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捌
天色渐暗，冬日里，却难有这样云淡风轻的时刻。
“风雨终究会停下，天色…也总会好转的。”
清殿门前，子络收回眺望的目光，缓缓望向身侧的宿长林。
他捏着手掌，朝子络微躬了躬身子，“今日，多谢世妇相救。”
“先生言重了。”子络立即回礼，“先生一生仕途多舛，可曾想过，换一种活法？”
宿长林沉吟片刻，转而浅浅一笑：“还未恭喜世妇，荣升女官。”
子络微微一怔，明白了他的回答。
“谢先生。”
“告辞。”
他阔步离开，迎着风，哪怕衣衫已护不住傲骨，可他的背脊，也从未弯曲。
她只当他从前游历的日子逍遥洒脱，总比这荆棘坎坷的廊庙要舒心许多，却未想过，远游在外倚不住家中接济的情形，是否也如她与从善一般，过得贫苦艰难……
姬兆离牵着雪芒在长廊下漫步，徐徐往濯鸾宫的方向而去。
“先生又被诬陷了。”雪芒轻轻叹了口气，“他的仕途……行得还真是艰难。”
“人各有其路，他既如此选了，也该落子无悔。”
雪芒缓缓望向他的侧颜，“大君，妾有一问。”
“嗯？”他也转首望她。
“大君肯帮先生，重塑身份、重归廊庙，有几分……是因妾之故？”
姬兆离抿了抿唇，坦然道：“十分。”
雪芒甚为惊讶，“大君……一点都不怜惜先生之才？”
他的眼中有她衣袂，却不敢抬眸望她眼睛，“要听真话否？”
“自然。”
他下意识将她的手又拉紧几分，眼神后瞟了一眼，宫人距离甚远，才放心道：“倘若是从前的宿长林，寡人对稀世之才必是珍惜无比，可如今，他尚且不能正大光明地活着，寡人便是想要重用都师出无名，且他还需掩藏锋芒保护身份……若真想有番造诣，必得等待时机。”
“那……大君也丝毫未想过，帮先生恢复身份？”
姬兆离沉默下来，也未曾看她。
雪芒静静地望了片刻，轻声又道：“妾不敢欺瞒大君。最初，妾引荐先生，便是想着，以大君勤王之功，帮先生重回京畿并非难事……”
缓缓地，姬兆离停了下来。
他侧过身，面对雪芒，先是拂袖挥退宫人，后又浅浅将她拥住，将下颌放在她肩头。
他还是有些不敢面对她，唯有这样拥着她，他才能感到些许安心……
“从善，寡人不骗你。当初迁都之时，寡人不曾派人回去寻找他，确是兵力告急之故，但同时，寡人也与西王暗中达成协定，借替宿长林讨回公道之说法，重塑朝中势力，在那时，他便俨然成了弃子……”
她呼吸一滞，感到心口有些发闷，“那便是……大君即便知道先生还没死，也依旧…不会前去营救？”
姬兆离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是。虽然当时均以为他已身故，但即便是知道他尚留有一口气在，寡人也无暇回去救他。”
雪芒听着，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水。不必面对任何人的情况下，她便不必掩盖自己的情绪。
还好方才不曾去环他的腰，不必在此时攥起手掌时担心他察觉到她的隐忍。
只是呼吸之时，她却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姬兆离背脊一僵，缓缓松开她去望她的脸。
尽管她已迅速埋首，但他不是瞎子，他看得很清楚，“从善，你为他而哭了？”他不禁抬手，用拇指抹去了她的泪痕。
雪芒也没有避躲，“妾不知，大君对生命是否有怜惜之情。只是妾再见先生时，他满是血污，奄奄一息……”她喉间一哽，脑海中不由又窜进来一个画面，也是那样骇人的场面……
她抬眸望向他，又落下一滴，嗓音也忍不住抖了抖，“妾……无法对正在流失的生命视而不见。何况……妾与先生，有一份友情，亦算一份恩情。”
妾与先生。
那是他不曾了解过的曾经，亦是无论花费多少功夫都替换不了的感情。尽管他也信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只是……仍然无法驱散心中烦闷。
姬兆离合了合眼，呼出一口浊气，又耐心地为她拭去了脸颊的泪。
“你怪我否？”
雪芒定了定心绪，轻摇了摇头，“妾明白，大君身为列国诸侯，亦为晋国之君，大君有不能割舍的责任与担当。何况先生之苦并非大君之过，然先生致仕…却是大君相助。”
她知她没有立场责备他，也不敢设想倘若他做出了与现在不同的选择结局会如何，但结果已是如今这般，再纠缠过去，并无意义。
而且，先生本就如俗世的一缕清风，天色和朗时，于众生温柔，但天色阴霾时，便会被骤风取代……诚如他当初所言，若先生再次回到漩涡之中，难免不会被第二次伤害。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哪怕只是在晋国，宿长林都未有坦途。
不过无论如何，她的这番话于姬兆离而言，已是最暖的和风。
“我就知道，我的从善，是天底下最明事理之人。”他捧着她的脸颊，将她无比珍惜地抱在怀里。
雪芒越来越习惯他的触碰，不禁也在他的肩头蹭了蹭，缓缓地，将双手盘在他的腰际。
姬兆离感念地弯了弯唇角，“从善，你可知……我盼这一日，盼了多久？”
她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安慰他几句，却忽觉侧颈蓦然烫了起来。
他那两片炽热的唇瓣就贴在她的皮肉之上，轻微吸气，鼻腔便盛满了她的香气，距离如此之近，他终于感到些许心安。
然雪芒却有些禁不住，置于他腰间的手攥成了一团，心跳极速，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在他耳侧吐露着急促的呼吸。
闭目的姬兆离不禁蹙了蹙眉，她无意识发出的气声也令他有些忍不住……他紧着松开了她，仰起头来，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避免再听到她那些情不自禁的呼吸声。
两瓣心脏争相斗法，撞击得一个胜一个剧烈。
“可还站得住？”姬兆离觉察到她将身体的重量大多靠给了他，于是刻意调笑道，“若是站不住，寡人抱你回去。”
“站…站得住！”
作者有话说：
“风雨终究会停下，天色…也总会好转的。”
清殿门前，子络收回眺望的目光，缓缓望向身侧的宿长林。
他捏着手掌，朝子络微躬了躬身子，“今日，多谢世妇相救。”
“先生言重了。”子络立即回礼，“先生一生仕途多舛，可曾想过，换一种活法？”
宿长林沉吟片刻，转而浅浅一笑：“还未恭喜世妇，荣升女官。”
子络微微一怔，明白了他的回答。
“谢先生。”
“告辞。”
他阔步离开，迎着风，哪怕衣衫已护不住傲骨，可他的背脊，也从未弯曲。
她只当他从前游历的日子逍遥洒脱，总比这荆棘坎坷的廊庙要舒心许多，却未想过，远游在外倚不住家中接济的情形，是否也如她与从善一般，过得贫苦艰难……
姬兆离牵着雪芒在长廊下漫步，徐徐往濯鸾宫的方向而去。
“先生又被诬陷了。”雪芒轻轻叹了口气，“他的仕途……行得还真是艰难。”
“人各有其路，他既如此选了，也该落子无悔。”
雪芒缓缓望向他的侧颜，“大君，妾有一问。”
“嗯？”他也转首望她。
“大君肯帮先生，重塑身份、重归廊庙，有几分……是因妾之故？”
姬兆离抿了抿唇，坦然道：“十分。”
雪芒甚为惊讶，“大君……一点都不怜惜先生之才？”
他的眼中有她衣袂，却不敢抬眸望她眼睛，“要听真话否？”
“自然。”
他下意识将她的手又拉紧几分，眼神后瞟了一眼，宫人距离甚远，才放心道：“倘若是从前的宿长林，寡人对稀世之才必是珍惜无比，可如今，他尚且不能正大光明地活着，寡人便是想要重用都师出无名，且他还需掩藏锋芒保护身份……若真想有番造诣，必得等待时机。”
“那……大君也丝毫未想过，帮先生恢复身份？”
姬兆离沉默下来，也未曾看她。
雪芒静静地望了片刻，轻声又道：“妾不敢欺瞒大君。最初，妾引荐先生，便是想着，以大君勤王之功，帮先生重回京畿并非难事……”
缓缓地，姬兆离停了下来。
他侧过身，面对雪芒，先是拂袖挥退宫人，后又浅浅将她拥住，将下颌放在她肩头。
他还是有些不敢面对她，唯有这样拥着她，他才能感到些许安心……
“从善，寡人不骗你。当初迁都之时，寡人不曾派人回去寻找他，确是兵力告急之故，但同时，寡人也与西王暗中达成协定，借替宿长林讨回公道之说法，重塑朝中势力，在那时，他便俨然成了弃子……”
她呼吸一滞，感到心口有些发闷，“那便是……大君即便知道先生还没死，也依旧…不会前去营救？”
姬兆离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是。虽然当时均以为他已身故，但即便是知道他尚留有一口气在，寡人也无暇回去救他。”
雪芒听着，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水。不必面对任何人的情况下，她便不必掩盖自己的情绪。
还好方才不曾去环他的腰，不必在此时攥起手掌时担心他察觉到她的隐忍。
只是呼吸之时，她却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姬兆离背脊一僵，缓缓松开她去望她的脸。
尽管她已迅速埋首，但他不是瞎子，他看得很清楚，“从善，你为他而哭了？”他不禁抬手，用拇指抹去了她的泪痕。
雪芒也没有避躲，“妾不知，大君对生命是否有怜惜之情。只是妾再见先生时，他满是血污，奄奄一息……”她喉间一哽，脑海中不由又窜进来一个画面，也是那样骇人的场面……
她抬眸望向他，又落下一滴，嗓音也忍不住抖了抖，“妾……无法对正在流失的生命视而不见。何况……妾与先生，有一份友情，亦算一份恩情。”
妾与先生。
那是他不曾了解过的曾经，亦是无论花费多少功夫都替换不了的感情。尽管他也信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只是……仍然无法驱散心中烦闷。
姬兆离合了合眼，呼出一口浊气，又耐心地为她拭去了脸颊的泪。
“你怪我否？”
雪芒定了定心绪，轻摇了摇头，“妾明白，大君身为列国诸侯，亦为晋国之君，大君有不能割舍的责任与担当。何况先生之苦并非大君之过，然先生致仕…却是大君相助。”
她知她没有立场责备他，也不敢设想倘若他做出了与现在不同的选择结局会如何，但结果已是如今这般，再纠缠过去，并无意义。
而且，先生本就如俗世的一缕清风，天色和朗时，于众生温柔，但天色阴霾时，便会被骤风取代……诚如他当初所言，若先生再次回到漩涡之中，难免不会被第二次伤害。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哪怕只是在晋国，宿长林都未有坦途。
不过无论如何，她的这番话于姬兆离而言，已是最暖的和风。
“我就知道，我的从善，是天底下最明事理之人。”他捧着她的脸颊，将她无比珍惜地抱在怀里。
雪芒越来越习惯他的触碰，不禁也在他的肩头蹭了蹭，缓缓地，将双手盘在他的腰际。
姬兆离感念地弯了弯唇角，“从善，你可知……我盼这一日，盼了多久？”
她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安慰他几句，却忽觉侧颈蓦然烫了起来。
他那两片炽热的唇瓣就贴在她的皮肉之上，轻微吸气，鼻腔便盛满了她的香气，距离如此之近，他终于感到些许心安。
然雪芒却有些禁不住，置于他腰间的手攥成了一团，心跳极速，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在他耳侧吐露着急促的呼吸。
闭目的姬兆离不禁蹙了蹙眉，她无意识发出的气声也令他有些忍不住……他紧着松开了她，仰起头来，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避免再听到她那些情不自禁的呼吸声。
两瓣心脏争相斗法，撞击得一个胜一个剧烈。
“可还站得住？”姬兆离觉察到她将身体的重量大多靠给了他，于是刻意调笑道，“若是站不住，寡人抱你回去。”
“站…站得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