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赏赐

  自从那日之后,姜太医便不再刻意刁难庄术邱。

  而那些隔岸观火的人见一击不成,倒也静静蛰伏了下来,想要等待下一个合适的契机。

  庄术邱在太医院内从不避讳和庄院使的关系,不故作那见面不相识,人后亲父子的做派。

  坦坦荡荡的样子让旁人见了都忍不住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过于狭隘了?

  圣上想赏谁便赏谁,想要用谁就会用谁,关庄院使什么事呢?

  他们能够这么想的原因无他,主要还要归功于庄院使的人格魅力。

  身为太医院身份最高的人,掌管期间从未做过打压下属,欺辱后辈的事。

  通常他们犯了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庄院使都是言语上责怪偏多,从不真刀实枪地行驶上位者的权利对下面的人惩罚太过。

  遇见一位能够帮忙遮掩失误的院使已然是众太医的幸事,更别说这位院使还会在他们无法收场的时候替下属担责。

  三十八九的年纪,既不老成也不轻浮,不拿架子,不落里子,为人豁达宽容,恰能和一众医官相处和谐。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说的约莫就是这样的人了吧。

  因此无论他们对庄术邱和自己成为同僚的事有多么不满,目光大多都落在庄小太医的身上,没有过多苛责到庄院使本人。

  虽看着庄术邱仍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一段时日的接触下来,觉得这少年不卑不亢,又懂礼上进,倒没有想象中那般气人。

  哪怕那年轻面孔有时候仍旧让人百般滋味在心头,偶尔喉咙发梗,但习惯后好像也没有那般抵触了。

  众人心中那团怒火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偃旗息鼓,就在他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

  某天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足以彻底改变此前堪堪达到的平衡局面。

  彼时皇后眼中能够看见的对手唯有贵妃贺沁昭一人,像旁的阿猫阿狗,还入不得她的眼。

  倒也算不上皇后太过自信,而是圣上对于贺沁昭实在专情。

  一月以三十日记,按照规矩圣上需要至少在皇后宫中度过初一、十五,每逢佳节也必要宿在中宫。

  其他的嫔妃则凭圣上心意,后宫人数若是众多,雨露均沾也没什么,但这夜宿的时日却只可少,不可多。

  若风头超过皇后,那就是独宠,用不着腥风血雨,光是被人见缝插针地针对着,就能够让那人在这深宫身不如死。

  偏偏圣上护着她,拿性命在守,不仅愿意将先帝留下的暗卫送给贺沁昭,还会每日亲自到她宫中过夜。

  皇后对这件事的态度奇怪,她竟从未对贵妃下过手,简直有些不像她自己。

  其中内情整个太医院只有庄院使知道,而后在圣上与陆旭酩推心置腹之事又告诉了他一人。

  陆旭酩的目光变得怅然,想起圣上将那事说出时的悒郁之色,不免愁叹一句:“自贵妃入宫那夜起,就已饮下皇后亲自送来的绝子汤。

  “从下料到熬制,全是皇后亲眼看着完成的,汤药中分量下的极重,庄院使说,贵妃此生都不会有孕了。”

  剩下的话陆旭酩没有说出口,他想起那段包含恶意诅咒的话,心下一寒。

  那一日皇后还说:“长路漫漫,深宫寂寞,圣上想要一知心人伴着玩乐也无伤大雅。

  “可圣上不要忘了,您是如何在徐家的帮助下一步步走到今天,坐上身后这把龙椅的。

  “您辜负谁,都不能负了臣妾和那些数以千计为您付出身家性命的人,他们……一直在看着您。”

  她眼睁睁看着贺沁昭一滴不落地将东西吞入腹中,而后脸色发白,口中溢出鲜血的样子。

  皇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用着一种极尽柔情的语气对眼前面色铁青的男子说道:

  “圣上还年轻,心性不定,分不清权利和真情哪个更加珍贵,臣妾不怪您。

  “您不明白在这帝王之家谈情有多虚无缥缈,妾等着您后悔的那一天,届时您便能知道,谁才是真心待您好的人。”

  皇后带着轻蔑的笑意离开了那个地方,像是一个打了胜仗乘兴而归的将军,然而这样一个以为胜券在握的人却败在了自己的轻视上面。

  贤妃,有孕了。

  圣上专情不假,除去中宫和贵妃处,几乎不留宿旁人那里。

  可当时张家在东南打了胜仗,就不得不去贤妃张乔鸢的宫中坐一坐,就这么一坐,反倒出了差错。

  彼时皇后之子赵逸已满三岁,虽过了一不留神就会被人随时弄死在襁褓中的年纪,却也不是能够放开手的。

  那日皇后的贴身宫女带太子去梅园放风筝,一不留神撞在贤妃腿上,两厢都退了几步。

  赵逸本不是个活泼性子,只有在春日放风筝的时候才会自在开朗一些,这位身份贵重的太子却只找一些没人的园子玩。

  因为那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是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看着头顶振翅欲飞的大鹏,就好似自己也化身为羽,翱翔九天。

  太子逸的身份高于贤妃,辈分上又低于她,若是别的小孩总会迷茫一刻,不知道要用什么姿态对待对方。

  不过,他不一样,只见小小的孩子行了个公公正正的见面礼,道了声:“小子逸,问贤妃娘娘安。”

  先行完了面见长辈的礼仪,后又向人致歉:“孤惭愧,适才是不小心冲撞了娘娘,可要为娘娘传太医来看一看身体有碍否?”

  贤妃摇头,她对太子逸难起半分恶意,半蹲着身子,轻声道:

  “是嫔妾扰了您的兴致,太子殿下勿要自恼,嫔妾身子无事,不必传太医了。”

  太子逸下意识的不想对母后提起此事,不过作为保护太子殿下的宫女却不会有所隐瞒。

  在中宫用膳的时候,皇后替太子亲手盛了一碗鸡汤放在他手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午间不好好在侧殿休息又去梅园放风筝了?”

  太子逸微愣,下意识就想轻咬玉箸,不过转瞬又反应过来,拿牙齿咬东西这是个陋习,小声道:

  “母后,孩儿是在做完太傅今日布置的学业后才去的。”

  皇后叹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发:“母后不是怪你,只是怕你跑闹间无意伤到了别人,否则贤妃怎么会在回去后就叫了太医过去?”

  太子逸讶然,小小的人儿还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双眼微睁急急问道:“可是孤不小心伤到贤妃娘娘的肚子了?

  “孤好像看见她的手捂着肚子,应当是被撞痛了吧。”

  这边的小人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而皇后的眼中却闪过一抹冷意,和贴身宫女对视一眼,后者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皇后伸手揉了揉太子逸的发髻,笑道:“傻孩子,你才多高?怎么会撞到她的肚子,定是别人贪凉多吃了几杯冰,所以腹中不爽。

  “不关你的事,知道吗?不过以后就不要再去外面的园子里放纸鸢了,母后让人把后面的玉秀殿收拾出来。

  “以后在那里玩,好不好?”

  太子逸乖巧点头,用力往嘴里送了一筷肉松:“母后放心,孤日后一定会长得很高很高的,等孩儿长大了,陪母后一起去逛园子。”

  贤妃娘娘一个人在梅林,看起来真的很孤单的样子。

  后半句话他无师自通的没有说出口,但太子逸已然在心中发誓。

  他能够容忍母后在中宫,在自己能够完全做主的地方看着孤寂失落些。

  但实在不愿看见她出了这道门,这个身为后宫中最尊贵的女子仍旧是那么的形单影只。

  等到用完了膳,太子逸就要去上晚课了,眼见着孩子挺着脊背往外走,皇后突然出声唤道:“逸儿。”

  太子逸转过身来,两眼弯弯,哪怕是背着光,皇后却仍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他笑的那么温和,歪着头看过来:“母后,怎么啦?”

  皇后嫣然一笑,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想叫你上课认真听,不要走神。”

  “知道啦,母后。”

  大门复又阖上,皇后坐在一片阴影之中,久久不动,半晌后,一个不乏凉意的声音响起:

  “朱影。”

  一道深黑色的影子应声而出,轻飘地如同游离在世间的野鬼:“属下在。”

  “去查一查贤妃腹中究竟有没有东西,还有,那茶,是什么时候被人换了的。”

  “是!”

  阴影掠风,眨眼间便从原地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贤妃娘娘宫中收到了一份浩浩荡荡的赏赐,一时间贤妃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各处。

  陆知予眉间锁起,轻声问道:“皇后娘娘赐下的是什么赏赐?”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