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叁
【心脏被刺穿，每跳动一下，我便深痛一次，或许我该立即死去，但我还是忍着……想要与你好好告别。
隗玉衡，此生与你相识，始终是我之幸。】
姬兆离回到公宫已是深夜，脚步都走到了濯鸾宫的正殿门口，瞧见内室大亮却又不进了。
“寡人先去思政殿处理下公务。”说罢便转头走了。
“大君您……”祁方贺刚喊出声便见姬兆离回头一瞬，眼神警告。
这是怕他这一嗓子喊得惊动了雪芒。
“您的伤啊……”祁方贺无奈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继而望着紧闭的殿门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想着大君来了自然是要与少君独处，子络便会出来、不在跟前侍奉了。奈何……大君却不进去了。
祁方贺摇了摇头，旋即转身也要离去。
“吱呀”一声，殿门却在此时开了。
祁方贺回首，恰见子络从屋内跳了出来，面露一喜。
“祁上士。”子络行了一礼。
祁方贺也随即回礼，抬首问：“少君可睡下了？”
子络点点头，“她心中忧虑大君安危，偏要一直等着，好容易才哄着去就寝了。”
祁方贺点了下头，忽而眼神黯然，便将目光放于旁处。
“你既回来了，想必大君也回来了？”
“嗯。”
“那为何不见大君来看望少君呢？”
“大君先去处理政务了。”
子络默了默，觉着情形不对。
“可是出了事？”
祁方贺心间一顿，抬眸时，只见她直愣愣地望着他，双眸忧思。
子络是害怕大君又遇到何事与从善生了误会或嫌隙，可她自己无论再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二人之间还能有何龃龉。从善对大君从未行过刻意隐瞒之事，先前一见，想必二人也已彻底交了心，万不会……
“你快说呀！大君到底又听了何人所言，又是为何不来见少君了啊？”子络有些急，扯着他的手臂焦急问着。
“非是不想见少君。”祁方贺皱着眉，看着子络，又望了一眼她身后黢黑禁闭的殿门，“大抵是不敢面对少君。”
子络不明所以。
“先生……恐命危矣。”
他望着她，心知她虽不如少君那般对宿长林仰慕多年，但连他都会对宿长林生出惋惜之情，更何况她曾受其恩惠……
“哪……哪位先生？”子络僵在原地，心口有些发闷。
祁方贺叹了口气，“大君收到密报，得知京畿中有人冒充犬戎兵作乱于列国关外，伺机储备军需、以拉拢京畿军力，近日活动到了晋国关外，大君便带兵平定、将所截之物尽数还给了山民，亲自安抚。但……此列之中，宿先生也在。”
“故此呢？莫非…大君将此列诸人尽数绞杀、包括先生在内？”
“当然不是！”
祁方贺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全是！大君一见到先生便下令要放他们走，即便是已经与东王之人起了正面冲突、局面于大君不利，可他还是要放他们走！大君心知先生是要靠石坤平重回京畿，为此，大君已不准备再动他们任何一人！可那石坤平实在可恶！不仅在离去时骑走了我们的马，甚至还放出冷箭来挑衅！便是大君不下令，我晋九师也受不得如此屈辱！同袍那支箭，实则是对着石坤平发去的，奈何其人无耻，竟用先生的身体作挡……大君立即令我去救人，只是那弩箭贯穿心肺，绝难生还……”
闻此讯时，连子络都险些站不稳，身形一晃，是祁方贺伸手托住了她。
“石坤平？”
祁方贺点点头，“此人原是虢公姬葑麾下，现是东王身侧宫正。”
见她目中有惊惧，胸膛起伏不稳，祁方贺一时疑惑，“你认得？”
子络身形一僵，摇了摇头，“只是愤恨。”
“他亦中了一箭，大君还斩了他半颗头颅，也算是为先生报了仇。”
子络只觉喉间一哽，“那先生的……尸首，呢？”
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他却更觉惭愧。
“大君令我救人，然我才将先生扶起来查看伤势，便有另一人骑马而至，将先生带走了。”
“是以，连你们也不曾亲眼见着他死去？”
祁方贺愣了愣，“这……倒是。”
虽说绝难生还，可当初迁都之时，众人亦说他难以生还，可他还是挺着脊柱活了下来，如今……无人亲眼所见，也未必……他就不能还活着。
“不曾亲眼见过的，就总还值得人怀有希望。”
她眸中含泪，月色一照便闪了闪光，有如星辰。祁方贺垂首望她，其哀伤的眼神中又透着几分坚毅，他伸了伸手，差点环上她的腰。
但最终，他也只是伸了伸手。
殿门忽然闪出了声响，二人齐齐望过去，一阵夜风袭来，扫过窗棂，发出一声呜咽。
“太晚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祁方贺垂眸望着她的发丝，“说与不说，全交由大君决定吧。”
她眼神黯然，轻声道：“其实，我倒情愿她不知。我从前对她说，‘未闻亡信，便是还活着’，我们与先生，已然终生不会复见，在我们心中，他会自由恣意、做回从前的自己，于这世间好好地活着。若是不知，他便就还一直活着。”
如此自欺，祁方贺难言对错，酝酿了须臾，才要张口，便听子络幽幽又道：“我知大君不愿相瞒，可若少君不曾问起，我们也便不主动提及，不算骗、也不算刻意隐瞒，对吧？”
她回望过来。
祁方贺抿了抿唇，道：“我明日会去向大君进言。”
子络双睫微颤，盯了他许久才发觉此时距离过于近了，于是退后半步，微微行了一礼。
祁方贺弯了弯唇角，颔首道：“回去吧。”
子络点头，便转身顺着廊道离去了。
祁方贺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收起目光也提步回了。
眼下时节的夜风已然缓了许多，拂过窗棂，呜声不大，却绵绵未绝。
幽暗的室内，薪火于高处，离地面越近、光亮越少。
雪芒蹲在黑暗之中、靠着殿门，将整个人蜷缩了起来，手掌捂着嘴巴，并未发出半点声响。但窗外的风，似乎已尽数替她哭诉。
作者有话说：
隗玉衡，此生与你相识，始终是我之幸。】
姬兆离回到公宫已是深夜，脚步都走到了濯鸾宫的正殿门口，瞧见内室大亮却又不进了。
“寡人先去思政殿处理下公务。”说罢便转头走了。
“大君您……”祁方贺刚喊出声便见姬兆离回头一瞬，眼神警告。
这是怕他这一嗓子喊得惊动了雪芒。
“您的伤啊……”祁方贺无奈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继而望着紧闭的殿门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想着大君来了自然是要与少君独处，子络便会出来、不在跟前侍奉了。奈何……大君却不进去了。
祁方贺摇了摇头，旋即转身也要离去。
“吱呀”一声，殿门却在此时开了。
祁方贺回首，恰见子络从屋内跳了出来，面露一喜。
“祁上士。”子络行了一礼。
祁方贺也随即回礼，抬首问：“少君可睡下了？”
子络点点头，“她心中忧虑大君安危，偏要一直等着，好容易才哄着去就寝了。”
祁方贺点了下头，忽而眼神黯然，便将目光放于旁处。
“你既回来了，想必大君也回来了？”
“嗯。”
“那为何不见大君来看望少君呢？”
“大君先去处理政务了。”
子络默了默，觉着情形不对。
“可是出了事？”
祁方贺心间一顿，抬眸时，只见她直愣愣地望着他，双眸忧思。
子络是害怕大君又遇到何事与从善生了误会或嫌隙，可她自己无论再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二人之间还能有何龃龉。从善对大君从未行过刻意隐瞒之事，先前一见，想必二人也已彻底交了心，万不会……
“你快说呀！大君到底又听了何人所言，又是为何不来见少君了啊？”子络有些急，扯着他的手臂焦急问着。
“非是不想见少君。”祁方贺皱着眉，看着子络，又望了一眼她身后黢黑禁闭的殿门，“大抵是不敢面对少君。”
子络不明所以。
“先生……恐命危矣。”
他望着她，心知她虽不如少君那般对宿长林仰慕多年，但连他都会对宿长林生出惋惜之情，更何况她曾受其恩惠……
“哪……哪位先生？”子络僵在原地，心口有些发闷。
祁方贺叹了口气，“大君收到密报，得知京畿中有人冒充犬戎兵作乱于列国关外，伺机储备军需、以拉拢京畿军力，近日活动到了晋国关外，大君便带兵平定、将所截之物尽数还给了山民，亲自安抚。但……此列之中，宿先生也在。”
“故此呢？莫非…大君将此列诸人尽数绞杀、包括先生在内？”
“当然不是！”
祁方贺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全是！大君一见到先生便下令要放他们走，即便是已经与东王之人起了正面冲突、局面于大君不利，可他还是要放他们走！大君心知先生是要靠石坤平重回京畿，为此，大君已不准备再动他们任何一人！可那石坤平实在可恶！不仅在离去时骑走了我们的马，甚至还放出冷箭来挑衅！便是大君不下令，我晋九师也受不得如此屈辱！同袍那支箭，实则是对着石坤平发去的，奈何其人无耻，竟用先生的身体作挡……大君立即令我去救人，只是那弩箭贯穿心肺，绝难生还……”
闻此讯时，连子络都险些站不稳，身形一晃，是祁方贺伸手托住了她。
“石坤平？”
祁方贺点点头，“此人原是虢公姬葑麾下，现是东王身侧宫正。”
见她目中有惊惧，胸膛起伏不稳，祁方贺一时疑惑，“你认得？”
子络身形一僵，摇了摇头，“只是愤恨。”
“他亦中了一箭，大君还斩了他半颗头颅，也算是为先生报了仇。”
子络只觉喉间一哽，“那先生的……尸首，呢？”
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他却更觉惭愧。
“大君令我救人，然我才将先生扶起来查看伤势，便有另一人骑马而至，将先生带走了。”
“是以，连你们也不曾亲眼见着他死去？”
祁方贺愣了愣，“这……倒是。”
虽说绝难生还，可当初迁都之时，众人亦说他难以生还，可他还是挺着脊柱活了下来，如今……无人亲眼所见，也未必……他就不能还活着。
“不曾亲眼见过的，就总还值得人怀有希望。”
她眸中含泪，月色一照便闪了闪光，有如星辰。祁方贺垂首望她，其哀伤的眼神中又透着几分坚毅，他伸了伸手，差点环上她的腰。
但最终，他也只是伸了伸手。
殿门忽然闪出了声响，二人齐齐望过去，一阵夜风袭来，扫过窗棂，发出一声呜咽。
“太晚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祁方贺垂眸望着她的发丝，“说与不说，全交由大君决定吧。”
她眼神黯然，轻声道：“其实，我倒情愿她不知。我从前对她说，‘未闻亡信，便是还活着’，我们与先生，已然终生不会复见，在我们心中，他会自由恣意、做回从前的自己，于这世间好好地活着。若是不知，他便就还一直活着。”
如此自欺，祁方贺难言对错，酝酿了须臾，才要张口，便听子络幽幽又道：“我知大君不愿相瞒，可若少君不曾问起，我们也便不主动提及，不算骗、也不算刻意隐瞒，对吧？”
她回望过来。
祁方贺抿了抿唇，道：“我明日会去向大君进言。”
子络双睫微颤，盯了他许久才发觉此时距离过于近了，于是退后半步，微微行了一礼。
祁方贺弯了弯唇角，颔首道：“回去吧。”
子络点头，便转身顺着廊道离去了。
祁方贺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收起目光也提步回了。
眼下时节的夜风已然缓了许多，拂过窗棂，呜声不大，却绵绵未绝。
幽暗的室内，薪火于高处，离地面越近、光亮越少。
雪芒蹲在黑暗之中、靠着殿门，将整个人蜷缩了起来，手掌捂着嘴巴，并未发出半点声响。但窗外的风，似乎已尽数替她哭诉。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