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灾

  “出了那样的事,贤妃头一个疑心的自然就是姜刍、庄术邱二人。”

  陆旭酩说的口干,想再倒一杯茶,却发现满满已先一步为他斟了,顿时露出一副欣慰不已的表情。

  一番叙述下来倒让陆知予知晓了些旧事,可这和庄椟又有何联系呢?

  “父亲还未说后来发生的事,他们二人如何了?”

  看来陆旭酩当真是渴极了,将杯中青绿一饮而尽这才继续道:“姜、庄平安无事,庄院使……却因此丢了性命。”

  话说回贤妃生产那日,紧随中秋盛宴之后。

  宫中本没有茂林灌木,故而除了几个游玩观赏的林子,其他地界都听不见鸟声。

  唯有那日赶了巧,满院的乌鸦成群绕着贤妃的宫殿飞,非但盘旋不止,还会啄人。

  那被视为不祥之兆的鸟兽一口就能剜走一大块肉,不要命似地俯冲下来,见到活物就会来上一口。

  其时人人自危,慌张奔逃,不是进了屋里紧闭门窗就能逃出生天的。

  红眼的鹰鹫乌鸦疯了一样往门上撞,那些用作观赏的纸糊扉窗就成了它们袭击的主要地方。

  说鸟兽聪慧也谈不上,但只要有一只撞出了生路,生性之前,就会一拥而上,将人撕咬地体无完肤。

  生死当前,人人自危,却也依旧有人挺身而出守在主子门前。

  贤妃原本在院中着人晾晒金桂,将尚留有沁香的桂花摘下来平平铺好。

  再在最后的暖日下滚一滚,沉淀沉淀芬芳,来年春就能尝到好喝的秋酿。

  那是季节里罕见的阳光明媚,足以让人叹一声天清气朗的程度。

  人们骤然感觉头顶一片乌云,抬头一看却只发现了群遮天蔽日的鸦雀鹰鹫。

  那时他们才知,改天换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连素来恭谨慎行的贴身宫女和大内侍都慌了神,就更别提其他人了,宫中多为女流和缺了势的太监,男子甚少。

  唯一一位主子还是个身怀六甲的,这么一下便全乱了。

  不少人横冲直撞,都想争得一线生机,惊呼声,痛哭声,骂娘声交杂,骤然间,场面已经混成一片。

  贤妃张乔鸢是头一个发现端倪的,一边护着肚子一边向后急退。

  几位忠仆围成一个半圈,将人拢在里面,可惜臂长终究有尽,手能够挥到的地方太少,阻了这边又顾不上那边。

  一只浑身乌黑的鹰鹫呼啸而至,贤妃大骇,面对来势汹汹的恶鸟,只能双手圈起牢牢护在身前,脚下不停,急遽后退。

  不退还好,脚步一撤就撞上匆忙逃窜之人,四脚交叠在一起,凝成根怎么都解不开的麻花。

  人重重往地下一摔,她感觉下身暖流汩汩,羊水已然破了。

  在混乱中张乔鸢才惊觉人力微渺,哪怕如今身份贵重,也会和所有人一样被疯鸟竞啄。

  冷,漫天异象,身下异常,无不在告诉她,就是今日了,这孩子无论是生是死,在明日日出之前都会有一个结果。

  哪怕她再小心翼翼,再胆战心惊都无用,天灾来临,竟无一人可抵。

  贤妃被心腹用力扶起,就听见一声晴天霹雳,“孩子、孩子要出生了,去找太医,快去!”

  一人跌撞着向外,剩下的人则更尽心尽力地护着贤妃往里间去。

  苦心终不负,拼着自己被啄得头破血流的婢从们还是将主子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而后把所有可能被钻空子的地方死死堵住,筑起了一道名副其实的人墙。

  贴身宫女进了内室附身去听,浑身陡然一震,比前一刻面对那么些红眼邪物还要令她惶悚。

  “去熬一碗令人无力的汤药来,在耳室侧间从上往下数第八个抽屉里有你需要的东西,一切……小心。”

  “娘娘,您不要吓奴婢呀!小皇子虽不足月,满打满算下来也能接近八月,娘娘!小皇子生下来未毕就没有活路啊!

  “您何必要为自己熬上一碗这样的药?娘娘心心念念那么久,将小皇子的安危看得比谁都重。

  “可您这样、这样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路吗?!”

  宫女身上汗津津的,左肩那块都被尖锥似的利嘴啄成了破布一堆也不顾,只一心为着贤妃一人。

  张乔鸢凄怆一笑,她现在体内翻江涛海,阵阵痉挛,提不起半点力气,头回见着对方不按自己的吩咐做事,也不生气。

  喘着粗气和人解释:“傻丫头,圣上不许太医透露这孩子是男是女,连本宫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清楚。

  “你就整天小皇子小皇子的叫,也不怕为自己招了灾祸?

  “先不说这个,你看外面的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难道还能是人为?莫非有人会御兽之能?”

  “有与没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找不到这场灾祸背后之人,鸦雀不吉,兀鹫更甚,这一遭,倘若不查个清楚。

  “哪怕本宫当真为圣上生下个皇子,也摆不脱不详之人的诅咒,到那时,本宫没了一丝利用价值,她……该怎么办?”

  宫女想到贤妃唯一的牵挂,一时语塞,哀求道:“到现在您还在担忧别人?娘娘,奴婢求您,求您,弃了她罢!”

  张乔鸢竭力使自己忽视腹中传来的绞痛,声若游丝:

  “不仅是为了她,还为了本宫自己,等到鸟兽一哄而散,阴谋被藏好了尾巴,那就谁都查不出来了。

  “既然她们不想让人查,要把莫须有的天灾引到我一人头上,本宫便不让大家如意。

  “无人给本宫下药,本宫就自己动手,没有证据,本宫就是证据!”

  当一众医士赶至的时候,鸦雀已经散了大半,随之而来的还有皇后等人,带着大批侍卫将剩余的鸟兽都驱走了。

  听见贤妃无力生产的时候,皇后一愣,虽有疑虑,也只以为她是吓破了胆,倒也正中下怀。

  姜太医曾在皇后威逼利诱下说出实情,贤妃肚中的不过是一女子尔,可她却不大相信。

  唯一能够令徐珊安心的示忠,只有今日,这道门后抱出来的孩子。

  是女,徐珊承诺放她一马,可若是儿,姜太医却不能够让他平安落地。

  这是他们许久之前就达成的共识,主动向贤妃坦诚,也不过是获取信任的缓兵之计。

  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徐珊抬头,也许只有天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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