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逆子

  这种问题问到脸上,孙宰相再如何圆滑,也得好生应对。

  他回头又瞪了两个儿子一眼,才说:“郦公生前也与老朽有交代,若不是这几日不合适,老朽原是想上书官家,为郦卓恩荫个户部侍中。”

  作为朝廷一品大员的婢女,大衍的三省六部制米粒儿也是听仙凤叨叨过的。

  想来那时候秦氏连郦卓的职业晋升路线都做出了清晰的规划,所以米粒儿还真知道孙老头儿在做什么。

  他在给郦卓谋求一个仅次于户部侍郎的中级职称。

  按理说,郦卓这种外道入正道的情况,无非走两条路——科举、恩荫。

  武将家庭的孩子,走科举比穷孩子还难混入朋党,进不了圈子就没有仕途可言,所以秦氏一开始就叉掉了科举这条路。

  这也是郦卓一个二十多岁好男儿一直在家当全职儿子的重要原因。

  而恩荫那条路嘛,看郦殊就知道,十七岁,甚至十三四岁就可以上马了。

  只是那会儿郦天明还没死,要是求恩荫就只能荫到武将序列,继续百年将门老路,秦氏肯定又不干。

  这才是孙氏和孙家必须被供着的原因,郦卓要想走文臣仕途,又不想一辈子被压在底层,就必须靠孙宰相提携拉拔。

  这本该是郦卓与孙氏礼成后立刻上马的项目,却一直拖到郦天明人葬礼。

  外面平头百姓不知道也罢了,在场的谁不是圈内明白人,到现在孙宰相提这茬儿,有多丢人?

  看看大家脸上的冷笑吧。

  但好歹是个侍中,正四品文官,按仙凤的时间表也是郦卓三十五岁以后的职位,现在少奋斗十几年,可见孙老头还是有良心了。

  可转过头来讲,既然能做到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拖到郦天明人都没了才跑来亡羊补牢,这对于郦殊和郦家其他人来讲简直比做不到还气人。

  果然,表面功夫一流的郦二郎也黑了脸,一拱手不阴不阳的说:“多些相爷抬举,只是此时不但要说与我父亲,更该说与我大哥大嫂。”

  “哦呀,说起来,怎不见大郎啊~”

  王国舅故作夸张的来了一句。

  边上秦舅爷就补刀:“是啊,不是说大郎两口子接姐夫去了吗?怎地灵堂都摆好了,也不出来见客?”

  说着向米粒儿一转头。

  “新妇可知长子夫妻何在?”

  “妾身未见过大伯与嫂子呢。”

  米粒儿乐得做那个揭短的坏人,便把郦殊不方便,其他人不好点明的话冲着孙老头说:

  “我听闻大伯陪着嫂子回娘家省亲去了,也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老公公尸首都还没送回家呢?大儿子先陪着大媳妇回了娘家,这成什么话?

  比起之前孙二孙三喷郦殊和米粒儿的由头,这才是真把柄。

  但偏偏郦家不拿出来骂,只问孙老头儿,郦卓两口子人呢?

  在场诸位大佬也一并盯着孙老头儿笑。

  是啊,郦卓两口子人呢?

  眼见还是没能糊弄过去,老宰相低头一声长叹。

  也只能承认道:“郦卓确实在我别业,此番北上他病了。”

  病了不回自己家,跑去岳祖父的别业,这不更怪了吗?

  但这话没人说出来,只看孙老头自己怎么圆。

  “我孙女也病了,在她母亲那里,且养着。”

  什么叫且养着?

  老公公丧事还没办完呢!

  作为大媳妇儿她便是还剩一口气也得回来操持,否则今后凭什么执掌郦府家业?

  渐渐地越说就越没道理,孙老头自己也知道不占理,末了一提气叹道:“如今两人都力有不逮,郦公后事只能全靠二郎与米夫人了。”

  这话一说出来,米粒儿都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

  在场其他人更是疑惑中满脸防范。

  旁边孙训、孙仁两个再也忍不住了,冒出来抢话道:“父亲,舒窈夫妻两也是为了接老将军回府才病倒的,怎能因此指摘他两,倒让别人坐享其成了!”

  瞧,这话臭不要脸的,孙家人果然还是舍不得郦家的钱啊!

  听到这话米粒儿反而松了口气。

  刚才孙老头那句“全靠二郎与米夫人”说得米粒儿都有些害怕,因为这意味着孙家正式表态,甚至直接代表郦卓放弃了郦家继承权的争夺。

  这是直接弃牌离场了!

  这对于郦殊来说固然是好事,可事出反常必有妖,孙老头这么圆滑沉着一个人,只过了两招就直接弃赛实在诡异。

  尽管从现实角度讲,这会儿孙家主动让步是明智之举。

  可从孙正曦对郦天明的棺材下手开始,孙家什么时候明智过?

  孙训、孙仁那副臭不要脸颠倒黑白的样子才是米粒儿认知中的孙家人嘛~

  这次孙老头却没有瞪两个儿子,反而抬头淡然说:

  “郦公生前连遗嘱都订好了,又有他家舅老爷与焦将军作证,难道还能有假?既然此乃郦公生前之意,我等亲家又有什么好说的?再者说,两个嫡子一文一武,郦家此等安排由来已久,留下这样的遗嘱也是情理之中。”

  说着还向王国舅、陈太师拱手问:“两位以为如何?”

  能如何?

  他们就是来看热闹捞好处的,现在孙家直接弃牌了,难道他们还能主动卖破绽给对手,反把自己搞得不是人?

  陈太师一捋胡子不做声,他儿子便替父亲开口。

  “自然无话可说。”

  王国舅也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便也算天经地义了,想来官家也乐见其成吧。”

  他最后带了一句皇帝,算是对郦家分家一事给了点口头合法性,也卖了郦殊、焦阳一个面子。

  眼看着郦家分家这事儿出乎意料的盖棺落锤了。

  孙老头都坐下接过润芝奉上的茶水,准备润润嗓子了。

  一直被父亲压制的孙训、孙仁却不肯罢休。

  无视父亲威吓的眼神,从老人身后跳出来,冲着米粒儿斥责道:“什么亲口遗嘱,难道偌大个郦府还拿不出一页文书来!”

  “啊呀~”

  米粒儿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毕竟这对于一个封建家庭来说,实在太异常了。

  作为封建大家长,当朝宰相的孙老头大庭广众下竟然压不住自己的两个儿子。

  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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