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柒

  “我要为少君传饔,大君可来食否?”

  祁方贺摇头,“大君去合绥宫问安了。”

  子络点点头,转身往庖屋走去。

  祁方贺也旋即提步跟上,“少君……心情可还安否?”

  “嗯,还好。”

  他抿了抿唇,“我以为大君昨夜不敢再去见少君,未承想……”他不仅见了,还照实说了!

  “他二人夫妇一体,坦诚相待,也是幸事。”

  祁方贺垂首眄视,见她神色淡漠、望向前方,但眉目间又透着一阵忧郁。

  “大君要前往京畿了,你也随同?”她忽然问道。

  他身形一怔,忙收回视线,“自然!我与大君,生死同往。”

  “生-死-同-往…”

  唇边厮磨着这几个字,子络的脚步缓缓顿了下来。

  前世时,从善与大君的关系并不亲密,即便是后来再回到公宫,同案而食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他二人始终一个住在濯鸾宫东厢、一个住在西厢。

  是以,她与从前的祁方贺也只是寥寥见过几面,连话也不曾说过,何况彼时她陪在从善身边,不过也只是个卑贱的奴籍。

  如今无论再如何细想,她也记不起祁方贺的命途是如何,大君身入困局但求一死时,他是否还活着?

  祁方贺也是若有所思,见她的步履停了,索性自己也停下来,站定在她面前,相对而立。

  “待我归来之后,想着……也该行婚配了。”

  子络抬眸,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弯唇笑道:“是啊。有大君为你做主,必定能得一个家世才华皆属上乘的妻子。”

  祁方贺攥了攥拳,闷头道:“我说出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

  子络有些疑惑,“祁上士的终身,便是不托大君,也自有父母之命,与我何干?”

  “当然与你有关!”

  她的身子僵了僵,心中产生了一种猜测,却又不敢印证……

  祁方贺想要上前一步,但脚掌好似钉在地上了一般,实在无法挪动,便叹了口气。

  “我随大君戎马半生,没见过几个女子……独独见你时,常常心有悸动。我观大君心慕少君,为之忧愁,也为之喜悦,更为之而盼相守的每一日,个中滋味,我不曾体会,却也想要体会。”他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不知世妇,你愿意否?”

  他的一字一句,缓缓印证了她心中猜测,心跳忽然加快了些,但她颅内一片混乱,不知该作何……

  祁方贺也愈发紧张起来,不由动了动身子,复问了一遍:“待我此次归来,你是否愿意嫁予我、相伴一生?”

  “嫁……嫁?”

  她可算听清了这个字,“我……舍不得离开从善。”

  子络于己身从未想过男女之事,她想要的,开始是体面地活着,后来就只变成了活着!

  而今她与从善已然得偿所愿,只要能一直如此好好活着,能时时与她相伴,并不孤独,她此生已无所求。

  至于祁方贺,只有一场相识的缘分罢了。

  她常与从善一处,他常与大君一处。如今从善与大君关系好了,二人在一起时,他们退守一旁便也会多言几句,聊以解闷罢了,至多称一句友人,谈婚论嫁的……她倒是从未想过。

  况他是贵族,既身为宫正上士,又是大君面前最得力之人,而她不过是个家族亡尽的士族女,承蒙少君不弃、大君垂怜,才有世妇一职,便是从前家族未灭都配他不起,如今又如何配得上他?

  “那你……是拒绝我了?”

  祁方贺的喉间发酸,他想过她会考虑一番,却未想过她会直接拒绝。

  “只是因舍不得少君?”他问。

  子络却未再答。

  他抿了抿唇瓣,也不再相逼,缓缓又后退了一步,“也罢,只要你未想着嫁予旁人,我便还有机会!倘若有一日你想嫁人了,能否先想想我?”

  “有……有一日?”

  “是啊!往后大君与少君朝暮相伴、有了自己的儿女,你在一旁看着,说不定也会想要过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到时,你便可设想一番,倘若与你生儿育女之人是我,你心中愿意否……”

  见她沉默下来,祁方贺不再多言,执手躬了躬身,便错过她的身子,面朝她身后离去了。

  子络知道,造世主于此世间唯爱两个人,一是从善,一是大君,一旦他二人尘埃落定,此世便会结束,到那时,即便她再想作何,只怕身体也会被禁锢、做不了任何……

  “祁方贺!”她转身喊住他。

  他顿身回头,只见她款款走来。

  “若你能安然回来,我便应了你!”

  如若她有幸能成为他的牵挂,如若他能为了她这一句话完完整整地回来,那与其相伴一生又有何不好?说到底,还是她赚了呢!

  “好!我一定安然回来,娶你!”

  祁方贺忍不住咧开嘴笑了,没想到她拒绝得快,悔得也快!

  “还有大君!也务必安然!”

  “那是自然!此事我还仰仗大君做主呢!”祁方贺嘿嘿笑着。

  “啊嚏!”

  合绥宫内的姬兆离莫名地揉了揉鼻子。

  “春寒偶尔尖冽,即便仲春将至,大君也莫要贪凉。”太夫人瞥了他一眼,顺口嘱咐道。

  “儿明白。”

  她亲自提起茶壶给姬兆离续满了热茶,“听闻前阵子贵族间议论王室,传出些污糟话?”

  姬兆离淡淡抬眸,又若无其事地进食着。

  “予也是听闻近日你留宿了濯鸾宫,想着事已平复才提起的。”一室宫人已被尽数屏退,此刻唯有她母子二人,她续道:“雪与旁人有无私情予并不知,但她的身子,是清白的!”

  姬兆离虎躯一震,“母亲如何知晓?”

  “自然是派人验过。予岂会允许王室沦为世人笑谈?”

  “母亲你……”话一出口,姬兆离又生生压下了脾气,但手中竹梜却险些折断。

  他刚找到她时,她便心知君妇之身不容有损,于是主动请求验身。可他说得何等好听,说他信她、恋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折辱她!

  可到头来,他竟还是没能护好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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