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驾临

  文臣们的心思其实很好懂。

  司法权是不能随意下放的。

  即便因为火烧眉毛的战争临近,孙老头、陈太师能洒脱的空间也很有限,他们不会把真正要命的权力松开。

  永远不会。

  所以焦阳也不意外,只冷笑:“今天你这样说,明天他们就都清清白白了,也不知道林斐然这些年贪得够不够多。”

  这话一句骂了两方,陈景然和孙家兄弟都很下不来台。

  场面一下僵住,倒是王国舅出来打圆场。

  “将军莫急,官家今日并无琐事。”

  意思是他会来,只要他点头同意,太原一系地头蛇并不会有多少反应时间。

  “哦?我看还是悬。”

  焦阳直白的翻了翻眼,根本不抱期望。

  秦舅爷这会儿却说“官家还是心怀天下的。”

  也劝焦阳等等柴四郎。

  焦阳便把脸冲着旁听的栾承安,道:“诺,我等皆已尽力,要是你们还不满意,便把我撕了吃了吧!”

  栾承安哪里敢说什么,忙跟着其他几个噤若寒蝉的流民头领一起拱手推说不敢。

  “诸位贵人能为我等劳心竭力,已是三生之幸了!”

  米粒儿看着他现在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想他刚才动不动就要赴黄泉与妻小团聚的豪言壮语,心里对这时代的平头百姓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便被哄住了?

  但转念一下,又觉得无可奈何。

  是啊,别看孙老头当众把儿子们骂得狗一样,实际上也把抄家灭族的大难化解成了两袖清风的美谈。

  这老狐狸不知不觉就完成了体面退场的全部动作,躲在这样祖父背后的孙正曦恐怕最多只会挨顿骂。

  等风头过去了,还不是继续四处为祸。

  想到这里外面忽然有标志性的一声嘹亮:“圣人至~”

  刚才还一脸痞像的焦阳立刻绷紧国字脸,郦殊则淡淡看来一眼,米粒儿心里一喜,了然地走上去,跟他站在一起。

  其他大佬也纷纷收起松弛感,拉直脸上的胡子,抹去多余的表情,以孙宰相、陈太师和无相禅师为第一排,依次往后延伸,栾承安则慌忙拉着木头似的其他流民头领躲在最后一排。

  郦殊和米粒儿作为这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站在孙宰相右前方半步,一见到开路的仪仗就带头跪下,口呼“万岁万万岁~”,之后皇家仪仗鱼贯而入一一展开,米粒儿趴在地上微抬眼数着这些虚头巴脑,渐渐察觉出味儿来。

  这可比因果寺的时候太后的排场大多了。

  所以现在柴四郎也开始用这种路数来摆谱了?

  正这么想着,狭窄的视线里突然扫入一抹亮色,继而更多漂亮的裙摆簇拥进来,衬得边上那双黑色的男靴甚是孤单。

  王贵妃来了?

  哦~

  米粒儿心里一声原来如此。

  柴四郎果然还是不想来的,但王家姐弟在经历因果寺之乱后迅速成长,他们并不愿意皇权旁落,更要为腹中孩子和自己的未来打算。

  所以王国舅在前面拉,王贵妃在后面推,加上秦舅爷也来探了路。

  好歹把深宫死宅男拖到了阳光下,不至于皇室在关键时刻全场缺席。

  真是辛苦了呢。

  米粒儿心里吐槽着,已经随着郦殊的动作把头压到了最低。

  固然心里大家谁都看不起这位九五之尊,但面上礼仪还得做足。

  几秒种后,男靴终于踩到脸前,只听一声不太愉快的“众卿平身”,米粒儿跟着郦殊站起来,只做个木头人。

  倒是王贵妃一阵子不见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全然不见怀孕的疲惫憔悴,看来权力的膨胀比仙药都补身体。

  太后幽禁因、皇后停灵,现在宫中就她最大。

  偏皇帝又是个缩头龟,渐渐把权力旁落给了她。

  “官家~”

  王贵妃瞟眼,小声叮了一句。

  面色不痛快的柴四郎终究还是说出了对郦天明之死表达痛惜的话。

  这话说得不痛快不要紧,只要表了态,这事儿就算彻底翻篇儿了。

  今后史书上也不能写郦天明坏话,郦家全族在这个问题上算是过关了。

  既然惋惜话都说了,那么接下来上香、问候,表达哀思的固定流程王贵妃也伴着皇帝一一走了过去。

  等这些仪式都结束了,柴四郎才不情不愿的转向了一直不拿正眼看的无相禅师。

  “大师要与朕说禅?”

  “未敢。”

  这次无相没笑,面无表情得像一尊塑像,只说:

  “只是今日流民到化解寺门外化缘,老衲寺中米粮不够,特来向官家讨要些。”

  这话说得很客气,却把柴四郎的脸气得发红。

  什么叫皇家寺庙的米粮不够,要找皇帝化缘?

  不就是说柴四郎没管事儿,让流民都乱到化解寺门口了吗?

  这是事实,但柴四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吗?

  加上对所有政治影响力大于他的老怪物都抱有敌意,一下子就有些失控,扭头就要找孙宰相麻烦。

  倒是王贵妃此时出声,命人抬出两只大箱子来,说:“臣妾如今承恩,恰有心事求佛祖成全。”

  她求啥还用说吗?倒也算合情合理,而且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显然是早就打探好了城外无相与流民对答的内容。

  到这里,米粒儿觉得王贵妃已经长势喜人了。

  而柴四呢?

  他倒不至于连这也要从中作梗,只是脸色始终好不起来,跟无相抢了他皇位一样,每一根眉毛上都写着抗拒。

  摆明了想赶紧打发走无相就回宫。

  这显然不是无相要的,他面对着跟个青春期叛逆男孩儿似的一国之君,说:“陛下既然痛惜郦公,何不为他,为天下苍生讨回公道?”

  “你不是缺米粮吗?怎又说起这些来?出家人何时可以擅议国政了!”

  这话一说出来,王贵妃、王国舅和秦舅爷便都不赞同的看向他。

  一国之君则表像得跟只领地上出现巨兽的公猫一样,又一次露出色厉内荏的表情仿佛这样就能吓退无相似的。

  “先皇在世时,曾允老衲多嘴,想来官家也不会跟老和尚计较吧。”

  无相依旧无悲无喜,却直接搬出了杀手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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