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它带来了风
可是，三天粒米未进，万芊幸差点力气去对付硬邦邦的石膏。
她大声哭着又去撕扯画布，然而画布完整的镶嵌在画框中，厚厚的帆布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疯狂挣扎中，不知道她抓挠到了哪里，只觉得右手食指尖一痛，她收回手指，习惯性放在嘴里吸吮——唾液可以消毒，她认为。
铁锈味与血腥味闯入口腔，含了一会儿，她知道了，她的手碰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
她兴奋，开始专心专意寻找扎破手的锐器——能扎破手，一定也能扎破血管。
她蹲下，伸出双手，沿着画框从上而下，一寸一寸摸了下去。正面一遍搜索过去，画布严丝合缝，什么也没有发现。
万芊幸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她绝对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倏然间，她站起来，起得有点猛，她有一瞬间天旋地转的晕眩，万芊幸本能伸出右手，扶墙站稳。
喘息片刻之后，她靠墙站住，用手猛得把画框往前一推！画框倒地，发出闷闷的一声撞击。
万芊幸已经有点站不住，就刚才那么一推，似乎已经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她贴着墙缓缓往下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背紧紧贴住墙面。
她再一次伸手摸向画框背面。
心率有点乱，心脏负荷很重的样子，应该休息一下的。
万芊幸头靠在墙上，闭住双眼。
困倦疲乏袭来，万芊幸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被脑袋上剧烈的疼痛惊醒。
仍是黑夜，目之所及，一无所见。万芊幸发现自己倒在画框上，右侧太阳穴磕在硬邦邦的石膏上面。
她没动，腰痛背痛头痛，还很冷。
极度饥饿。缺水。
几分钟后，万芊幸姿势没变，但她的手继续在画框上摸索，照例一无所获。
她暗暗提了一口气，左手撑住地面，坐了起来。
这一次，她休息了很长时间，睁着的眼睛，忽然看见头顶的小玻璃窗灰蒙蒙有了点光亮。
万芊幸试着想站起来，她要走过去睡在地铺上，至少那边还有被子可以保存体温。
甫一站起，再次跌倒，直直扑倒在画框上面。
万芊幸狂笑起来，“这算什么？是在考验我的耐受力？！”
她趴着不动，让帆布承受着她的体重，尽管画框很不友好的硌着她，万芊幸也无所谓了。
只当这半截白色帆布给她裹尸吧！
万芊幸唇角含笑，干燥的嘴唇上却被滑下来的几滴水湿润，它们溜进嘴巴，咸咸的。
万芊幸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用右手胡乱拍了画框一把。
蓦地，她微闭的双眼骤然睁大，慢慢收回右手，她把手掌放在唇边，有血的腥咸味道……
一枚长长的铁钉终于被她找到了。
万芊幸手里抓住铁钉，唇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眼神疯狂而热烈，“上天对我不薄，果真赏赐给我一个得以离开这里的利器”。
她将它对准自己左手腕的桡动脉，可她手抖得厉害，铁钉几番落地，发出虚弱的脆响，证明它是一个金属物体。
屋顶的窗口更亮了，只是阴惨惨的，看不见一丝丝阳光，又是一个雾霾笼罩的阴雨天。
万芊幸手中握住铁钉，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即将飞升离去，从此没有人间的束缚与不公，希望在天堂里，与妈妈重逢。
希望在那里见到的妈妈，不再有怨恨，只有神一般的温柔与爱意。
她终于在徒劳的癫狂中安静下来。
耗尽力气之后，她需要给养。
这一天，万芊幸吃完了送来的每一餐饭食。
时间不再凝滞不动，她把玩着手中的长铁钉，把它放在水泥地上，一遍一遍地打磨。
直到它变得又光又亮。
对于铁钉的用途，她有了新的想法。
又过去几日，万芊幸开始一整天动也不动地看着头顶斜上方的那扇玻璃窗，她忽而极度渴慕外面的阳光微风。
忽而一天，她惊喜地看到一只蓝色蝴蝶，它似乎是飞累了，正收了双翼站在草丛中歇息；她的角度看过去，恰似这株小草开出一朵蓝色的花朵！
有点像春天时四合院里的鸢尾花，她忽然想起柏泊生，若是自己死了，他会有那么一点儿心痛么？
才一个走神的功夫，仿佛是在回答她的问题，窗户外边的蝴蝶不见了，只剩下那根衰草，在风中来回摇摆。
他也会慢慢忘记她的，他会遇到新人，他的臂膀中会拥住一个比她好百倍的女子，不会再重复他们之间的试探怀疑暗战，那本是他该有的生活。
起风了，外面那棵草被狂风垂得几欲倒地，风中有碎石击打小窗的敲击声。
天黑了，万芊幸今天一天没有胃口，完全不想吃东西。
送进来的饭菜已经凉了，像一个死去的尸体横在碗里，硬邦邦冰凉凉的。
万芊幸倒在简陋以极的床上，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力气再挣扎着活下去。
她觉得很累很累。
睁着眼睛，万芊幸闻着飘荡在黑沉沉的空间中久不见阳光的霉味。
可能很快吧，她也会浑身长出霉菌，成为细菌真菌的美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沉沉睡去。
梦魇中，有什么东西在咬噬她！
她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她看见胳膊上站着一只——小动物！
她吓得大叫一声，收回胳膊，坐了起来，地上有细微的潜逃声，是耗子！耗子！！
看来，吃掉她的，不仅仅是看不见的细菌和真菌，还有肉眼可见的耗子。
万芊幸眼中有了杀意，她走过去，摸出她的宝贝武器——一根铁钉，她攥在手心，等着老鼠再来。
早晨的阳光撒了几许进来，万芊幸醒了，她第一次警觉地看看四周，老鼠早已经不见了。她回头看一眼放在凳子上的饭食，只怕是这些东西引来的老鼠。
她这一天可就过得十分忙碌，四处查找老鼠洞，可是收效甚微，倒是出了一身大汗。
她最后趴在玻璃窗那面墙下面找老鼠洞的时候，感觉到风吹进来的清新凉意。
最开始她没意识到，而后她忽然觉察到了什么，在一股新吹进来的小风的感召下，她抬头往上看去，
玻璃窗上，破开一个不小的豁口，虽然没有全碎，可是风可以进来！
当然，老鼠也可以进来。
万芊幸决定原谅老鼠了，因为，它带来了风。
这对于万芊幸来说，弥足珍贵。
这股微风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还能够感知到风的存在，还能够闻得到风的味道。
饥肠辘辘的万芊幸终于盼来了送餐的脚步声。
甚至，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闻到了饭食的香味儿！
十分诱人，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都是人间美味，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甘美之物。放下碗，喝干净满满一大碗蔬菜汤，万芊幸突然想起这些日子忘记了祈祷。
她倏然安静下来。
心中积攒的无数怨恨之气，忽然间烟消云散。
万芊幸满意。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万芊幸用铁钉在一个最隐蔽的角落上画下了时间。她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天，她只能回忆起自己关在这里的时间。
这是第17天。
第19天的晚上，万芊幸将睡未睡之时，又听到细微的动静，准确的说，是某种生物的跑过的声音。她不动，这里人类的眼睛没有辨识度，黑暗中，除了听力可以用得上以外，无一物可用。
再过一会，动静大了起来，什么东西在前面跑，还撞到了油画上，还有个脚步很轻速度很快的东西在追。最后，传来老鼠的吱吱声，再后面，一切归于沉寂。
万芊幸以为是两只老鼠在追逐嬉戏，见过一只老鼠之后，她对两只老鼠也有了耐受，只要它们不要合伙来找她麻烦，她就可以当它们不存在。
她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万芊幸看见自己简陋的床榻上，紧挨着她的脚边，睡了一团黑毛绒，她提心吊胆地看了一会儿。
不应该是老鼠，这太大了。
她缩了缩腿，才一动，那团黑毛绒警觉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