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伍
“主家！大事不好了！晋侯夫人怀疑您与一幢案子有关，正派人四处寻您下落呐！”年纪轻的学徒快步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隗玉衡正在用饭，闻讯也不急，只抬首望了望他。
一旁年纪稍长的肆主上前拍了下学徒的后脑勺，“没个轻重的竖子，天大的事儿也得慢慢地说明白喽！你跟了主家这么些时日，主家寻人都来不及，何来的功夫去犯案？”
学徒摸着脑袋，喘了喘气，“是，我是明白的，可外面那些显贵，他们如何能明白？也没个证据缘由，就铺天盖地地找人、要给人强加罪名了！”
隗玉衡蹙了蹙眉，“到底怎个前因后果，说清楚。”说罢，示意肆主给他递了杯水过去润口。
学徒解了渴，缓了几口气，才道：“就是今晨，我去送货，但买主尚不曾来，我就找了处僻静的墙根，歇了会子，这便听见有个人指使好多人去寻您下落，因着不知您相貌，就只用您名字去找。接着，又来一人，和这人说话，我才听明白，晋侯对这案子尚未评判，是晋侯夫人要找您，说要在晋侯下诏令之前，洗刷……甚么庄上士的罪名！”
“甚么洗刷罪名！分明是要抓主家去顶罪！”隗玉衡尚未说甚么，这位肆主是先忍不住抱起了不平，“这堂堂晋国夫人，竟也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拿人？他们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所以没法下诏。”隗玉衡幽幽道出，缓缓望了学徒一眼，“那些人，是何打扮？”
学徒怔了怔，“是……就是…寻常布衣打扮。”
“那看来就是暗访，未必是真的要拿我。”话毕，他又重新吃了起来。
肆主见况有些急了，“这……主家，那这可如何是好啊？上阳并非长久之计，可眼下看来，您也未必能安然走出上阳啊！”
“不是说没见过我人么？不过个名字而已，丢就丢了。不过……”隗玉衡放下竹梜，擦了擦嘴，“此事……确该有个了结。”
“甚么了结？”
“晋侯夫人，是站在阿昴这头的，既然她找我，不若我就顺水推舟，认了这罪名，借她之手，还阿昴清白。”
“这……这如何使得？”
两人都瞪大了双眼。
学徒不可置信地质疑着：“您一直寻的那位友人，莫非就是那个…甚么庄上士？”
“主家呀！我等这上上下下几多经营，可还指着您的路子过活呢！您这要是摊了罪案，脱不了身可如何是好啊？！”
隗玉衡面不改色，“放心，便是我认了这罪名，他们抓不到我的人，又能奈我何？”
肆主轻轻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免有些担忧，“不过说来也奇，这晋侯夫人连见都不曾见过您，如何会没由来地要找您呢？”
隗玉衡起了身，缓缓踱步，“他总是从善长从善短的，保不齐，也是从他口中听过了我的名字。”
他走到内室，提了一袋钱币出来，扔给了学徒，“去找到那些苦主，让她们将矛头说在我身上，不许再提阿昴。”
学徒垫了垫手上沉甸甸的钱袋，苦巴巴地望向他，“主家，既然都是花钱买通，为何不找到真正的祸首来打点此事？何故您非要惹这麻烦？”
隗玉衡垂下眸子，眼神暗了暗，“阿昴如今已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他们打定了主意要牵涉他，不论是否是真的祸首，换作任何人，都难保不会在最后关头攀咬阿昴……只有我不会。”
学徒皱着眉，满脸写着不开心，“可是，您把自己搭上了，就能把他救下来么？”
隗玉衡缄默。
须臾，仍不见回音。
学徒默默望了望肆主，肆主无奈地招了招手，示意其就依隗玉衡说的办。
学徒低着脑袋，转身走了。然才走两步，又不禁折了回来，“主家，明天有一批货出城，不若您先出城罢！等您走了我再去。这样哪怕闹出动静，他们一时也抓不着您。”
“不走。”
隗玉衡蓦然抬首，“我得留在上阳，看他安然无恙才行。”
“那您……”
“不用理我。你们走货出城时报我的名字，毕竟玺节是用我的名字办的，但我这个人，便权当是死了罢。往后，世间再无隗玉衡。”
就如……这世间已无宿长林。
树枝子摇摇晃晃的，仿佛是迫不及待想出芽了。
但北风无情，寒意阵阵，没有半分着绿的念头。
“少君，臣得知隗玉衡已经离开上阳之时便立刻带人出去找了！只是，赶上那车队后，众人皆说……他已经死了。”
“死了？”雪芒忍不住从主座上弹起。
“是，商户们说，他们原先一直跟着隗玉衡走卖货物，所用玺印也是隗玉衡生前所办，尚未更正名讳，遂一直用着。”
雪芒有些愣怔，脑海中彻底凌乱，“他是逃了？……还是真的已经死了？”
“还有一事。”
雪芒向下望了望，只见祁方贺硬着头皮道：“大君已经正式下诏秋官，命大司寇……亲自审理此案。”
她彻底脱力，又坐了下去，拳头止不住地颤抖，“到头来……我还是帮不到他。”
“先生自有先生的命数，少君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祁方贺见她这幅模样，倒是忍不住替姬兆离不服了，“恕臣多言，万望少君切莫因此与大君生了嫌隙，大君放任臣帮您找人、放任此案搁置多日不曾宣诏、放任臣不必隐瞒对您据实相告，大君对您用情至此，万望您睁眼看看！不要辜负了大君的心。”
雪芒微微一怔，其实祁方贺所言，她又何尝不知？
“予明白。大君已经足够宽仁。予并非误会大君，而是……无颜面见大君。”
祁方贺也心知肚明，宿长林此事一日不得善了，她的心结便一日难以尽除。
但他也言尽于此。
“臣告退。”
良久的沉默，屋内只能听到风的婆娑声。
子络有些担忧地跪坐在了雪芒身旁，“少君……”
她神色木然，仿佛平静，又仿佛心死，“雪上歌呢？”
子络抿了抿唇，蹙眉道：“并无消息。”
“她不是说，只要我需要她时她就会出现么？必要之时……莫非在她眼中，先生死了才是必要之时么？！”
作者有话说：
隗玉衡正在用饭，闻讯也不急，只抬首望了望他。
一旁年纪稍长的肆主上前拍了下学徒的后脑勺，“没个轻重的竖子，天大的事儿也得慢慢地说明白喽！你跟了主家这么些时日，主家寻人都来不及，何来的功夫去犯案？”
学徒摸着脑袋，喘了喘气，“是，我是明白的，可外面那些显贵，他们如何能明白？也没个证据缘由，就铺天盖地地找人、要给人强加罪名了！”
隗玉衡蹙了蹙眉，“到底怎个前因后果，说清楚。”说罢，示意肆主给他递了杯水过去润口。
学徒解了渴，缓了几口气，才道：“就是今晨，我去送货，但买主尚不曾来，我就找了处僻静的墙根，歇了会子，这便听见有个人指使好多人去寻您下落，因着不知您相貌，就只用您名字去找。接着，又来一人，和这人说话，我才听明白，晋侯对这案子尚未评判，是晋侯夫人要找您，说要在晋侯下诏令之前，洗刷……甚么庄上士的罪名！”
“甚么洗刷罪名！分明是要抓主家去顶罪！”隗玉衡尚未说甚么，这位肆主是先忍不住抱起了不平，“这堂堂晋国夫人，竟也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拿人？他们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所以没法下诏。”隗玉衡幽幽道出，缓缓望了学徒一眼，“那些人，是何打扮？”
学徒怔了怔，“是……就是…寻常布衣打扮。”
“那看来就是暗访，未必是真的要拿我。”话毕，他又重新吃了起来。
肆主见况有些急了，“这……主家，那这可如何是好啊？上阳并非长久之计，可眼下看来，您也未必能安然走出上阳啊！”
“不是说没见过我人么？不过个名字而已，丢就丢了。不过……”隗玉衡放下竹梜，擦了擦嘴，“此事……确该有个了结。”
“甚么了结？”
“晋侯夫人，是站在阿昴这头的，既然她找我，不若我就顺水推舟，认了这罪名，借她之手，还阿昴清白。”
“这……这如何使得？”
两人都瞪大了双眼。
学徒不可置信地质疑着：“您一直寻的那位友人，莫非就是那个…甚么庄上士？”
“主家呀！我等这上上下下几多经营，可还指着您的路子过活呢！您这要是摊了罪案，脱不了身可如何是好啊？！”
隗玉衡面不改色，“放心，便是我认了这罪名，他们抓不到我的人，又能奈我何？”
肆主轻轻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免有些担忧，“不过说来也奇，这晋侯夫人连见都不曾见过您，如何会没由来地要找您呢？”
隗玉衡起了身，缓缓踱步，“他总是从善长从善短的，保不齐，也是从他口中听过了我的名字。”
他走到内室，提了一袋钱币出来，扔给了学徒，“去找到那些苦主，让她们将矛头说在我身上，不许再提阿昴。”
学徒垫了垫手上沉甸甸的钱袋，苦巴巴地望向他，“主家，既然都是花钱买通，为何不找到真正的祸首来打点此事？何故您非要惹这麻烦？”
隗玉衡垂下眸子，眼神暗了暗，“阿昴如今已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他们打定了主意要牵涉他，不论是否是真的祸首，换作任何人，都难保不会在最后关头攀咬阿昴……只有我不会。”
学徒皱着眉，满脸写着不开心，“可是，您把自己搭上了，就能把他救下来么？”
隗玉衡缄默。
须臾，仍不见回音。
学徒默默望了望肆主，肆主无奈地招了招手，示意其就依隗玉衡说的办。
学徒低着脑袋，转身走了。然才走两步，又不禁折了回来，“主家，明天有一批货出城，不若您先出城罢！等您走了我再去。这样哪怕闹出动静，他们一时也抓不着您。”
“不走。”
隗玉衡蓦然抬首，“我得留在上阳，看他安然无恙才行。”
“那您……”
“不用理我。你们走货出城时报我的名字，毕竟玺节是用我的名字办的，但我这个人，便权当是死了罢。往后，世间再无隗玉衡。”
就如……这世间已无宿长林。
树枝子摇摇晃晃的，仿佛是迫不及待想出芽了。
但北风无情，寒意阵阵，没有半分着绿的念头。
“少君，臣得知隗玉衡已经离开上阳之时便立刻带人出去找了！只是，赶上那车队后，众人皆说……他已经死了。”
“死了？”雪芒忍不住从主座上弹起。
“是，商户们说，他们原先一直跟着隗玉衡走卖货物，所用玺印也是隗玉衡生前所办，尚未更正名讳，遂一直用着。”
雪芒有些愣怔，脑海中彻底凌乱，“他是逃了？……还是真的已经死了？”
“还有一事。”
雪芒向下望了望，只见祁方贺硬着头皮道：“大君已经正式下诏秋官，命大司寇……亲自审理此案。”
她彻底脱力，又坐了下去，拳头止不住地颤抖，“到头来……我还是帮不到他。”
“先生自有先生的命数，少君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祁方贺见她这幅模样，倒是忍不住替姬兆离不服了，“恕臣多言，万望少君切莫因此与大君生了嫌隙，大君放任臣帮您找人、放任此案搁置多日不曾宣诏、放任臣不必隐瞒对您据实相告，大君对您用情至此，万望您睁眼看看！不要辜负了大君的心。”
雪芒微微一怔，其实祁方贺所言，她又何尝不知？
“予明白。大君已经足够宽仁。予并非误会大君，而是……无颜面见大君。”
祁方贺也心知肚明，宿长林此事一日不得善了，她的心结便一日难以尽除。
但他也言尽于此。
“臣告退。”
良久的沉默，屋内只能听到风的婆娑声。
子络有些担忧地跪坐在了雪芒身旁，“少君……”
她神色木然，仿佛平静，又仿佛心死，“雪上歌呢？”
子络抿了抿唇，蹙眉道：“并无消息。”
“她不是说，只要我需要她时她就会出现么？必要之时……莫非在她眼中，先生死了才是必要之时么？！”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