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合欢树
柏泊生闭上眼睛，仿佛万芊幸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
他伸出胳膊搂住被子，把脸埋进那浅浅的若有似无的香气之中，满意睡去。
影影幢幢中，他看见一个女子站在玉兰树下向他招手，他笑着看过去，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女子的脸；只看见她一身白裙像玉兰花那硕大的花瓣一样白腻。
“泊生哥哥，快下来呀。”女子喊他。
声音竟有点像万芊幸，柏泊生心念一动，眨眼间，他站在了院子，玉兰树却不见了。
只有大片绿茵茵的草坪。
柏泊生定睛看去，却总是看不真切。他蹲下，伸手触摸小草，丝丝凉意像是万芊幸的手，草坪齐整，如同刚刚修剪过的，每一根小草的断端都很整齐，就像刚刚剪过的手指甲一样。风中飘荡着草叶独有的清爽气息。
一个女子突然跑过来拉住他的手，柏泊生抬头看去，她小小的，也就小学生吧，最多二年级；他认出了她，一把甩开她的手，她并不恼怒，依旧笑嘻嘻的，又粘了上来。
“泊生哥哥，你不是说喜欢种树么？”
“泊生哥哥，我妈带回来一颗小树苗，我瞧着它的叶子好看！”
“泊生哥哥，不如，一起种树？”
她手里忽而多了一把小巧玲珑的花铲，毫无章法的在草地上胡乱挖着，修剪整齐的草坪被她挖出一小块秃子。
柏泊生看了一眼丢在一旁的小树苗，他也不认识它算什么树，见它孤零零半死不活地躺在生机勃勃的草坪上，叶子都打蔫了。
他盯着看了又看，这颗孤单瘦弱的小树苗打动了他，他忽然做出一个决定——要救活这颗幼苗。
他去了工具间，挑了一件趁手的铁锹，看看四周围，他重新选了一个阳光普照的位置。
十三岁的少年是八年级的中学生，安顿一颗小树苗，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件简单易行的体力活儿。他力气很大，做事有板有眼，不一会功夫，就挖出一个五十公分见方的树坑。
一直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笑嘻嘻给他伸出大拇指，“泊生哥哥，你真是能干呀！这个树坑就是小树苗的家喽！”
可能是小女孩这句话打动了柏泊生，他同意了让她加入到种树活动中来。
那个小女孩，是舒明玥，她扶着那颗小树苗，他填土踩实，给它浇水。
“泊生哥哥，你说，它会死么？”舒明玥小手抓住树干，大力摇晃几下。又用两手握住，狠劲儿往上提，似乎想把它拔出来。
他掰开小女孩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别碰它，它若死了，你就滚蛋！”
这个孤寂的大园子里，终于落下一棵树，成为柏泊生的挂念。
赶走舒明玥，他的手轻轻扶住小树细弱的树干，那一刻，他觉得它就像他初来这个陌生的地方时，无助孤单脆弱。
他希望它别死，陪着他一起长大。
它果然听了他的话，长得茁壮，每年夏天，会开出纤细柔美的小扇子一样的粉红色花朵。柏泊生喜欢在树下看书，小树越长越高，一年后，他用它的叶子查到了这是——合欢树。
“泊生哥哥，你看我好看么？”舒明玥跳了进来。
柏泊生正在书房写作业，忽然看见瘦弱的像只小猴子的一样的小女孩插了满头的花走向他。
是那棵树开出的粉花。
“你再敢摘花我就让父亲把你赶回去！”柏泊生怒了，他精心照顾的树，被她摘去了初开的花朵。
舒明玥一惊，大哭着跑了，拔下粉花，扔了一地。
柏泊生几乎气死，自己的宝贝被这小姑娘给糟蹋了！
他蹲下，想捡起来已经碎裂的花瓣，却看见一双秀雅纤巧的脚踝出现在眼前。
他正自狐疑，她却拎着裙子蹲下，纤细白净的手指仔细捡起地上的花瓣，她把它们捧起来，还给他。他忽而心中变得柔软，他感激地抬头看向她。
“幸儿？！”柏泊生大叫一声。
骤然睁开眼睛。
他的心脏像猛然加速的马达一般，轰然狂跳，他喘着粗气坐起来，四面环顾，月光下，这是四合院万芊幸的卧房！
柏泊生下意识打开台灯，暖光瞬间点亮房屋，柏泊生呆愣愣坐在床上，刚才的梦境那么真实，那些几乎被他遗忘的旧事如此清晰的出现在梦中。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看见了她！在她从来没去过的庄园之内！
那么就是说，
万芊幸一定还活着！
他看见了她！
柏泊生不多做梦，尤其这样清晰到细节都无一遗漏的看见，他几乎再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冲动之下，他三两下穿好衣服，汲着拖鞋冲进了院子。
外面黑沉沉的，只有月华洒在院中的树木衰草上。柏泊生四下张望着，走到鸢尾花前的木椅上坐下。
梦中看到的地方，是他异国读书期间，住了六年的L市大宅。
那棵树是真的，他与舒明玥种了那棵树，也是真的。
只有梦中的万芊幸，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柏泊生追索着梦境，倏然感觉有几分荒谬。他13岁，那一年，万芊幸才11岁。可是梦中的她，俨然就是一个成年的女子，俨然就是那个一直和自己纠缠不清的又爱又恨的女子。
是因为太思念她了吧？
然而，柏泊生抬眼看着月亮，由不住喃喃自语，
“幸儿，你会在那儿？！”
柏泊生站在玉兰树下，叶片发出沙沙的响声，似在回应他的问题。
难道，父亲把万芊幸带去了遥远空旷无人居住的大宅？
柏泊生无法相信。
但是梦境如此清晰，难不成是他日思夜想出现了幻觉？
真的是父亲带走了万芊幸？……
柏泊生对虎璞的侦查方向一直不敢苟同，虽然是在自家老宅的地下室发现了万芊幸留下的痕迹，但是白玉兰舒明玥舒兰这几个女人都有动机。
后花园的隐秘处，白玉兰从不涉足的地方，有柏家旺留给舒兰母女的住处。柏泊生很早就知道。
他对父亲自小就有敬畏，父亲对他不薄，他与万芊幸的婚姻，都是父亲一手促成。
不可能是父亲。
一定是他思念成疾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