好,而是他太好了,他甚至都不会反驳诬陷他之人,他实在坚信清者自清,却不知,他无法向旁人证明他本没做过的事,却还要因此承受旁人无端的指控。于是,她便想要替他来说他说不出口的辩驳。

  “此言差矣!”康颉轻笑着,“庄上士仪表堂堂,家世、学识皆是上乘,又何必妄自菲薄?依臣之见,庄上士与世妇可谓是……”

  “够了宗伯,你也先不急着为他人做媒了。”姬兆离直了背脊,向前倾了倾身子,俨然一幅算账的模样,“旁的暂且不论,你污蔑君妇,累她名誉,该当何罪?”

  康颉见这话锋绕了半天竟还是又被绕了回来,然他跪在地上,早已退无可退,只得闷声叩首,“大君恕罪,臣……臣只是想为大君排忧解难,唯恐大君受人蒙蔽啊!”

  “哦?为寡人好?那如此说来,你犯的罪责,倒该由寡人来背了?”

  “臣不敢!”

  “好,那还是你来背!”

  康颉“蹭”地抬起头来,却是哑口无言。

  “庄上士熟知礼法,便替寡人想一想,该如何为小宗伯判罚?”

  宿长林微微侧首,见康颉已不敢再抬首,又想到他的官职与家世根基……若是不能一举铲除,那又何必多得罪一个人物?

  “禀大君,轻则罚奉,重则笞刑,所幸小宗伯并未将谰言广而告之,且其又是大君的肱股之臣,请大君宽宥。”

  姬兆离轻笑一声,“正由于是朝中肱股,才更不该不加判断便亵渎君妇!实在令寡人失望!”

  “臣…臣知罪!冒犯少君实非臣本意,臣自知无颜,求大君宽宥!”

  康颉埋首在地瑟瑟发抖,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

  而雪芒凑近去观了观姬兆离的面色,并无他言语之中显示出的那般愠怒。

  她正看得入迷,他却察觉出来,霎时转过头来,一时四目相对,她尚来不及做反应。

  姬兆离见她呆滞,忽而猛地朝她凑近了半尺。

  雪芒旋即被吓到,眨了眨眼睛,却又见他展颜浅笑。康颉还跪在地上,但想来,不是甚么大事。

  “小童虽不清楚宗伯究竟做了何事,但倘若是因小童之故,大君实无必要小题大做,还望大君网开一面,替小童挣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姬兆离脸上笑意不减,从善……是懂他心意的,“梓童性情宽厚。只怕是有些人……不懂梓童的一片仁心,反倒是真的恩将仇报!”

  “臣不敢!臣不敢!臣,多谢少君饶恕!感念少君宽仁!”

  他谢恩倒是快!

  不过姬兆离本就无意重罚,此事若闹大了,于从善、乃至于王室,都是百害。

  他提手,将玉玺印在了一块只有手掌大的缣帛上,“来人!”

  寺人立刻碎步上前,“唯。”

  姬兆离将缣帛递给他,“向祁方贺传寡人口谕,于晋九师内查出非议君妇之人,做军棍处置。若无人承认,便将近军上下,全部施以笞刑!寡人倒要看看,这群人可还记得军纪二字!”

  康颉暗自吞了吞口水,按理说……他方才谢了恩,大君应该不会……

  “宗伯啊,你可明白,寡人身边之人,动不得?”

  “臣,明白!”

  “罚奉半年,退下吧。”

  康颉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大君恩赦!”

  下肢早跪麻了,颤巍巍地走出清殿,他才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宗伯啊宗伯,您可害惨我了!若非此次君妇不计较,只怕是……唉!”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