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壹
他欲启步离开，雪芒却滑了下去，直直地跪在了他面前。
姬兆离诧异地垂首望着她。
她也垂首不曾看他，只是肩膀有些抖动，“大君，若他的名声毁了，无异于叫他赤身示众，他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妾求大君，给他留条活路吧……”
“大君，若他的名声毁了，无异于叫他赤身示众，他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妾求大君，给他留条活路吧……”
夜之星辰，变作池中浮萍，不被旁人清理，也早已无地自容。
姬兆离眄视着她的身形，小小一只，这是她第一次……跪在他面前。
“起来。”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不想看见她如此卑微地乞求，是为其他男子。
她僵了僵身子，没有动。
“子络！”他吼了一声。
子络这才回神，从方才她就一直守在门外，见祁方贺去而复返、又不合时宜地推开门，但见两人抱在一起，她原是欣喜的，然不过只是片刻，祁方贺跪下禀报之时，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少君。”她疾步上前去将雪芒扶了起来。
姬兆离的视线挪在一旁，始终没有动过，但手上已经扒下自己的外衣、套在了雪芒身上，盖住了那身于公宫之内不合身份的布衣，“送她回宫。”
雪芒攥了攥衣衫，尚能触到他的余温。
夕阳已落，风中不再有暖阳加持，便凛冽得如刀子一般。
“仲春不是快到了？为何还这样冷？”冷得吹散了他衣衫的余温，冷得即便有他的衣衫加持，也难暖到她一丝。
从阔延宫到濯鸾宫只需要走一条长廊即可，可这廊道此时走起来，却觉得真是长了好多……
“少君，马上就到了。”
“可是，我快忍不住了……我真的快走不动了……”她忽然崩溃大哭，连这几步路都挺不住。
她丢掉了身为君妇的端庄、和一直强撑起来的坚硬外壳，她以为一切终将如她所愿，可当所有的转圜之机几乎都已消失殆尽时，她此刻……似乎终于明白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有多么令人窒息、和绝望。
身子一软，她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若非子络紧紧地揽着她，只怕她此时已经倒下。
执此时，祁方贺又出现了。
“少君，您怎的还未回宫？”
雪芒忙着拭泪，并未答话。
子络代问道：“你怎的又来了？”
“大君担忧，派我来看一眼。”祁方贺望了子络一眼，继而收回目光垂首退后一步，不敢望她泣容，“少君，大君让我来对您说，雪上歌找到了，此时就在濯鸾宫内。”
雪芒蓦然抬首，忽而风一般地跑了，再不用子络扶着。
子络见这情形都不由愣了愣，“大君还真是会对症下药。不过……”她的视线转向祁方贺，“此话当真否？”
祁方贺点头，“自然。她今日来时，你们恰好不在宫内。”
子络点了点头，立刻也跟了上去。
雪上歌并无太大变化，一袭素衫，墨丝轻挽，白纱遮面。
雪芒大口地喘着气，一步一步地走近她，“雪，你终于来了。”
“其实，原本是不想再来的。”雪上歌平静地望着她，“但又怕……若我不来，你会恨死我。”
她闭目无力地摇了摇头，“雪，我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宿长林……你救救他吧。我不能…再看着他一点点陷落，不能……再看他死第二次。”
雪上歌神情微怔，“你都记得？”
“记…得？”雪芒完全僵住……脑海中白光乍现，那支当胸穿过的弩箭，他嘴角挂着血还忍痛挪了挪手臂，“别碰到我，脏……”
一颗珠泪自死水般的眼睛里流出，淌过冰冷的脸颊，终于丧失了它所有的暖意。
“那……不是梦？”她的话音有些颤抖。
只见雪上歌垂首缄默，并未否认。
“那不是梦？……那竟然不是梦？天呐！”
泪如泉涌，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我以为那是梦！我以为是因为我的反抗害死了那个粗人，才令我的一生都陷入悲剧！于是……我不敢再鲁莽行事。这一路走来，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所以我也不再经历那些苦楚，不曾将自己弄得奄奄一息被子络搭救，也不曾只能去田间卖力才能向百姓换些米水果腹……我的一切开始变得顺遂起来，还有与子络的相遇，乃至大君……甚至是宿先生，都与从前大相径庭，我这才以为恍如前世的一切都只是噩梦罢了！今生所历与梦境终究不同！……祭祀之时，我看到他携着我、用那样真诚又坚毅的眼神去面对先祖，我才真正信了，他与梦里的大君不同，他明白自己所爱何人，他是真真切切心念于我的姬兆离……而且宿先生，在晋国的名讳、官职也与从前不同，我便以为这一切都是全新的，不会重蹈覆辙！可为何时至今日……还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如同秋之落花，覆上了饱经风霜的惨败之感。
赶在最后一刻，雪上歌上前去接住了她，扶着她，缓缓坐在了木席上。
雪上歌心绪收紧——‘她果然觉得，先前经历的…是一场噩梦。’
她庆幸自己重写了这个故事，重新把属于她的一切，都还给了她。
“你想的不错。你眼前的大君，与从前的姬珂不同。他是一个全新的人，你也可以理解为，他们二人是孪生兄弟。总之，他们是两个人。眼前姬兆离所经历过的，只有五年前与你在申国的初遇。我刚在此地出现之时，他便知道了我不是你，自然也一直在与我保持距离。我与他清清白白，他的身与心，全然都是属于你的！”
“那大君呢？先前的大君呢？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还身负重伤地躺着无法醒来。你不是说要出去救他么？为何又会变成如今这般？”她吸了吸鼻子，擦了眼泪，握着雪上歌的手满眼都写着要听后续，一时也终于忘记了悲伤。
“我重新塑造了一个世间。”
雪上歌也深深地叹了口气，“犹记得你曾指控我，为何我能狠心不救宿长林，为何我的心里只有……”她顿了顿，那个名字，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故此，我也想让宿长林重新活一次。”
姬兆离诧异地垂首望着她。
她也垂首不曾看他，只是肩膀有些抖动，“大君，若他的名声毁了，无异于叫他赤身示众，他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妾求大君，给他留条活路吧……”
“大君，若他的名声毁了，无异于叫他赤身示众，他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妾求大君，给他留条活路吧……”
夜之星辰，变作池中浮萍，不被旁人清理，也早已无地自容。
姬兆离眄视着她的身形，小小一只，这是她第一次……跪在他面前。
“起来。”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不想看见她如此卑微地乞求，是为其他男子。
她僵了僵身子，没有动。
“子络！”他吼了一声。
子络这才回神，从方才她就一直守在门外，见祁方贺去而复返、又不合时宜地推开门，但见两人抱在一起，她原是欣喜的，然不过只是片刻，祁方贺跪下禀报之时，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少君。”她疾步上前去将雪芒扶了起来。
姬兆离的视线挪在一旁，始终没有动过，但手上已经扒下自己的外衣、套在了雪芒身上，盖住了那身于公宫之内不合身份的布衣，“送她回宫。”
雪芒攥了攥衣衫，尚能触到他的余温。
夕阳已落，风中不再有暖阳加持，便凛冽得如刀子一般。
“仲春不是快到了？为何还这样冷？”冷得吹散了他衣衫的余温，冷得即便有他的衣衫加持，也难暖到她一丝。
从阔延宫到濯鸾宫只需要走一条长廊即可，可这廊道此时走起来，却觉得真是长了好多……
“少君，马上就到了。”
“可是，我快忍不住了……我真的快走不动了……”她忽然崩溃大哭，连这几步路都挺不住。
她丢掉了身为君妇的端庄、和一直强撑起来的坚硬外壳，她以为一切终将如她所愿，可当所有的转圜之机几乎都已消失殆尽时，她此刻……似乎终于明白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有多么令人窒息、和绝望。
身子一软，她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若非子络紧紧地揽着她，只怕她此时已经倒下。
执此时，祁方贺又出现了。
“少君，您怎的还未回宫？”
雪芒忙着拭泪，并未答话。
子络代问道：“你怎的又来了？”
“大君担忧，派我来看一眼。”祁方贺望了子络一眼，继而收回目光垂首退后一步，不敢望她泣容，“少君，大君让我来对您说，雪上歌找到了，此时就在濯鸾宫内。”
雪芒蓦然抬首，忽而风一般地跑了，再不用子络扶着。
子络见这情形都不由愣了愣，“大君还真是会对症下药。不过……”她的视线转向祁方贺，“此话当真否？”
祁方贺点头，“自然。她今日来时，你们恰好不在宫内。”
子络点了点头，立刻也跟了上去。
雪上歌并无太大变化，一袭素衫，墨丝轻挽，白纱遮面。
雪芒大口地喘着气，一步一步地走近她，“雪，你终于来了。”
“其实，原本是不想再来的。”雪上歌平静地望着她，“但又怕……若我不来，你会恨死我。”
她闭目无力地摇了摇头，“雪，我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宿长林……你救救他吧。我不能…再看着他一点点陷落，不能……再看他死第二次。”
雪上歌神情微怔，“你都记得？”
“记…得？”雪芒完全僵住……脑海中白光乍现，那支当胸穿过的弩箭，他嘴角挂着血还忍痛挪了挪手臂，“别碰到我，脏……”
一颗珠泪自死水般的眼睛里流出，淌过冰冷的脸颊，终于丧失了它所有的暖意。
“那……不是梦？”她的话音有些颤抖。
只见雪上歌垂首缄默，并未否认。
“那不是梦？……那竟然不是梦？天呐！”
泪如泉涌，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我以为那是梦！我以为是因为我的反抗害死了那个粗人，才令我的一生都陷入悲剧！于是……我不敢再鲁莽行事。这一路走来，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所以我也不再经历那些苦楚，不曾将自己弄得奄奄一息被子络搭救，也不曾只能去田间卖力才能向百姓换些米水果腹……我的一切开始变得顺遂起来，还有与子络的相遇，乃至大君……甚至是宿先生，都与从前大相径庭，我这才以为恍如前世的一切都只是噩梦罢了！今生所历与梦境终究不同！……祭祀之时，我看到他携着我、用那样真诚又坚毅的眼神去面对先祖，我才真正信了，他与梦里的大君不同，他明白自己所爱何人，他是真真切切心念于我的姬兆离……而且宿先生，在晋国的名讳、官职也与从前不同，我便以为这一切都是全新的，不会重蹈覆辙！可为何时至今日……还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如同秋之落花，覆上了饱经风霜的惨败之感。
赶在最后一刻，雪上歌上前去接住了她，扶着她，缓缓坐在了木席上。
雪上歌心绪收紧——‘她果然觉得，先前经历的…是一场噩梦。’
她庆幸自己重写了这个故事，重新把属于她的一切，都还给了她。
“你想的不错。你眼前的大君，与从前的姬珂不同。他是一个全新的人，你也可以理解为，他们二人是孪生兄弟。总之，他们是两个人。眼前姬兆离所经历过的，只有五年前与你在申国的初遇。我刚在此地出现之时，他便知道了我不是你，自然也一直在与我保持距离。我与他清清白白，他的身与心，全然都是属于你的！”
“那大君呢？先前的大君呢？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还身负重伤地躺着无法醒来。你不是说要出去救他么？为何又会变成如今这般？”她吸了吸鼻子，擦了眼泪，握着雪上歌的手满眼都写着要听后续，一时也终于忘记了悲伤。
“我重新塑造了一个世间。”
雪上歌也深深地叹了口气，“犹记得你曾指控我，为何我能狠心不救宿长林，为何我的心里只有……”她顿了顿，那个名字，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故此，我也想让宿长林重新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