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把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放在翼国普通人家都要愁破了脑袋，落个遭人谩骂的下场。
可想而知若是后宫妃嫔也被人指说无法生育，会有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后果。
说句大逆不道的，倘有一日圣上驾崩西去，那些未能给当今哺育子嗣的妃子，都是要灌了药送去陪圣上在路上解闷的。
姜太医眼仁一缩，心咯噔跳到了嗓子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淡风样扔出平地一声惊雷的人。
要是没有外人在场，他一定会好好替庄院使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呔！你这个毛头小子不懂祸从口出的道理，真当这里是你家菜园子，想松土就松土，想拔苗就拔苗的吗？！
做孽啊！你自己嫌命长就算了，找死拉着别人干嘛！！？
饶是在心里把他骂得个狗血淋头也不解恨，姜太医目光如炬地扫过在场之人，手中捏了把虚汗，暗道句：
幸好，幸好，毕竟妃嫔求子并不是什么能够堂而皇之讨论的事情——
要是得幸有了龙子，那是圣上的恩赐和上天的旨意，但要是没有，也不是你能够强求的。
再往深了想，在这深宫里生活着的寻常女人身上的荣光和所有享受着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依赖着攀附着另一个人？
她们想要急迫地生下一个未来有可能代替圣上的孩子，自然无可厚非，但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尤其是在皇后母族势力如日中天，当今天子权柄旁落的前提下。
万一被心如蛇蝎，眼高于顶的皇后所知，引来了忌惮之心。
那贤妃娘娘这条刚刚铺好还没来得及踏上去的路就算是走到头了。
贤妃对此一清二楚，于是每逢姜太医来请脉时，她身边只会留一心腹，其他人则全都被遣了下去。
而此时，贤妃却无比庆幸自己的谨慎，屋内四人，再无第九只耳听见她未来可能会不能生育之事。
虽着么想着，但心底还是密密麻麻泛起一阵后怕，她面上不显，低头把玩起腰间荷包上垂着的穗子：
“庄小太医可能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既然敢将这话说出来，必定是有应对之法了吧？
“不如你先说一说，本宫前些日子‘不小心’饮了些什么东西？”
庄术邱儒雅一笑，俯首回道：“微臣要么不言，要么笃言，自是可以负责的。
“至于娘娘所用的方子，大抵是牦牛肋下第三根骨头碾成的泥，珍珠半槲研磨成粉，鳖的颈皮熬成胶，还有新鲜的雄鸡鸡冠七张。
“辅之蛇床子、金乌草各二钱，大覆虫叶一两，伏粼、地炅五钱，芒硝一石，马齿苋二两，熬制三个时辰（注）。
“既想要食补，还想利用药理，若不贪多，且能注意药材、补物之间的相克之道。
“仅用其中任何一种单一的法子都不会让内里杂乱成如今这个样子，真是……可惜了。”
贤妃手中的穗子被骤然松开，前后直晃，听他不慌不忙说完最后一味药材这才将视线重新落于这个面容年轻的太医身上。
“没想到庄小太医年纪轻轻，却能于医之一道有如此之高的造诣，当真是令人不容小觑。
“不过，本宫的第一个和第三个问题你都给了答复。
“独独留下第二句问话，你还未答。”
纤纤玉指抚过桌面，提壶斟满一杯清茶，将杯盏端了起来，细细吹走水面上浮起的茶沫，她等了会，忽然道：
“无妨，既然庄小太医忘了，那本宫就再问一遍，不育之事，你，可有破解之法？”
庄术邱垂眸，片刻后方才回道：“微臣定幸不辱命。”
虽未说有，也没推脱没有。
然而宫中称为妇科圣手的姜太医都只能在她饮下汤药的第二日号出三味药材，分别是用料量最甚的大覆虫叶、芒硝、马齿苋。
至于其他的，他根本没能分辨出来，不至于到经年久月的地步，但体内药效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代谢新陈的。
庄术邱却能准确无误的把所用之物一一说出来，已是难得之极，能得他一句幸不辱命便足够了。
贤妃笑开，更显袅娜娉婷：“那么本宫便静候佳音了，相信庄小太医和姜太医都不会让本宫失望的，对吗？”
这就是不再追究前事的意思，被点到的姜太医浑身一僵，忙颤声道：
“臣姜刍谢过贤妃娘娘再信之恩，姜刍日后必为娘娘鞠躬尽瘁，以效犬马之劳。”
和聪明人说话自有妙处，说的就是他们懂对方言语中的未尽之意：
你今日留了把柄在我手上，那就有重新启用的机会。
哪怕古话有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但也教过蛇打七寸，人捏命脉。
姜太医曾收过贤妃不少贵重之物，非金银财宝，而是珍典医书，孤本典籍，他能在太医局那么快站稳脚跟。
贤妃没少出过力气，所以姜太医没有和这样用心相帮自己的人交个实底，已经是他不义了。
于公，他没能恪尽职守，将贤妃娘娘身体的真实情况告知。
于私，他没能主动提醒，让贤妃娘娘不再胡饮乱用那些民方偏方。
只有在眼下捏到对方错处，被人迎面撕开一角的时候，姜太医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一阵悔意。
此番表明心志，不仅是被怕被治罪的惧意驱使，还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悔恨在里面。
他觉得自己有些辜负了贤妃娘娘的信任。
贤妃浅呷一口清茶，慢条斯理道：“嗯，本宫信姜太医。”
而后又用帕子仔细将唇边沾染到的湿气擦净，继续说了下去：“你们同在太医院任事，又都是为本宫分忧，从某些方面来看……
“也当得一句同根同源了，只望你们二人能够好好相处，莫忘了互相提携。”
姜太医把这句话尽数收于耳中，用心反复轻品，终于恍然，贤妃娘娘这是让他们二人不再碾轧，共进共助的意思。
否则她很有可能弃了自己，转而重用起这个看起来稚气未脱实则有真本领的少年人。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脊背弯了下去，沉声道：“……微臣谢过贤妃娘娘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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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注：上述求子偏方没有根据，无从考究，千万千万切记不要尝试哦！
可想而知若是后宫妃嫔也被人指说无法生育，会有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后果。
说句大逆不道的，倘有一日圣上驾崩西去，那些未能给当今哺育子嗣的妃子，都是要灌了药送去陪圣上在路上解闷的。
姜太医眼仁一缩，心咯噔跳到了嗓子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淡风样扔出平地一声惊雷的人。
要是没有外人在场，他一定会好好替庄院使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呔！你这个毛头小子不懂祸从口出的道理，真当这里是你家菜园子，想松土就松土，想拔苗就拔苗的吗？！
做孽啊！你自己嫌命长就算了，找死拉着别人干嘛！！？
饶是在心里把他骂得个狗血淋头也不解恨，姜太医目光如炬地扫过在场之人，手中捏了把虚汗，暗道句：
幸好，幸好，毕竟妃嫔求子并不是什么能够堂而皇之讨论的事情——
要是得幸有了龙子，那是圣上的恩赐和上天的旨意，但要是没有，也不是你能够强求的。
再往深了想，在这深宫里生活着的寻常女人身上的荣光和所有享受着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依赖着攀附着另一个人？
她们想要急迫地生下一个未来有可能代替圣上的孩子，自然无可厚非，但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尤其是在皇后母族势力如日中天，当今天子权柄旁落的前提下。
万一被心如蛇蝎，眼高于顶的皇后所知，引来了忌惮之心。
那贤妃娘娘这条刚刚铺好还没来得及踏上去的路就算是走到头了。
贤妃对此一清二楚，于是每逢姜太医来请脉时，她身边只会留一心腹，其他人则全都被遣了下去。
而此时，贤妃却无比庆幸自己的谨慎，屋内四人，再无第九只耳听见她未来可能会不能生育之事。
虽着么想着，但心底还是密密麻麻泛起一阵后怕，她面上不显，低头把玩起腰间荷包上垂着的穗子：
“庄小太医可能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既然敢将这话说出来，必定是有应对之法了吧？
“不如你先说一说，本宫前些日子‘不小心’饮了些什么东西？”
庄术邱儒雅一笑，俯首回道：“微臣要么不言，要么笃言，自是可以负责的。
“至于娘娘所用的方子，大抵是牦牛肋下第三根骨头碾成的泥，珍珠半槲研磨成粉，鳖的颈皮熬成胶，还有新鲜的雄鸡鸡冠七张。
“辅之蛇床子、金乌草各二钱，大覆虫叶一两，伏粼、地炅五钱，芒硝一石，马齿苋二两，熬制三个时辰（注）。
“既想要食补，还想利用药理，若不贪多，且能注意药材、补物之间的相克之道。
“仅用其中任何一种单一的法子都不会让内里杂乱成如今这个样子，真是……可惜了。”
贤妃手中的穗子被骤然松开，前后直晃，听他不慌不忙说完最后一味药材这才将视线重新落于这个面容年轻的太医身上。
“没想到庄小太医年纪轻轻，却能于医之一道有如此之高的造诣，当真是令人不容小觑。
“不过，本宫的第一个和第三个问题你都给了答复。
“独独留下第二句问话，你还未答。”
纤纤玉指抚过桌面，提壶斟满一杯清茶，将杯盏端了起来，细细吹走水面上浮起的茶沫，她等了会，忽然道：
“无妨，既然庄小太医忘了，那本宫就再问一遍，不育之事，你，可有破解之法？”
庄术邱垂眸，片刻后方才回道：“微臣定幸不辱命。”
虽未说有，也没推脱没有。
然而宫中称为妇科圣手的姜太医都只能在她饮下汤药的第二日号出三味药材，分别是用料量最甚的大覆虫叶、芒硝、马齿苋。
至于其他的，他根本没能分辨出来，不至于到经年久月的地步，但体内药效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代谢新陈的。
庄术邱却能准确无误的把所用之物一一说出来，已是难得之极，能得他一句幸不辱命便足够了。
贤妃笑开，更显袅娜娉婷：“那么本宫便静候佳音了，相信庄小太医和姜太医都不会让本宫失望的，对吗？”
这就是不再追究前事的意思，被点到的姜太医浑身一僵，忙颤声道：
“臣姜刍谢过贤妃娘娘再信之恩，姜刍日后必为娘娘鞠躬尽瘁，以效犬马之劳。”
和聪明人说话自有妙处，说的就是他们懂对方言语中的未尽之意：
你今日留了把柄在我手上，那就有重新启用的机会。
哪怕古话有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但也教过蛇打七寸，人捏命脉。
姜太医曾收过贤妃不少贵重之物，非金银财宝，而是珍典医书，孤本典籍，他能在太医局那么快站稳脚跟。
贤妃没少出过力气，所以姜太医没有和这样用心相帮自己的人交个实底，已经是他不义了。
于公，他没能恪尽职守，将贤妃娘娘身体的真实情况告知。
于私，他没能主动提醒，让贤妃娘娘不再胡饮乱用那些民方偏方。
只有在眼下捏到对方错处，被人迎面撕开一角的时候，姜太医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一阵悔意。
此番表明心志，不仅是被怕被治罪的惧意驱使，还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悔恨在里面。
他觉得自己有些辜负了贤妃娘娘的信任。
贤妃浅呷一口清茶，慢条斯理道：“嗯，本宫信姜太医。”
而后又用帕子仔细将唇边沾染到的湿气擦净，继续说了下去：“你们同在太医院任事，又都是为本宫分忧，从某些方面来看……
“也当得一句同根同源了，只望你们二人能够好好相处，莫忘了互相提携。”
姜太医把这句话尽数收于耳中，用心反复轻品，终于恍然，贤妃娘娘这是让他们二人不再碾轧，共进共助的意思。
否则她很有可能弃了自己，转而重用起这个看起来稚气未脱实则有真本领的少年人。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脊背弯了下去，沉声道：“……微臣谢过贤妃娘娘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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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注：上述求子偏方没有根据，无从考究，千万千万切记不要尝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