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贰

  “慢着!”

  祁方贺闻声停住,转身。

  只见姬兆离漠然地提起两根手指,用指尖敲了敲桌案。

  祁方贺领略,立即走上前去。

  “少君既召你,去便是。”

  祁方贺将手上的诏令归于原处,执手行了一礼,“臣明白!”

  子络一早便等在了祁方贺从思政殿出来的必经之路上,待他出现,便立即上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祁方贺步子快,险些撞上她的身子,岌岌可危地停下来,眼睛瞪得老大……

  “世妇!”他的脚腕颤抖地退了两步,颔首作礼。

  子络也微微行了一礼,敷衍地赔了个笑脸,“祁上士一日万机,连少君召见都不得空,今日加之,已是三次,还望祁上士赏面。”

  “祁某不敢,这便亲自去向少君请罪。”

  子络微微诧异,随即面色也好了不少,于是郑重地行了一礼,转身带路。

  途中未有话,子络却不禁频频望过去,想从他脸上读出些情绪。奈何他神情漠然,始终如一。

  不过他倒是在察觉她的目光之后,露出了些许的不自然。

  在她收回目光的缝隙,他也望过去,忽然有些感叹……她并非晋国人,即便家世不错,可于晋国也并无根基,就这样跟在君妇身侧,虽被封为世妇,可晋国礼法需得重新学习。也不知她暗自下了多少功夫,才能在这位置上站稳脚跟,令在内宫当值多年的老妇见到她,都与她颔首见礼。

  “祁上士可有话要说?”

  祁方贺蓦然回神,收回目光。

  子络目未斜视,径自道:“若心中有惑,只靠眼睛看是无法得到答案的。”

  “那方才世妇也瞧了在下良久,可有答案了?”

  子络未答,直接装没听见了。

  祁方贺徒然笑笑,“祁某只是好奇,思及世妇一个别国人竟能在公宫之内有此衔职,实在佩服。”

  子络掀了掀唇角,“多谢你!不过……我是晋国人。”

  祁方贺不禁诧异,“晋国人?你……不是与少君在别国相遇的?”

  “是啊,不过少君是申国人,不也是流落别国了?”

  子络向后睨了他一眼,步履间,缓缓续着:“我家是个落魄士族,男丁凋落,母亲唯我一女,父亲便又娶了小妾,可依旧生不出男子来承袭官位,一朝病逝,小妾跑了。阖家,唯剩母亲与我二人。幸而幼时得父母教导,学了些诗文与术算,便扮成男子模样想上街去讨个差事。可碰到有心人使坏,将我的术算单子压在不起眼的角落,甚至还死死地挡着我,使我没被任何主家瞧见。我心中不服,便与他们争辩起来,推搡之间,竟撞上了先生的车马。当时,他于马车之内,我并未瞧见他的真容,可却一早听过他的名讳,心中已是佩服不已,羡慕他的才情、也羡慕他的自由。先生不曾怪我让他的马儿受惊,还忧心我撞上车马的一瞬受了伤,甚至还将钱币也给了我……他原是那样一个乐善好施之人。”

  濯鸾宫近在眼前,两人都站定下来。

  祁方贺上前了半步,“所以,你也会无条件地信任他?”

  子络抿了抿唇,只道:“不论少君如何抉择,我都永远站在她这边。”

  祁方贺了然,上前走了去。

  只是,在门口又突然停下,回头望她:“那你后而为何离开晋国?”

  子络眯了眯眸子,目光涣散,“母亲病逝,晋国再无牵挂。”

  祁方贺喉间哽了哽,“于是,你也效仿先生,周游列国?”

  她浅然一笑,“并未游历多久,便遇到了少君。”

  “哦。”

  祁方贺回身,但顿了一瞬,又忍不住转头去问:“可你哪来的符节出晋国国门?你父亲官衔一落,所有官物都应收回了才是。”

  子络愣了愣,倒是没料到他会对她的事情如此好奇,“说来也巧,望着城门发呆时,又遇见了先生,是他带我出国的。但因着没有符节,无法真正进入列国,于是总在外郊徘徊,这才遇见了少君……因为她也没有符节。”

  “哦。”

  祁方贺不禁摇头自嘲了一瞬,都听完了她的解释,才忽然怪自己何必那样多嘴一问到底。

  然而面对君妇的寝宫,他一时又有些踌躇,于是又回头,“你不进来么?”

  子络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忙疾步上去,“稍候。”

  她进去后,少顷,她又从里面将门打开,“祁上士请。”

  宫室之内,宫人寺人尽已退下,瘦小的身躯独自坐于主座,远看便是那么小小一只。

  祁方贺走上前去,行了一礼,“臣,拜见少君,今日才来请罪,请少君责罚!”

  “祁上士言重了,快平身。”雪芒早已心焦不已,直言便问:“祁上士可知隗玉衡此人?”

  祁方贺摇头,“臣奉大君之令协同调查此案,并未听说过此人。”

  “没听说过?岂会?他不是谋主吗?”

  祁方贺睁眼愣了愣,“少君如何得知?”

  雪芒顿时哑言,情绪也渐渐和缓下来,“予只是推测……这名字在心头记得牢,总觉得…是有联系的。”

  祁方贺也不禁思索了一番,忽而恍然大悟!

  “这名字,先生也提过!”

  “甚么?何时?”雪芒急道。

  “在……臣随大君去接回少君、子络、与先生那日,先生曾想托臣前去寻找此人。”

  雪芒呆了呆,“那日?在回晋国之前?……那样早?”

  子络见其脸色不对,便迅速迎上前去,唤回她的思绪:“少君?”

  她下意识撇头望去,却将眼泪甩了出来。

  “不……不会的。”

  祁方贺见雪芒竟在他面前都为宿长林掉起了眼泪,心内一阵胆寒!

  “总之,大君一日不处置,先生……便尚且安好。”他早已不敢多看,但又不得不悄悄抬眸观察雪芒神色,后而继续道:“方才大君传臣本要下诏处置,但忧思少君,后又将诏令收了回去。少君……莫要误会了大君,他已经足够为您考虑,已然事事以您为先。”

  雪芒已经平复下来,“予知道,在此事上惹他生气,是予之过。但是……予无法见死不救。可不论予作何抉择,都不是在辜负他!不论他信,与不信……予都不会辜负他。”

  她肯如此推心置腹,祁方贺也不禁仰首直面,“只要少君说到做到,大君便会心满意足。”

  雪芒点点头,眨着眼睛风干湿润,“予还想拜托祁上士,帮予暗中找寻此人。予有话……想当面问问他!”

  “臣,谨遵少君之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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