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哑孩
彼时涉及国政大体的折子是到不了圣上手下的，都被死死捏在徐家手里。
被送到御前的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琐碎，不过圣上依旧对待得谨慎。
最忠心的太监大满曾侧面问过圣上为何愿意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如此尽心尽力。
圣上答：“高堂广厦，碧瓦楼阁，朕虽只能摸得到一层浮皮，可也希望它能伫立得更久些不是？”
得此一言，大满终于放下了那颗空悬着的心。
先帝便是那般求而不得，才做下许多糊涂事，独余一目疮痍。
此刻，距离暗羽卫送来的消息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大满思忖许久，终究还是不忍心。
端来一方胡桃木盘，将上面的浮金玉兰盏送到龙案前：“圣上，这明目茶已沏了半刻，入口适宜，您尝尝？”
赵凛朱笔一顿，朝那盏微冒着热气的茶瞥去一眼，“大满总是这样心软。”
大满叹了一声，苍老的脸更显愁苦，“圣上，贤妃娘娘腹中毕竟怀着您的骨肉，哪怕您不喜，奴才也还是要劝呐。”
赵凛不言，看了眼大满那张写满忧虑的脸，终究还是将那盏茶饮了，“只此一次，下回勿要在朕跟前使这子母杯了。”
大满连声应是，忙将那双线杯口用手遮了，“圣上可要乘撵？”
“不了，朕走着去。”
大满心中发苦，心中焦急得团乱麻一样，时间拖得越久贤妃在皇后那处就越是难熬。
一刻钟以前贤妃的贴身宫女寻到殿前凄声哀求，说贤妃娘娘在皇后宫中恐有性命之危。
赵凛置若罔闻，连呼吸都不曾乱上一分。
可贤妃娘娘有孕的事，大满却是知晓的。
约莫真的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大满在门外碎步踱了快万步。
终于想到了库房里还扔着一套瓷杯，这才大着胆子泡了壶茶过来。
罢了，罢了。
大满弓着身子走在后边，沉默地想着：
只要圣上能去便是个好的，至于赶不赶得及，那就要看贤妃娘娘的造化了。
等到了中宫，大满才觉得，贤妃娘娘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他们一行刚至便听见庄院使正向皇后娘娘回话：
“贤妃娘娘失血过多，精血两亏，以致体内虚实不平，会出现畏寒发冷，阳气滞行的症状。
“两膝受损，血行障碍，若不尽快将异物取出，恐成……跛蹇(行走不便，瘸子之意)。”
“本宫问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回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胎气鼓动有力，龙胎无虞。”
大满紧紧揪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一个人偷着直乐。
倘说这种偷乐的情绪叫做喜不自胜，那么另一种极端当属皇后娘娘了。
徐珊酝酿良久的愤怒喷薄而出，眼看就要化为利刃重新割在张乔鸢身上。
“皇后，你宫中守门之人见到朕都不跪的吗？”
徐珊簌然转身这才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赵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很快她就将这情绪隐去。
端了副雍容华贵的笑，将袖摆捏出来的褶皱悄悄抹平。
娓娓道：“圣上来怎么不与臣妾说一声？臣妾好去门前接您，也免得让那不长眼的奴才们惹着您生气。”
那不长眼的奴才简直是要冤死了，哪怕皇权式微，凤权得势。
圣上也还是圣上！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怠慢的人物。
那大人物大大赖赖往他跟前一站，右手向下轻轻一压，那可不就是让他们闭嘴的意思？？
于是奴才自恃揣测到了君主的心思，老神在在地等着圣上半靠在门边看戏。
碰巧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贤妃那边，圣上这么带着一名羽卫，一名太监，悄无声息地来了。
个顶个都是走路如猫的人，除了他们自然也就没其他人看见。
可是想，这位爷一开口就将锅给甩了出来，磕在他们身上，直直呛出了一口老血。
“见皇后宫中请了庄院使来，怕你出了事便来了，怎么，朕来的不巧？”
鬼使神差的，那句“怕你出了事”魔障似的钻进徐珊心里，她从未听过赵凛讲软话，情话就更不曾了。
这句似情似软的关怀，当着一室女子的面说出来，便像那初春的芽丝丝绕绕缠进了她心里最深的地方。
有一种说不出的贴慰。
徐珊让那笑意直达眼底，轻轻挽起耳鬓边吹落的一缕发：“怎会？圣上何时来都很好，臣妾让人做了桃花酥，正想着要给圣上送去。
“既然圣上人已来了，晌午便留下来一起吃吧。”
赵凛颔首，望了眼乌压压一屋子人和空中漂浮着的斑驳血腥气味，皱了皱眉。
“既然请完了安便散了吧，”他说完这句便打算负手离开，想到自己来时的目的，又朝里间看了眼。
“皇后，那躺着的是贤妃？”
徐珊脸僵了一瞬，从善如流道：“是贤妃妹妹，妹妹性子秉直，方才与臣妾置气，想要证明自己，半晌都不曾松口。
“不过臣妾也有错，姐妹间哪有那么非黑即白的道理要讲？
“哪怕妹妹坚持，臣妾也应该拦着她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下次臣妾断不会任她如此伤害自身了。”
“……”
赵凛嘴角微微一抽，觉得徐珊眼下估计脑子也不大清楚，这要是放在从前，哪里跟你解释这么多。
一句“后宫诸事，臣妾合该管教”就足矣。
如今睁着眼睛编瞎话，还编了这么一大段实在让他有些凝噎。
好在赵凛也是个在皇后面前不爱回答的人，徐珊见他不语也不恼，转头将人都散了。
午膳时赵凛难得话多了几句，草草将贤妃膝盖受伤，后面不用请安的事带过后便说起了旁的话来。
徐珊虽不大乐意，但好歹没拂了他的面子，絮絮接起剩下的话来。
甚至还将正在用功读书的太子赵逸也叫了过来，一家人吃了一顿称得上和谐的饭。
帝后之间的刀光剑影似乎有偃旗息鼓的意思，然而姜太医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他期待的冬日。
贤妃的肚子在中秋后便发作了，一帮人如临大敌地等着孩子的出生。
张乔鸢却始终没有力气，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药，声音有气无力，但又如此决绝。
她让人将剪子扎穿了自己的手掌，凭着一股非人之力，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生下来了一个哑孩。
是个公主，在她肚里憋了太久，导致脐带绕颈，虽第一时间被人将脐带剪了。
但仍旧伤了喉咙，连哭也不能哭一声。
作者有话说：
被送到御前的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琐碎，不过圣上依旧对待得谨慎。
最忠心的太监大满曾侧面问过圣上为何愿意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如此尽心尽力。
圣上答：“高堂广厦，碧瓦楼阁，朕虽只能摸得到一层浮皮，可也希望它能伫立得更久些不是？”
得此一言，大满终于放下了那颗空悬着的心。
先帝便是那般求而不得，才做下许多糊涂事，独余一目疮痍。
此刻，距离暗羽卫送来的消息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大满思忖许久，终究还是不忍心。
端来一方胡桃木盘，将上面的浮金玉兰盏送到龙案前：“圣上，这明目茶已沏了半刻，入口适宜，您尝尝？”
赵凛朱笔一顿，朝那盏微冒着热气的茶瞥去一眼，“大满总是这样心软。”
大满叹了一声，苍老的脸更显愁苦，“圣上，贤妃娘娘腹中毕竟怀着您的骨肉，哪怕您不喜，奴才也还是要劝呐。”
赵凛不言，看了眼大满那张写满忧虑的脸，终究还是将那盏茶饮了，“只此一次，下回勿要在朕跟前使这子母杯了。”
大满连声应是，忙将那双线杯口用手遮了，“圣上可要乘撵？”
“不了，朕走着去。”
大满心中发苦，心中焦急得团乱麻一样，时间拖得越久贤妃在皇后那处就越是难熬。
一刻钟以前贤妃的贴身宫女寻到殿前凄声哀求，说贤妃娘娘在皇后宫中恐有性命之危。
赵凛置若罔闻，连呼吸都不曾乱上一分。
可贤妃娘娘有孕的事，大满却是知晓的。
约莫真的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大满在门外碎步踱了快万步。
终于想到了库房里还扔着一套瓷杯，这才大着胆子泡了壶茶过来。
罢了，罢了。
大满弓着身子走在后边，沉默地想着：
只要圣上能去便是个好的，至于赶不赶得及，那就要看贤妃娘娘的造化了。
等到了中宫，大满才觉得，贤妃娘娘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他们一行刚至便听见庄院使正向皇后娘娘回话：
“贤妃娘娘失血过多，精血两亏，以致体内虚实不平，会出现畏寒发冷，阳气滞行的症状。
“两膝受损，血行障碍，若不尽快将异物取出，恐成……跛蹇(行走不便，瘸子之意)。”
“本宫问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回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胎气鼓动有力，龙胎无虞。”
大满紧紧揪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一个人偷着直乐。
倘说这种偷乐的情绪叫做喜不自胜，那么另一种极端当属皇后娘娘了。
徐珊酝酿良久的愤怒喷薄而出，眼看就要化为利刃重新割在张乔鸢身上。
“皇后，你宫中守门之人见到朕都不跪的吗？”
徐珊簌然转身这才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赵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很快她就将这情绪隐去。
端了副雍容华贵的笑，将袖摆捏出来的褶皱悄悄抹平。
娓娓道：“圣上来怎么不与臣妾说一声？臣妾好去门前接您，也免得让那不长眼的奴才们惹着您生气。”
那不长眼的奴才简直是要冤死了，哪怕皇权式微，凤权得势。
圣上也还是圣上！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怠慢的人物。
那大人物大大赖赖往他跟前一站，右手向下轻轻一压，那可不就是让他们闭嘴的意思？？
于是奴才自恃揣测到了君主的心思，老神在在地等着圣上半靠在门边看戏。
碰巧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贤妃那边，圣上这么带着一名羽卫，一名太监，悄无声息地来了。
个顶个都是走路如猫的人，除了他们自然也就没其他人看见。
可是想，这位爷一开口就将锅给甩了出来，磕在他们身上，直直呛出了一口老血。
“见皇后宫中请了庄院使来，怕你出了事便来了，怎么，朕来的不巧？”
鬼使神差的，那句“怕你出了事”魔障似的钻进徐珊心里，她从未听过赵凛讲软话，情话就更不曾了。
这句似情似软的关怀，当着一室女子的面说出来，便像那初春的芽丝丝绕绕缠进了她心里最深的地方。
有一种说不出的贴慰。
徐珊让那笑意直达眼底，轻轻挽起耳鬓边吹落的一缕发：“怎会？圣上何时来都很好，臣妾让人做了桃花酥，正想着要给圣上送去。
“既然圣上人已来了，晌午便留下来一起吃吧。”
赵凛颔首，望了眼乌压压一屋子人和空中漂浮着的斑驳血腥气味，皱了皱眉。
“既然请完了安便散了吧，”他说完这句便打算负手离开，想到自己来时的目的，又朝里间看了眼。
“皇后，那躺着的是贤妃？”
徐珊脸僵了一瞬，从善如流道：“是贤妃妹妹，妹妹性子秉直，方才与臣妾置气，想要证明自己，半晌都不曾松口。
“不过臣妾也有错，姐妹间哪有那么非黑即白的道理要讲？
“哪怕妹妹坚持，臣妾也应该拦着她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下次臣妾断不会任她如此伤害自身了。”
“……”
赵凛嘴角微微一抽，觉得徐珊眼下估计脑子也不大清楚，这要是放在从前，哪里跟你解释这么多。
一句“后宫诸事，臣妾合该管教”就足矣。
如今睁着眼睛编瞎话，还编了这么一大段实在让他有些凝噎。
好在赵凛也是个在皇后面前不爱回答的人，徐珊见他不语也不恼，转头将人都散了。
午膳时赵凛难得话多了几句，草草将贤妃膝盖受伤，后面不用请安的事带过后便说起了旁的话来。
徐珊虽不大乐意，但好歹没拂了他的面子，絮絮接起剩下的话来。
甚至还将正在用功读书的太子赵逸也叫了过来，一家人吃了一顿称得上和谐的饭。
帝后之间的刀光剑影似乎有偃旗息鼓的意思，然而姜太医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他期待的冬日。
贤妃的肚子在中秋后便发作了，一帮人如临大敌地等着孩子的出生。
张乔鸢却始终没有力气，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药，声音有气无力，但又如此决绝。
她让人将剪子扎穿了自己的手掌，凭着一股非人之力，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生下来了一个哑孩。
是个公主，在她肚里憋了太久，导致脐带绕颈，虽第一时间被人将脐带剪了。
但仍旧伤了喉咙，连哭也不能哭一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