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密谈

首先郦卓是看不起王家的。
哪怕他也认为王贵妃这胎是儿子,嘴上却还要说:
“王氏浅薄,毫无根基,更无家学。来日太子身边必定急缺人才,三郎四郎年岁刚好,依我看现在便让他们拜大儒为师,待到宫中需要伴读时,二人从太子舍人入门,岂不比我们少在在朝中厮杀十年?”
这话一说完,米粒儿心里就是一阵大无语。
拜大儒为师?
那么学费谁出?
不用想,到时候出钱的还是郦殊。
撇眼见郦殊黑洞洞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就知道他也在郁闷。
想了想,米粒儿猜,郦殊估计又想到他老母的那股子疯劲儿了。
他自己的童年阴影就是家庭离心离德,现在怎么可能让两个弟弟去接受儒教洗礼,以后一桌子吃饭都话不投机?
郦卓却没注意到,又发表了对南方人的歧视言论。
大约是觉得在场也没有南方人,又都是家里人,郦卓的态度更接近于他的心里话,直言道:
“我们郦家也不是世居江州,不过随战乱南下后在江州发迹罢了,怎能跟其他南方士族相提并论?我们虽是将门,世代结交的却都是有识之士,更不会做出与蛮夷通婚这等污染血统之事。依我看,便是要结交南方士族对抗孙伯渊等人,也要挑选血统纯正,三代之内有人进京做官的人户才妥当。”
“……”
米粒儿绷着脸躲在郦殊身后,趁无人注意用力去戳郦殊的腰眼,用这种方式表达只有两人才知道的无语。
你娘到底给你哥灌输了些什么狗屎?
你们祖上不还通婚了苗女吗?你到底是不是在驴我!
“咳咳!”
郦殊无奈咳了两声,对他哥吐槽起来。
“兵贵神速,孙伯渊在北地经营多年,消息一旦传出就会飞遍北地,哪有时间给我们翻人族谱?”
“……那也需有人引荐才行!”
郦卓说着侧过脸去,米粒儿这会心里认定了。
郦卓这厮颅腔里那坨玩意儿已经被完全改造成了适合党争的模样。
哪怕他没那个搞党争的心,思维习惯依旧是先按血缘关系和出身,给人分个三六九等,一旦遇到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就先摆脸色。
哪怕是未来的天子之母也打心眼里瞧不起。
看来孙老头、无相禅师等人要把朝堂拉回到君子之争局面的想法本就是一厢情愿,秦舅爷的黑暗兵法才是符合眼下局面的真正版本答案。
罢了。
米粒儿在心里默默放弃了郦卓这郦殊放不下的二愣子,只去看孙季白的表情。
见郦卓说话间,孙季白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屑,却也没有表达认同。
三个男人商量中吃完了早饭,郦殊还要跟焦阳通个气,便先出发了。
趁郦卓安顿两位爱妾的功夫,米粒儿对等着的孙季白低声说:“眼下是要找帮手不是找打手,更不是树敌,孙郎可千万斟酌着说话。”
“米姐姐说得是,季白省得。”
没郦家兄弟在场时,孙季白口气亲昵不少,竟还喊上了姐姐。
米粒儿心里暗道此人也是个前途可观的人才,嘴上越发小心了些,说:“我本不该插嘴这些,只是眼下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实在忍不住才多嘴,孙郎可不要到处提我。”
“姐姐乃女中豪杰,何必如此拘谨?”
孙季白眼珠儿转转试探的问了一句。
米粒儿便做出不悦的样子,他立刻改口讪笑道:“是了,郦家虽是将门,却也家风甚严。今后若有什么事儿,姐姐让艳奴通传一声,季白一定尽心竭力。”
“这怎么好意思~”
米粒儿跟孙季白客气了一句,便又说:“艳奴那边也该添些人手了,她好歹是你孙三郎的贴心人儿,身边怎能无人使唤?”
“姐姐的意思是……”
米粒儿不跟他打哑谜,只说:“这自然不该我插手,你自己同艳奴商量去,我只盼他们伶俐点儿,莫要跟那松烟朱砂似的糟心。”
说完就不讲了,笑眯眯绕开去看郦卓那边还缺什么家什。
留孙季白自己思量如何打造他与艳奴的小家。
一旦这些家什人手班底都置办齐全了,那孙季白今后夜里是回相府还是去艳奴那儿那还用问?
分家嘛,不就是从打造自己的小家开始的?
料理完孙季白,又照应了郦卓,米粒儿一阵风似的刮到了第三间院子里。
已经穿好衣服的秦舅爷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餐笑眯眯看过来。
“二郎已经走了?”
“是啊~舅老爷不快点怕是要赶不上早朝了。”
米粒儿笑着上前对他行礼,秦舅爷则一罢手洒脱道:“不急~昨天从白闹到黑又从黑闹到白,满朝文武和天子哪个心里不骚乱得慌?只怕家家户户眼下都忙着商议对策呢,我早早去了,反显得势单力薄。”
“噗~”
米粒儿低头心想这老小子又在装弱,嘴上盈盈笑道:“舅老爷两个外甥都在朝中做事,又有天子亲眼如何势单力薄?”
“跟陈太师那老狗比起来,自然还有些声势,可要北上杀猪却还差了些帮手。”
这话可谓直白,又可谓欲念鲜明。
米粒儿发现自己现在很喜欢秦舅爷这种把欲望和杀意摆在台面上的做派,跟孙老头那种杀人不见血和郦卓的装腔作势比起来,赤果果的表达总让她想起前世那些现代派艺术品。
抽象、夸张、色彩明快、态度鲜明。
可比哑谜猜来猜去舒服多了。
“帮手嘛,谁都缺。我倒是让孙季白去寻了一些,可咱家大伯那边儿…哎,你也是知道的,跟我那婆婆一样——拧巴!”
郦卓那德行早晚惹祸,跟秦舅爷通个气,大家也好有个防范。
谁知那老小子听了这话,却说:“我就知道你是个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媳妇儿,我那姐姐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儿,你却只骂她拧巴,也太好说话了。”
说着秦舅爷放下筷子一笑道:“放心吧,我姐姐灌进大外甥脑子里的水儿,自有孙老头倒出来,你把心放回肚子里,让孙季白和王国舅去忙就行了,他两个眼下可比咱们急。”
这话倒也没错。
孙季白不提,王国舅那边王贵妃到底能不能诞下太子依旧不确定,万一不是太子,那皇帝失望之下王贵妃总要防范失宠。
这时候借助孙伯渊搞北方大串联胁迫天子让步的局面,王氏拉起南人党对抗北方联盟,体现出自己的政治价值才是最佳固宠手段。
不然哪怕王贵妃确实生了儿子,以孙伯渊和北人党的困境来看,一旦天子在政治上对北方联盟让了步,天子和贵妃就会在政治上被孙伯渊挟持,到时候宫里不知要添多少北地胭脂,养大太子将成为一个世纪难题。
宫里的女人为了那点宠爱斗来斗去始终下乘,要立于不败之地还是得靠强大的权力。
对于宫外的女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米粒儿面对秦舅爷依旧笑得轻快,只说:“可咱们手里也不能抓瞎吧~”
“那是自然~”
老小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中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你可知道郦家跟群岭山李大天王一直私交甚笃?”

李大天王?
也就是那个朝廷悬赏多年的农民起义军领袖,在群岭山一带划地为王的悍匪!
想起他就想起了翠翘,又想起因果寺之变当日秦舅爷从章典地堡里搜罗出来的那些情报。
‘偏将军焦阳与群岭山李贼暗通款曲’。
那一幕米粒儿可还记得,所以一直庆幸当时直接烧了那些闯祸的纸。
眼下听到秦舅爷这一句,再想到焦阳与郦天明的过命交情。
一时间竟无法判别秦舅爷这话是何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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