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贰
军马停下，晋九师军士立即上前将石坤平从地上拿了起来，使他跪在姬兆离面前，军士已经扬起短剑，只等一声令下便结果他。
姬兆离静默地望了他须臾，淡淡扔出一句：“绑起来，带走。”
诸人一愣，面面相觑，却也只得照做。
不过除石坤平以外的所有人，皆已被晋九师众人补过刀了，绝无生还可能。
姬兆离带人原路返回。
在方才宿长林跌落下马的位置，看到了徘徊无措祁方贺。
是的，只有祁方贺。
姬兆离蹙了蹙眉，翻身下马，众人也随之下马。
祁方贺单膝跪于姬兆离面前请罪，“启禀大君，先生被人带走了。”
“何人？”
“臣认不出，但似乎是先生旧识。”
“他伤势如何？”
祁方贺皱了皱眉，“箭自身后贯穿心肺，恐怕……”
裴元面露不解，晋九师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此时的石坤平却突然大笑，“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晋侯居然会在乎宿长林的命，为何啊？早先听闻于候馆之内……”
嘲弄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肉糜的割裂声和血水的喷溅声。
短剑威力有限，无法将头颅彻底斩断，一半张，一半合，歪歪地倒在一侧。由于话未说完，嘴巴还张着，由于死前一刻的震惊，眼睛瞪得老大，但瞳色已然失了光泽。
姬兆离手中的短剑砍上了石坤平的脊柱，力气之大，手掌微微震麻。他旋即将短剑扔在了地上，“第一支箭是何人所射？”
祁方贺偏了偏头，见众人目光都转向一人，而那少年还一头雾水，想承认却觉气氛不对又不敢承认。
祁方贺立即朝他使了使眼色。
眼见着姬兆离也将目光转过去，少年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大君已经放了他们，是他们先出手伤了大君的！栝只是想将那一箭还回去罢了！只是未承想伤了……伤了……”
少年声量渐小，不敢再说下去。
姬兆离顿了顿，面对少年如此的赤诚忠心，他又如何能出言责怪呢？何况罪魁祸首……
他睨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然断了半个头的石坤平。
“留两个人将他就地掩埋，莫让旁人轻易寻到这尸首。”
言罢，他翻身上马，往见暮坡行去。
祁方贺挥手派了派人，低声又朝诸人嘱咐道：“此事切莫私议，保住小命！”
众人回到见暮坡，将屋内不曾搬完的黍稷尽数搬上了马车绑好，姬兆离骑在马上望着面前景象发呆。
须臾，祁方贺前来禀报：“大君，已装填完毕。”
“入山。”他木然道了一句，便调转马头。
祁方贺眼尖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虽说瞧着不严重，但不时有鲜血溢出便说明伤口无法自愈，“大君！臣带人入山查看吧，让裴元护送您回宫治伤。”
回宫……他要如何面对从善？
她方才因他对宿长林的宽容而待他柔情似水，可一转眼，宿长林便因他的追击而丢了性命……甚至连遗体都……
他不过才是点皮肉伤，宿长林却可能会失去一条命……
“入山！”
他又重复了一遍，众人只得跟随。
“阿昴！你挺住！很快我们就到了！”
疾驰的骏马上，隗玉衡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在腹前拉着宿长林的一双手，弩箭又短又利，已经插中他的心脏、贯穿了他的身体。他靠在他的背上，隗玉衡能感觉到锋利的尖端也在磨损着自己的背脊，可他不痛，他的心更痛！他恨不能替他倒下去承受这一切！
突然，他左肩一沉，有热流缓缓淌下。他转头一望，只见宿长林惨白的一张脸上，唇边挂着血迹。
“停……下……吧。”
马背上的波动越大，于他的痛楚便愈甚。
隗玉衡有些手足无措，他伤口处渗出的血迹已经将他灰白色的衣衫浸成了殷红色。
宿长林想下马，可痛楚使他没有力气，就只能直直地栽下去。
隗玉衡在下方稳稳地接住了他，可他能做的也只有接住他而已，“阿昴，这支箭我动不了，我们马上就到了，葛叔懂医，他一定有法子救治你的！”
宿长林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不了吧……太疼了。”
他半仰着身子，靠着隗玉衡的手臂，视线之内映着一棵树木，虽然现在还是光秃秃的，但却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他在河畔只身面见晋侯时，隗玉衡便蹲在树上等他……
这一刻，他的心思忽然就宁静了。
“快仲春了吧？”
隗玉衡有些傻愣地点点头，“马上，树就发芽了，花也会开。”
他抿唇笑了笑，“我见过，我甚至……在冬日也曾见过翠色丛林，和…暖室花开。只是今年的春色……”
他大约见不到了。
眼前树枝的影子愈加模糊，不知是天色将晚之故，还是他命已垂暮之由。他艰难地抬起一只右手，哪怕只是隔空触摸到树梢，也算是借它能见过春意。
想此一生颠沛流离，众人道他自由洒脱，可他却比任何人都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只是，他还未曾等来心爱的姑娘，也不曾等到可爱的儿女。
隗玉衡不知他伸手要如何，只是情不自禁地，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这一刻，他终于不再嫌恶他的触摸，而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
“玉衡。”
暌违已久，他终于又轻唤了他的名字。
“我不知你心向因何如此。但你是我挚友，此事，从未改变。”
隗玉衡早便明白，他不止一次地后悔着，当初就不该放纵自己那样无耻地面对他！即是做一生的挚友，他也早已心甘情愿。但听他这一言，他却又忍不住地有些庆幸，庆幸他即便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身怀那样龌龊的心思，他却还愿意将他当做挚友。
宿长林抽回了自己的手，费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玺节，“晋侯所赐，无期无限，不必归还。”
沾染血污的玺节此刻躺在了隗玉衡的手心，他低头望着，血污刺得他眼疼，便瞧着也愈加模糊起来……
“此生不能、也不愿，若有来生，我再试着……接受你。”
冬风轻轻扫过，隗玉衡的面上冰凉刺痛，而怀中的人，也已经没了声响……
若有来生…只是他二人都不知，此世…就已经是来生。
作者有话说：
姬兆离静默地望了他须臾，淡淡扔出一句：“绑起来，带走。”
诸人一愣，面面相觑，却也只得照做。
不过除石坤平以外的所有人，皆已被晋九师众人补过刀了，绝无生还可能。
姬兆离带人原路返回。
在方才宿长林跌落下马的位置，看到了徘徊无措祁方贺。
是的，只有祁方贺。
姬兆离蹙了蹙眉，翻身下马，众人也随之下马。
祁方贺单膝跪于姬兆离面前请罪，“启禀大君，先生被人带走了。”
“何人？”
“臣认不出，但似乎是先生旧识。”
“他伤势如何？”
祁方贺皱了皱眉，“箭自身后贯穿心肺，恐怕……”
裴元面露不解，晋九师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此时的石坤平却突然大笑，“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晋侯居然会在乎宿长林的命，为何啊？早先听闻于候馆之内……”
嘲弄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肉糜的割裂声和血水的喷溅声。
短剑威力有限，无法将头颅彻底斩断，一半张，一半合，歪歪地倒在一侧。由于话未说完，嘴巴还张着，由于死前一刻的震惊，眼睛瞪得老大，但瞳色已然失了光泽。
姬兆离手中的短剑砍上了石坤平的脊柱，力气之大，手掌微微震麻。他旋即将短剑扔在了地上，“第一支箭是何人所射？”
祁方贺偏了偏头，见众人目光都转向一人，而那少年还一头雾水，想承认却觉气氛不对又不敢承认。
祁方贺立即朝他使了使眼色。
眼见着姬兆离也将目光转过去，少年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大君已经放了他们，是他们先出手伤了大君的！栝只是想将那一箭还回去罢了！只是未承想伤了……伤了……”
少年声量渐小，不敢再说下去。
姬兆离顿了顿，面对少年如此的赤诚忠心，他又如何能出言责怪呢？何况罪魁祸首……
他睨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然断了半个头的石坤平。
“留两个人将他就地掩埋，莫让旁人轻易寻到这尸首。”
言罢，他翻身上马，往见暮坡行去。
祁方贺挥手派了派人，低声又朝诸人嘱咐道：“此事切莫私议，保住小命！”
众人回到见暮坡，将屋内不曾搬完的黍稷尽数搬上了马车绑好，姬兆离骑在马上望着面前景象发呆。
须臾，祁方贺前来禀报：“大君，已装填完毕。”
“入山。”他木然道了一句，便调转马头。
祁方贺眼尖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虽说瞧着不严重，但不时有鲜血溢出便说明伤口无法自愈，“大君！臣带人入山查看吧，让裴元护送您回宫治伤。”
回宫……他要如何面对从善？
她方才因他对宿长林的宽容而待他柔情似水，可一转眼，宿长林便因他的追击而丢了性命……甚至连遗体都……
他不过才是点皮肉伤，宿长林却可能会失去一条命……
“入山！”
他又重复了一遍，众人只得跟随。
“阿昴！你挺住！很快我们就到了！”
疾驰的骏马上，隗玉衡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在腹前拉着宿长林的一双手，弩箭又短又利，已经插中他的心脏、贯穿了他的身体。他靠在他的背上，隗玉衡能感觉到锋利的尖端也在磨损着自己的背脊，可他不痛，他的心更痛！他恨不能替他倒下去承受这一切！
突然，他左肩一沉，有热流缓缓淌下。他转头一望，只见宿长林惨白的一张脸上，唇边挂着血迹。
“停……下……吧。”
马背上的波动越大，于他的痛楚便愈甚。
隗玉衡有些手足无措，他伤口处渗出的血迹已经将他灰白色的衣衫浸成了殷红色。
宿长林想下马，可痛楚使他没有力气，就只能直直地栽下去。
隗玉衡在下方稳稳地接住了他，可他能做的也只有接住他而已，“阿昴，这支箭我动不了，我们马上就到了，葛叔懂医，他一定有法子救治你的！”
宿长林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不了吧……太疼了。”
他半仰着身子，靠着隗玉衡的手臂，视线之内映着一棵树木，虽然现在还是光秃秃的，但却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他在河畔只身面见晋侯时，隗玉衡便蹲在树上等他……
这一刻，他的心思忽然就宁静了。
“快仲春了吧？”
隗玉衡有些傻愣地点点头，“马上，树就发芽了，花也会开。”
他抿唇笑了笑，“我见过，我甚至……在冬日也曾见过翠色丛林，和…暖室花开。只是今年的春色……”
他大约见不到了。
眼前树枝的影子愈加模糊，不知是天色将晚之故，还是他命已垂暮之由。他艰难地抬起一只右手，哪怕只是隔空触摸到树梢，也算是借它能见过春意。
想此一生颠沛流离，众人道他自由洒脱，可他却比任何人都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只是，他还未曾等来心爱的姑娘，也不曾等到可爱的儿女。
隗玉衡不知他伸手要如何，只是情不自禁地，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这一刻，他终于不再嫌恶他的触摸，而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
“玉衡。”
暌违已久，他终于又轻唤了他的名字。
“我不知你心向因何如此。但你是我挚友，此事，从未改变。”
隗玉衡早便明白，他不止一次地后悔着，当初就不该放纵自己那样无耻地面对他！即是做一生的挚友，他也早已心甘情愿。但听他这一言，他却又忍不住地有些庆幸，庆幸他即便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身怀那样龌龊的心思，他却还愿意将他当做挚友。
宿长林抽回了自己的手，费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玺节，“晋侯所赐，无期无限，不必归还。”
沾染血污的玺节此刻躺在了隗玉衡的手心，他低头望着，血污刺得他眼疼，便瞧着也愈加模糊起来……
“此生不能、也不愿，若有来生，我再试着……接受你。”
冬风轻轻扫过，隗玉衡的面上冰凉刺痛，而怀中的人，也已经没了声响……
若有来生…只是他二人都不知，此世…就已经是来生。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