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孤绝之境
安顿好公司事务，柏泊生带了林虎当天往晴城而去。
高速路上车来车往，就在林虎驾车碾压过的路面上，也有一台车带着万芊幸自对向通过。
不过那已经是好多天以前了。
万芊幸醒过来，照例是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潮湿阴冷，周围一片死寂。她摸索着走到一处墙拐角，挪开一个半人高的石膏相框，用手指摩挲着找到上一个标记，而后摸出藏于相框画布裂口与底座中的一枚铁钉，用力刻下“17”这个数字。
她手脚麻利地藏好钉子，把相框摆回原位置，走回她的床——席地铺就的竹席上面薄薄一层褥子，和一床薄被。
这个地下室有一小半在地上，因为白天的时候，可以看见顶部的一扇小窗户，窗外绿茸茸的小草清晰可见。
每天有人过来送饭，结实的铁门上，开了通风口，只能从外面打开，送饭的人从来不说话，仿佛哑巴；任万芊幸说什么，外面始终没有任何声音。
有人暗中拦截了她。
万芊幸坐在“床”上，盘腿打坐，抬头看向屋顶部那唯一的一点光源，再一边梳理思路。
……
接到法院领取开庭传票的通知后，她带着林芝准备返回鹿城。
村口停着一台红色家轿，司机认识林芝，因为他喊了林芝的名字。其实她看到了林芝眼中转瞬即逝的疑惑，但是当林芝热辣辣地迎过去，与司机用当地话拉扯时，她就没有再做它想。
红色丰田卡罗拉开向高速路入口方向时，林芝发现了不寻常，因为她们预定了火车票，晴城才是目的地。
“大哥，您这是去哪儿？不太像是晴城方向？”林芝略带诧异。
司机就是招呼林芝上车的帅哥，他笑得爽朗，“林芝，你这是多久没回老家了，这条路走晴城可是新开发的快速路，老土了吧！”
林芝红了脸，快速瞥一眼万芊幸，声音夸张中透着心虚，“哦，变化这么快呀，我三年多没回来，都不认识了。”
司机嗤笑一声，不再多话。
林芝却足足在座位上扭捏了好一会儿，她眼角余光窥视万芊幸，见人家面不改色，这才嗫喏着解释，“万姐，我……久不回来娘家，的确是路不熟了。”
万芊幸看出来林芝的虚荣心遭到司机的无情打击，她伸出手拍了拍林芝的肩头，“不管哪条路，能到目的地就好。”
万芊幸不熟悉这里的路况，没有发言权，听司机的话也很合理。除了略感拥挤，车内空气浑浊之外，她只想快一点到达车站。
“停车！”行驶途中，林芝的声音突兀响起，司机减速，回头看向林芝。
“好姐姐，你这是又怎么了？非要我走县道？”司机脾气很好，对待林芝十分亲昵，就像是村里一起耍到大的邻家大哥哥，他一边笑嘻嘻说着话，一边很听话地降了车速。
林芝低下一张羞赧的脸，吃吃笑起来，“大哥，我下去捎几瓶矿泉水。原本打算去晴城才买的，看这里做特价，您稍微停一会儿，不耽误您时间。”
“好嘞！”司机瞄了一眼窗外，车子滑到林芝看中的店铺门前，稳稳挺住。
“多谢大哥！”林芝嘴里说着，忙不迭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万芊幸动了一下，想跟着林芝一起下去透透风。才挪过去，林芝已经“嘭”的一声关了车门，飞快地跑进了一个门面小小的铺子。
万芊幸挑眉，只好降下车窗，敞开车门，等待林芝。
几分钟后再回来，林芝果然带了一兜子矿泉水上车。
她很大方，满车的人，一人发了一瓶。
司机看了一眼品牌，又是一声嗤笑，“林芝，你这眼光，实在不咋好，不是我嫌弃哈，你买的这种是纯净水，没营养的！喝水就得喝矿泉水，知道不？！等着看真正的矿泉水！“
司机说着话，人已经下了车，几步夸过去，自后备箱取出四瓶水，每人发了一瓶。
“林芝，你先尝尝这个，若是喝了我这水，你还能喝进去你买的垃圾，我今天给你免票！”
林芝打开一瓶递给万芊幸，“万姐，喝口水，早上的小菜太咸了，也不知道我妈放了多少盐进去。”
万芊幸也有同感，林芝家吃盐口味重，长此以往，容易高血压。
林芝二话不说，开瓶就喝。万芊幸也觉口渴，她也喝了几口，不就是寻常的水么，还没林芝家的井水好喝，带着一股奇怪的涩味。
万芊幸忍不住看了一眼司机，现在的小孩可真是能说会道，不就一瓶水，让他一宣扬，好像多金贵似的。
车子很快上了高速，车窗关闭，车内安静，万芊幸眼皮沉重，林芝一瓶水喝完，直接就睡着了。
再度醒来，万芊幸就在地下室了，而林芝，踪迹皆无。
万芊幸惊吓之余，知道自己这是着了道，但不知道这是什么人，拘住她想做什么。
她第一个先想到安坦，他应该最有报仇动机。可是等了几日，没有任何动静，没人找她麻烦，然而万芊幸自己被关在这幽闭的空间中，险些崩溃。
前三天，她拒绝吃东西。
“让你的主子出来，我要跟他说话！”她大声对送饭的人说道。
没人理她。
第四天，她有点抑制不住的疯狂，她把送进牢笼的饭食通通砸回去。送饭的人仿佛是个机器人，任万芊幸发脾气，砸东西，她神色都不变一下，默默回头走人。
第五天，没饭了，只有一瓶水。
“希望你送来的，最好是一瓶毒药！我到了地狱都会回来感谢你！”万芊幸接住水瓶，她渴得厉害，一心求死。
后面两天，只有水。
万芊幸没有力气再骂人，摔东西，每天把水喝的干干净净。
饿得头晕眼花之际，她开始爬在屋子里，搜索每一寸地方，希望找到一个能杀死自己的工具，她祈求上天收了她。
“我万芊幸半辈子助人为乐，自问没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被如此对待！”
“上天诸神，求求您，让我死吧，这样生不如死，意欲何为？！”
“上天诸神佛祖菩萨，你们放纵恶人，囚禁虐待行善的人，为什么！！！”
“为什么？！！”
万芊幸怒气冲冲，一年多以来的委屈和辛苦，骤然倾泄而出。就像突如其来的一场龙卷风，裹挟了她，加剧着她的压抑已久的愤懑情绪，猛烈而迅疾地朝向四面八方冲撞而去，带着渴望毁灭一切的力量。
万芊幸疯癫中，跌坐在地下室的水泥地上，扔掉一直辛苦维持的尊严，开始放声大哭。
她落魄了这么久，奋力向上攀爬了这么久，就在几乎要看到曙光的时候，被人狠狠一脚，踹回了比最开始的落魄还要更加恐惧百倍的孤绝之境。
她哭了很久，大概把这辈子蓄积的泪水都流了出来。她哭得天昏地暗。如果在飞机上那次是因为柏泊生而哭，那么这一次，则只是为了她自己不知所措的恐惧。
天黑了，唯一一扇小窗户被黑夜锁住了光亮。万芊幸不知何时睡着了，但是很快，她被饿醒。
饥饿提醒万芊幸，她仍然还活着，万芊幸绝望了。她感到自己随时都会崩溃，她摸索着走到角落的一个石膏画框旁边，摩挲之下，画布上斑斑驳驳凹凸不平，该是一幅油画。
她扑倒它，想砸碎它，毁掉它。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