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谣言

  就比如曾经同样进了狱的好色之徒张浊原,就算被拎进牢里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哪有人真刀实枪地将他惩治了去?

  还不是找个干净地儿将人好生关着,明明已经是顶好的配置了,可怜那些认真值守的差爷还是被里面的公子哥骂了个狗血淋头。

  为人呼来喝去的换了好几趟热茶,倒了七八趟瓜子壳核桃皮。

  周襄不欲惯着他,在林墨书院里的时候他就常对自己颐指气使,恶脸相迎。

  如果说孙津南对他的行径是年少顽劣,那么他这个人就是极度恶劣,每每捉弄则必要见血。

  越是鲜血淋漓就越兴奋,拍手叫好的声音就越高昂。

  他把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瓜果佳肴一律收走,全换成了有滋有味的瓜子花生,美其名曰见张公子对此物甚是喜爱,特为他精心多多准备了这些。

  等他吃个痛快后,便令人断了他的茶水。

  就连送去的饭菜也是干干巴巴的,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人儿起初还对周襄讨好巴结那劲破天荒的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边嗑瓜子边打了个响嗝,他身子半躺,靠在矮几上,揉着肚,来了和人说话的兴致,开口道:

  “周襄,怎么从前没见着你这么上道啊?看来这承天府还真是个风水宝地,改天我也让爹爹送我进来玩一玩。

  “到时候咱哥俩做个伴,一起除暴安良,为民做主,你说怎么样?”

  周襄凉凉瞥他一眼,冷淡回道:“还是等你先从这出去再说吧,我知张公子看什么都是新鲜,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不过这样的话还是少说,承天府不是后花园,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见对方逐渐有了动气的意思,周襄笑意不变,多了分旁人看不见的讽意,沉声补了句:

  “我这是怕你祸从口出,你已身在牢笼,不好再添祸事了。”

  张浊原胸中戾气一阻,登时仰头笑开,捧着肚皮把周襄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瞅着他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模样,说道:

  “行,爷知道了,爷不说不说。”

  周襄沉默,抬头第一次睁眼和他对视,问:“对了,外面的兄弟还有别的差事要办,能从你这借走一段时间么?”

  “害,我当什么?借!兄弟你发了话,爷就没有拒绝的道理,借多久都使得。”

  周襄笑:“那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张浊原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哪处不贴慰,眯着眼睛看向这个曾经自己百般刁难都不肯对他有几分好颜色的人。

  正躬着身子倾听他的需求,既然他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自己就放过他这一次,也算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张浊原摆手:“没了没了,本来还想让你们找个唱曲儿的小娘子来,既然你都这么问了,哥哥也不和你为难了,你去吧。

  “等哥哥从这出去了,咱们兄弟好好喝上一杯!”

  于是周襄又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张浊原瞥见他的神情,觉得有些怪。

  但也没当回事,哼着小曲儿继续吃着瓜子,艰难地翘着二郎腿,晃起自己的胖脚,整个人好不自在。

  不过,等他眯了一觉起来,就感觉喉咙像吞了沙子一般难受,不耐烦地向外咒骂:“你们是死人吗?不知道要给本公子端壶水来?”

  张浊原的眼神落在桌上,上面还剩不少的瓜子果仁,他咂巴咂巴嘴,有些后悔刚刚没有让周襄给自己留个人送茶。

  他动用空前绝后的好脾气等了等,仍旧没能等到外面的守卫回来,又过了一刻钟,他终于用手从地上把自己拔了起来。

  走到牢门边大力拍了拍:“喂,有人没有?爷口渴,要喝水!喂!出来个人,你们是都死了吗?我要水!!”

  又过了几个时辰,他这间牢房还有扇不大不小的窗,可以看见外面的情景,等到他彻底想明白的时候。

  皎月已上枝头了,之前扯着嗓子咒骂周襄的时候已经浪费了太多口水,他只能把柔软的被子从床榻上拽下来,拖到牢房门边。

  整个人横躺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时不时用他那已经发展到像吞了刀片的嗓子唤上一句:“水!水!”

  就这样下去,整个晚上这位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公子,就连尿都硬是没能挤出来一滴。

  短短一个下午加一晚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周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直到第二日清晨,原本的豪华早膳也变成了俩大馒头。

  守卫似乎真的忙的要命,疾速送来转头就跑了,撂下句:“此间事忙,照顾不周,望张公子体谅。”

  张浊原听后脑中又浑浊起来,怎么?周襄他没有骗我?不过这人他也借的太久了!

  等下他来了,本公子一定要好生与他说道说道,还要让他给我赔罪!

  就这么想着,他看向洁白无比的早膳,心道没有别的选择,不吃馒头就只能吃瓜子果仁,那还不如馒头呢。

  于是张浊原耻辱地就着咸菜吃完了馒头,开始哭哈哈地等待周襄,以及带有汤水的午膳。

  可等到的全是些荤腥,大鱼大肉,应有尽有,色香味俱全,放在平时都是能让他垂涎欲滴的,可满桌的菜,唯独没有他想要的汤水!

  他看着逃也似离开的守卫,一脚踹在桌上:“叫周襄来见我!立刻!马上!”

  也不知他的呼唤有没有传出去,总之在他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渴的眼冒金星两眼昏花的时候。

  周襄终于来了,他端着一羹盏鲜汤,蹲在张浊原面前,面带歉意,道:“衙中事物繁杂,人手不够,一忙就将你这给忘了。

  “让张公子苦等,真是我的罪过,这不,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你尝尝?”

  张浊原渴极,顾不得抱怨骂人就径直把汤接过去,触及羹盏,被烫得一缩,然而体内对水分的渴求仍然战胜了。

  他的十指红成一片也没把碗摔下去,刚饮一口就尽数喷了出来,将手中的碗一摔。

  “周襄!你敢耍劳资?!!!”

  周襄老神在在的起身,衣服上被溅上也不看一眼:“怎么?是我做的汤不鲜?”

  “鲜??你好意思说鲜?我看你端来的就是咸水!在上面飘几片菜叶就是汤了?你糊弄鬼呢?!”

  周襄可惜地看着地上蜿蜒水痕,“这样啊,既然张公子看不上,那就不喝了吧,衙里还忙着,走了。”

  任背后怎么破口大骂,哭爹喊娘周襄都不再回头。

  不过到底是被人打点过的,他只给人吃了这几日的苦头就抬了手,哪怕后来的待遇和平常犯人无异张浊原都不没有那么吵闹了。

  在他刚被人接回府的当日,府中就有管家上门想问庄椟要个说法。

  就发生了以下的对话:

  “承天府短着贵公子吃的了?”

  管家摇头:“这倒是并无,但是不让人进水这一项已算苛待。”

  “噢,我那下属亲自下属给人做羹汤不是优待吗?”

  管家:“……听说此汤过咸。”

  “嗯,他手艺的确不行,本官会批评他的。”

  管家:“……敢问庄大人,贵衙守卫玩忽职守这一项怎么说?”

  “啊?我听到的说法是借走守卫的时候贵公子同意了啊。”

  管家:“………”

  而此时此刻,公堂中也存在着类似风格的对话。

  一时让周襄分不清,到底是那个张府的管家更无语凝噎,还是此刻的大人心中更加梗塞。

  庄大人问:“尔心上人姓甚名谁?何时何地失踪?你且将这些细细说来。”

  禾辛抛了个挤眉弄眼的动作,捂住嘴惊呼道:“草民的心上人庄大人不认识么?

  “不就是那个曾被您赶出去的明心姑娘呀!我和她的定情之地也在承天府门口!您还是草民半个月老呢!

  “至于人是在哪不见的,大概、好像也就在草民上告前面八个时辰!

  “说来说去,庄大人呐,您听听,您是不是也觉得草民和心上人属实和承天府极有羁绊,颇有渊源啊!”

  庄椟觉得他出门之前一定没有看黄历,不然怎么会碰上此等胡搅蛮缠之人??

  而没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一则神乎其神的谣言——

  “承天府牵天定姻缘,奈何佳人遭遇毒手,独留富家公子伤心欲绝。

  “拜求在世青天找回美眷,方不坠官府英明”的故事,就这么流传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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