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起风

  四蹄交错,踏月而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到了东翁亭。

  途中所遇景象千变,可当真正看见内里乾坤的时候,陆知予才知道,贺渝所说的师傅曾教过一些不过是在过谦。

  路逢绝路时却能寻柳暗花明之所,万不像他说的那样,只学得了一些皮毛而已。

  她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倘若上一世除去沉疴入体抱憾而终的祖父外,没有谁对她如此伸手救援过。

  在看过一条条乍暗还明的小路时,她便知道,今日若是没有贺渝,她想要单枪匹马地救出明心的概率根本不大。

  还是……不够吗?

  陆知予心底在无声发问,像是要向曾经所做求一个答案。

  这辈子她要做的事情本来只有一件,那就是让陆知筝也尝一尝跌落尘埃的滋味。

  到最后,她却并不怎么快意,她所信仰的公正不允她随意定下任何一人的罪名。

  自己却被恨意支使着从一开始回到这世间来,便没有想要和陆知筝和睦相处的意思,未给对方留半分余地。

  看似解恨报复,实则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拿刀之人?

  然而她又实在不知,徐毓敏对陆知筝的教唆之罪该判何明目,那人隐在暗处,将自己冠冕堂皇地放在光明里。

  占尽了优势的徐家嫡女,未来的皇后娘娘,会对一个半道出现的女子虚与委蛇,与她知冷知热只为了除去这根心头刺。

  这码子事叫谁也不会信了去。

  饶是如此,经过及笄宴一事后陆知筝最终仍然选择护着徐毓敏,不肯将真相说出来的样子,还是让陆知予寒了心。

  当她自囿于己的时候,将她拉出来的是三千香坊送来的一份名单,每隔二月陆丰便会送来一份从人市上买下奴隶姓名的册子。

  不少人都取着狗蛋、狗剩、来福这样的姓名,说是生下来好养活。

  陆知予有些嗤之以鼻,哪怕是一声不吭地用了父母给他们取的贱名,也没有几个真正将他们好好的养活了。

  更多的孩子依旧是被卖给了人伢,所以当有个小女孩脆生生的问道:“可不可以求您帮我重新取个名字?”

  陆知予忘不了女孩期盼无比的眼神,那是一种想要和过去割裂开来的熊熊渴望。

  于是便让陆丰在放他们离去前,将那些想要更名之人的特征用册子收集起来。

  再由陆知予为他们重新取一个更贴合他们,也不那么随意的姓名。

  看着满纸的名册,她忽然找到了这一世该走的路。

  重活一次的自己知道几年后翼国会发生大乱,那些许多她曾救助过的人和没有帮助过的人都会被卷入到这个叫做天下的漩涡里面。

  届时所有人都逃不过灾祸,而她要做的,就是将自己那片羽翼再撑的大一些,再大一些,将所有流离失所,生逢不平的人纳进来。

  所以,她去见了胡宴三,在磨山镇与李杵里应外合,想将国都圣都城内那些图谋不轨之人一个个找出来。

  就在她意图替明心求一份公正的时候,最该开口的人,不见了。

  陆知予以为,凭着前世的记忆,自己多少能够将她救出来。

  巧合的是,他们现在要去的位置和曾经被人言论纷纷的女人庙所在,好像就是同一处,只是女人庙没有被人寻见。

  而贺渝,却找到了。

  “吁~应该就是这里了。”贺渝一扯缰绳,墨旋应声而停。

  陆知予见状拍了拍白缅的脖子,身下的马儿立刻便止蹄,前腿屈膝跪在了地上。

  贺渝愣了愣,走过去将缰绳拴在一旁的树上,笑道:“看来它很喜欢你。”

  陆知予紧蹙的眉头微微一松,轻轻跃了下来:“知予亦然。”

  她依照贺渝的手法将白缅拴在树边,只是绳索缠得不紧,她记得白缅不爱受束缚。

  做完这一切后,陆知予转身来到贺渝身前,压低声音问道:“贺公子所说的那女子与我要找的姑娘果真是同一人么?”

  贺渝摇了摇头:“我不知那人的样貌几何,只知其人生辰八字,正星不稳,邀陆大小姐前来其一是你的伙伴被我困在了迷阵里。

  “于理我不能将你抛下,任陆大小姐孤身犯险。

  “其二便是倘若你我所要救的人并非同一人,陆大小姐亦可在这里找一找那位明心姑娘是不是在此地。

  “若不在,在下也可以陪同陆大小姐往他处试一试,毕竟那也是一条性命。”

  贺渝一边同陆知予答话一边从袖中拿出了一方面巾覆于脸上,抬手将黑色面巾系在脑后。

  只露出一双星目,看着陆知予的面容,弯了弯眼睛:“不用担心,陆大小姐的妆容未花,若不是看命理,还真不一定能将陆大小姐认出来。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道士,我还是需要稍遮一遮的。”

  他整理好面巾,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那人对于陆大小姐来说很重要,但万事都不可冒进,待会进去后,还请陆大小姐牢牢跟着在下。

  “此地的布置和一路上走过来的那些有过之而无不及,稍一行差踏错便会出现意外,轻则受伤,重则毙命。”

  贺渝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打断了陆知予想要说的话:“放心,在下有微末武艺傍身,定会顾陆大小姐周全。”

  陆知予张了张嘴,点头应了下来,抿唇片刻还是将想要说的话全都道了出来:“知予不是怕,而是希望可以有自己出一份力的机会。

  “依靠贺公子走了这么远,能够找到这里知予已十分感激,但这不是贺公子一人的事,躲在别人身后寻求庇佑不是我的本意。

  “有赖贺公子破解此处诡谲的阵法,除此之外,知予会在不拖累公子的前提下,略尽绵薄之力相助于你。

  “不知,知予这样安排,可妥当?”

  清风又起,吹得陆知予的衣袖随风舞了起来,看起来衣服更显空荡。

  作为女子,她的身材无遗是纤细而不失丰腴的,可作为男子,就变得格外瘦削起来。

  贺渝看着陆知予被风吹鼓起的衣衫,鬼使神差地想起师傅曾夜夜追出房门替自己披衣的场景。

  他轻声道:“好,今夜风大,莫要着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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