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贰
“我重新塑造了一个世间。”
雪上歌也深深地叹了口气，“犹记得你曾指控我，为何我能狠心不救宿长林，为何我的心里只有……”她顿了顿，那个名字，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故此，我也想让宿长林重新活一次。”
她佯装轻松地笑笑，抬手斟了两杯茶出来，“如你所言，此世中的一切，都与从前不大一样，宿长林的选择，也与曾经不大一样。他虽一如既往，有些瞻前顾后、有些执念，但我总在最后关头给他留有一线生机。倘若他愿意选择，在此世中，他便能安然无恙。”
雪芒的眼眸亮了亮，“所以他会安然是否？”
雪上歌缄默未答，连眼眸都低垂了一些。
“雪？”她不死心地喊了一声，“一切与从前不同了不是么？甚至他的新名字，他的官职也是肆师而非从前的师氏！”
“是！我为他改了这样多，我对他已经足够仁义！”
她终于肯抬起头来看着她，“可是雪芒，你要明白，宿长林，永远都是宿长林！若他真的面目全非，那活过来的，也就并非真正的宿长林！而原来的宿长林，也将彻底死去。”
雪芒神色僵硬，久久无言。
雪上歌知道她一定听得懂。她反而是不想让自己这么懂，以致连个发泄的出口都找不到。
雪上歌移开目光，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重生是有代价的。而我给他的代价就是，若他终将陨落，那他便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她脑中的弦再度绷紧，“你……此话何意？”
雪上歌平静地望了她一眼，“意思是你省省吧。你帮不了他，他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帮他了。”
“你……你……”
她的眼中盛着一眶泪水，声声控诉都词不达意。
雪上歌皱了皱眉，沉沉地吐出口气，心一横，“既然都到如此境地了，我也就与你坦言了吧。从前你打他，没打错。如今你信他，也没信错。”
说罢，她就起身离开了。
这算是于雪芒，最后的安慰吧。
夜幕之中，薪火幽幽跳动着，一室静谧，绵绵不绝的呜咽声终究是缓缓从指缝中淌了出来。
她一面为自己的不曾错信而欣慰着，一面又为他如今的境地惋惜着；她为他饱经颠沛与风霜的人生哀泣着，也为他此后人生的安然而祈祷着；她愿他做出的选择皆为本心所想，也想借此……将她曾为他付出过的一切情谊埋葬。
冬末的风，不知还要刮到几时。
雪芒不再哭泣时，便有屋脊兽替她呜呜作响。
室内无人，守夜的宫人寺人皆在屋外。
她似一缕游魂，神思漂浮，虚步而度。
夜已深至伸手不见五指，远处的薪火之光只能衬人的身影，并不能照出人的面容。
幸好不能照出面容，否则雪上歌在睡梦中看见惨白的一张脸上嵌着一双核桃眼，怕是要吓死！
“你睡不着么？”
雪上歌坐起身来，看着立在床榻边的雪芒。
她的声音有些暗哑，“我有好多话，想要问你。”
雪上歌将身子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上来说吧。”
雪芒就势躺之。
她呆呆地望着帷帐，远处照明的薪火散发着幽暗的光，望起来有些诡魅，可她却不敢闭上眼睛。
“前世的大君，可还好？”
“前世已经封存，没死……但也没在活着。”
“大君……他的心中也只有你。我们二人是为了安你的心才佯装出一幅举案齐眉的模样，我们可以是朋友、是知己、是相怜之人，但除了一起用饭，我们再无逾矩之处。他的身和心，也全然还是属于你的。”
她知道，雪上歌全部都知道！也正是因为原来的世界不论再怎么圆，也圆不成她们心中期许的模样了，所以她才不得不开一个新的世界。只是，若非原文被姬珂锁住，她会让这个世界彻底取代原有世界。让他们所有人都像宿长林一样，重生而活。
“他于我并不重要。”
雪上歌也睁开双眼，神色迷离，“不论我为他付出多少情感，他都无法回馈我分毫。他的人生是与我有关，可我的人生，他却永远都无法触及。”
“所以你就舍弃他了？可你原来最爱的，不就是他么？”
“我最爱的是你，也就是我自己。”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来缓和喉间的窒息感，“所以，我才必须要把我亏欠你的全部还给你，方才对得起我自己……前世里，我第一时间出现却没能去救你，是因为我并不知我不是你。我以为是合体，从未想过割裂。”
雪芒其实也并不在意，当年质问出口的那句话，纯粹只是因猝然面对宿长林之事而口不择言。
“那前世之中，你舍弃了除我之外的所有人？”
“是。”
“唉……”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我终归还是一个人，曾经诸事，过往种种，到底只有我一人记得。”
闻此，雪上歌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她，“其实最初我并未想你会记得。我想你会和宿长林一样，放弃前尘往事，重新再活一次。却是我忽略了……宿长林在前世已经身死，记忆归零，然你……却是一个大活人，被我硬生生给拉过来的……但是，你也并非独身一人。”
雪上歌将头转回去，雪芒却不禁把头转过来，“嗯？”
“子络。我知子络是你亲近之人，想让她一直陪着你，既你都记得，想必她也一直记得。”
“当真？”死水一般的面容上终于起了波澜，雪芒的兴奋之音显而易见，“那……芷沅，她和云怜可是同一人？”
“不是。”
“可她们长得好像啊。我初见芷沅时便情不自禁唤了云怜，可她……却不记得云怜。”
雪上歌轻轻地“嗯”了一声，脑海里面也浮现起了云怜的音容笑貌……那个不论何时何地都义无反顾站在她这边的小姑娘。
“芷沅是一个全新的人，她不认识我、也不记得我，她是你的人，会完完全全地站在你这头。”
雪芒心尖微颤，自知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哪怕只是心头划过的一丝小念头……
“我不亲近云怜，并非因你之故。”
“我明白。”
这三字足矣。
雪芒也不再多作纠结，脑袋不由撇到窗棂一头，原本该倾泻而下的月光就这样被燃烧的薪火之光挡在了门外，以致看不到今晚的夜色。
“雪，明日的天色会好么？”
“……”
“总会好的。”她回答道。
作者有话说：
雪上歌也深深地叹了口气，“犹记得你曾指控我，为何我能狠心不救宿长林，为何我的心里只有……”她顿了顿，那个名字，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故此，我也想让宿长林重新活一次。”
她佯装轻松地笑笑，抬手斟了两杯茶出来，“如你所言，此世中的一切，都与从前不大一样，宿长林的选择，也与曾经不大一样。他虽一如既往，有些瞻前顾后、有些执念，但我总在最后关头给他留有一线生机。倘若他愿意选择，在此世中，他便能安然无恙。”
雪芒的眼眸亮了亮，“所以他会安然是否？”
雪上歌缄默未答，连眼眸都低垂了一些。
“雪？”她不死心地喊了一声，“一切与从前不同了不是么？甚至他的新名字，他的官职也是肆师而非从前的师氏！”
“是！我为他改了这样多，我对他已经足够仁义！”
她终于肯抬起头来看着她，“可是雪芒，你要明白，宿长林，永远都是宿长林！若他真的面目全非，那活过来的，也就并非真正的宿长林！而原来的宿长林，也将彻底死去。”
雪芒神色僵硬，久久无言。
雪上歌知道她一定听得懂。她反而是不想让自己这么懂，以致连个发泄的出口都找不到。
雪上歌移开目光，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重生是有代价的。而我给他的代价就是，若他终将陨落，那他便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她脑中的弦再度绷紧，“你……此话何意？”
雪上歌平静地望了她一眼，“意思是你省省吧。你帮不了他，他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帮他了。”
“你……你……”
她的眼中盛着一眶泪水，声声控诉都词不达意。
雪上歌皱了皱眉，沉沉地吐出口气，心一横，“既然都到如此境地了，我也就与你坦言了吧。从前你打他，没打错。如今你信他，也没信错。”
说罢，她就起身离开了。
这算是于雪芒，最后的安慰吧。
夜幕之中，薪火幽幽跳动着，一室静谧，绵绵不绝的呜咽声终究是缓缓从指缝中淌了出来。
她一面为自己的不曾错信而欣慰着，一面又为他如今的境地惋惜着；她为他饱经颠沛与风霜的人生哀泣着，也为他此后人生的安然而祈祷着；她愿他做出的选择皆为本心所想，也想借此……将她曾为他付出过的一切情谊埋葬。
冬末的风，不知还要刮到几时。
雪芒不再哭泣时，便有屋脊兽替她呜呜作响。
室内无人，守夜的宫人寺人皆在屋外。
她似一缕游魂，神思漂浮，虚步而度。
夜已深至伸手不见五指，远处的薪火之光只能衬人的身影，并不能照出人的面容。
幸好不能照出面容，否则雪上歌在睡梦中看见惨白的一张脸上嵌着一双核桃眼，怕是要吓死！
“你睡不着么？”
雪上歌坐起身来，看着立在床榻边的雪芒。
她的声音有些暗哑，“我有好多话，想要问你。”
雪上歌将身子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上来说吧。”
雪芒就势躺之。
她呆呆地望着帷帐，远处照明的薪火散发着幽暗的光，望起来有些诡魅，可她却不敢闭上眼睛。
“前世的大君，可还好？”
“前世已经封存，没死……但也没在活着。”
“大君……他的心中也只有你。我们二人是为了安你的心才佯装出一幅举案齐眉的模样，我们可以是朋友、是知己、是相怜之人，但除了一起用饭，我们再无逾矩之处。他的身和心，也全然还是属于你的。”
她知道，雪上歌全部都知道！也正是因为原来的世界不论再怎么圆，也圆不成她们心中期许的模样了，所以她才不得不开一个新的世界。只是，若非原文被姬珂锁住，她会让这个世界彻底取代原有世界。让他们所有人都像宿长林一样，重生而活。
“他于我并不重要。”
雪上歌也睁开双眼，神色迷离，“不论我为他付出多少情感，他都无法回馈我分毫。他的人生是与我有关，可我的人生，他却永远都无法触及。”
“所以你就舍弃他了？可你原来最爱的，不就是他么？”
“我最爱的是你，也就是我自己。”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来缓和喉间的窒息感，“所以，我才必须要把我亏欠你的全部还给你，方才对得起我自己……前世里，我第一时间出现却没能去救你，是因为我并不知我不是你。我以为是合体，从未想过割裂。”
雪芒其实也并不在意，当年质问出口的那句话，纯粹只是因猝然面对宿长林之事而口不择言。
“那前世之中，你舍弃了除我之外的所有人？”
“是。”
“唉……”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我终归还是一个人，曾经诸事，过往种种，到底只有我一人记得。”
闻此，雪上歌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她，“其实最初我并未想你会记得。我想你会和宿长林一样，放弃前尘往事，重新再活一次。却是我忽略了……宿长林在前世已经身死，记忆归零，然你……却是一个大活人，被我硬生生给拉过来的……但是，你也并非独身一人。”
雪上歌将头转回去，雪芒却不禁把头转过来，“嗯？”
“子络。我知子络是你亲近之人，想让她一直陪着你，既你都记得，想必她也一直记得。”
“当真？”死水一般的面容上终于起了波澜，雪芒的兴奋之音显而易见，“那……芷沅，她和云怜可是同一人？”
“不是。”
“可她们长得好像啊。我初见芷沅时便情不自禁唤了云怜，可她……却不记得云怜。”
雪上歌轻轻地“嗯”了一声，脑海里面也浮现起了云怜的音容笑貌……那个不论何时何地都义无反顾站在她这边的小姑娘。
“芷沅是一个全新的人，她不认识我、也不记得我，她是你的人，会完完全全地站在你这头。”
雪芒心尖微颤，自知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哪怕只是心头划过的一丝小念头……
“我不亲近云怜，并非因你之故。”
“我明白。”
这三字足矣。
雪芒也不再多作纠结，脑袋不由撇到窗棂一头，原本该倾泻而下的月光就这样被燃烧的薪火之光挡在了门外，以致看不到今晚的夜色。
“雪，明日的天色会好么？”
“……”
“总会好的。”她回答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