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凶手

姐姐总喜欢让我给她送东西。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她又让人递了纸条给我。

纸条上写着:两打啤酒,一份烧烤送到常平宾馆。

一回生,二回熟,这是我第三次给姐姐送东西。

虽然上次是在KTV。

上上次是在酒吧。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几个地方都不太安全,我想劝姐姐,但是每回回应我的都是巴掌。

我知得地认命般买了东西就过去,姐姐说的宾馆我半天没摸到地方,她只说在上次那个KTV附近,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

沿路真黑,路灯半亮不亮的,刺啦作响。

初春的晚上,风还带着寒意,侵袭四肢百骸。

我默默抱紧了怀中的东西,逐渐加快步伐。

快了。

前面转角的灯牌就是那个宾馆。

可是这条路太长太黑,我好像送不到姐姐手里了。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小混混拦住了我的去路。

距离越来越近,我能闻到他们身上浓烈的酒气和夹杂的汗臭味。

快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觉得比起送东西,我现在应该选择跑。

于是我跑了。

还把手里的啤酒烧烤全都砸过去,试图阻碍他们的视线。

耳边风声呼啸,那次,是我跑过最快的一次。

身后的人被激怒,已经追过来了。

我真的很想离开这条又黑又长的路。

但是怎么办呢,我还是被抓住了。

随手抄起的木板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觉得我真倒霉。

辱骂声不绝于耳,等打骂停歇,我的身体已经没有知觉。

意识涣散的最后,我想,希望姐姐不要等我太久。

重新买一份也好。

爸爸妈妈,赶紧找到我吧……

9

好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

梦里,爸爸妈妈带着我去游乐园。

妈妈抱着我坐在旋转木马上,爸爸在给我们拍照。

妈妈的怀抱真香啊,她好久都没抱过我了。

还有爸爸,他把我扛在肩头,让我坐在他肩膀上。

手里的冰淇淋化了滴在他衣服上。

我妈嗔怒的看了我爸一眼,说:「你看,都让你别那么宠她,衣服脏了以后自己洗吧!」

我爸毫不在意,把我抱下来,摸摸我的头,含笑说道:「不宠怎么行,这可是我的宝贝啊哈哈!」

是啊,我可是你们的宝贝啊,你们忘了吗?

怎么姐姐一回来,我就再也不是你们的珍爱的宝贝了吗?

姐姐回来了,为什么我的房间没有了,要搬到学校去住。

姐姐回来了,为什么饭桌上再也没有我爱吃的菜。

姐姐回来了,为什么我考第一也没夸奖。

为什么。

为什么。

……

为什么我一醒来,最想见的两个人要质问我说:「你姐姐让你送的东西为什么不送到她手里!你这个杀人犯!!怎么没被人打死呢?!」

爸爸……

妈妈……

我受伤了。

走不动了。

右耳传来剧痛,耳鸣声持续不断。

恍然间,我看见医生拉住情绪激动的爸爸妈妈,跟他们说:「你们是孩子家长吗,孩子当时被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意识了……身上多处皮外伤……脑震荡……还有骨折……」

断断续续的,我听不太清。

我仔细辨认他们的五官,他们的面目却好像越来越狰狞,变成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对我说:「这么点轻伤,算得了什么?!比得过我女儿的一条命吗?就是因为这个灾星!就是因为她!就是……」

谁?谁的命?我是灾星吗?

可是……我记得以前爸爸妈妈都夸我是家里的小福星啊。

右耳的疼痛让我无法思考更多,脑袋越来越重,我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病房里吵吵闹闹,这是一间三人病房,只有我这,一个人都没有。

很意外,当我看见何生池推开门进来的时候。

他手里拿着饭盒,径直来到我床前。

摇起我的病床,提醒我吃饭。

可能注意到我直愣愣且充满疑惑的眼神,他还是耐心跟我解释了。

「昨天,我经过巷子口,把你送过来了。」

原来何生池比爸爸妈妈更快找到我。

难过之余,我更想知道为什么爸妈要对我说出那些话。

在我失去意识之后一定……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甚至不可挽回的。

有关……姐姐的。

我有很多疑问,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解答,刚张开嘴,就被喂进一口饭。

何生池竟然给我喂饭。

他说:「不想看到有人睡了一天然后被饿死了。」

「快吃。」

我在他威慑之下,勉强吃了饭。

比何生池的解答来得更快的,是警察。

我懵了,脑子里闪过爸妈之前说的话。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个警察向我出示证件,开口道:「你好,我们来是想询问一下昨天晚上你姐姐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方便我们找到凶手。」

凶手?什么意思?

「你姐姐她……昨天晚上因为吸食毒品过多去世了。」

毒品?过世?怎么可能呢?

这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

年轻的警察没忍住说漏嘴,被旁边的警察轻推了一下。

稍年长的警察观察着我的情绪,轻声说:「孩子啊,我们今天来就是来跟你了解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况,你别难过,有什么一定要跟我们说。」

亲人骤然离世,想必是谁听到都会崩溃。

我哭到喘不过气,紧紧抓着何生池的手臂不放,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

我崩溃的问他:「是真的吗?是吗?他们是不是骗我的?我姐没事是不是,怎么可能呢,我前几天还见过她啊,这才多久……」

「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我没来得及给她送东西,我要是早点过去……她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我本来可以救她的……对吗?」

我将希冀的目光投向警察,他们好似不忍心又不得不说:「死者……死者死于昨夜十一点零四分。」

我九点半下晚自习,到附近的时候差不多十点半。

原来……原来都怪我。

我要是在,姐姐就不会死了。

难怪爸爸妈妈这么说,原来我真是个灾星啊。

我痛苦的倒在何生池的肩膀上,脱了力。

他默默把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背上,像是无声的安慰。

我压下胸腔里巨大的悲伤,一字不落的跟警察详细说了昨晚的细节,还包括我被人打的事情。

警察临走前还向我们保证一定会把所有凶手全都缉拿归案。

右耳又开始轰鸣,我从未觉得造化如此弄人过。

那一年,我才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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