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入局

  从房中抱出的哑孩让徐珊大松一口气,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

  但看着一盆盆血水从里面端出来,紧张不再之外又有些怅然若失。

  失望自己竟然为了一个女孩儿却折腾了这么久,耗费过不少心力。

  她对后宫子嗣的忌惮程度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姜太医早前便同皇后说过,贤妃腹中的孩子是个公主,可惜她不敢赌。

  贤妃只允姜、庄二人诊治,哪怕是皇后亲自遣了旁人去诊也是不依,冠冕堂皇说着胎儿不喜生人,孕返极为严重。

  碰上个不相熟的太医,贤妃当真将胆汁都吐了出来,弄得人碰了一鼻子的灰,碰得多了倒像是皇后故意害她。

  为了不落人口实,皇后也不再放人再去试探,贤妃也落了个自在。

  用一双差点废了的腿,换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

  可这孩子的性别就这样成了徐珊心中的一块心病,想信姜刍,又不敢信。

  一来她手里并没有足以让姜太医绝对忠诚的把柄和诱惑,想要兑现诺言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这么多年以来,庄院使恪尽职守,奉命唯谨,失误都没有几个,让一位医者暴病而亡更是荒谬,故而她需要一个好的契机。

  二来贤妃此人惯善巧言令色,心机深沉,分明是府里不甚得宠的庶女,却摇身一变入宫成了贤妃一名。

  徐珊自生下太子赵逸之后,便将眼光放在了更为长远的地方,任那些女子去啃圣上那颗吃了秤砣的铁石心。

  不过她的底线最多也就是让人在铁石上松松土,延绵子嗣什么的,可不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内务府供给的日用物事和兴致之下赏出去的东西,难免裹挟着令人无法受孕的手段,贤妃怀上孩子,无疑是在她的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

  犹如这厢志向在高在远,眼里俯视着大好江山,端的是勃勃野心,感受着母家力量鲜活有力地蚕食着权柄时。

  最为轻视的后院,却遭贼光顾,差点让她跌一大大的跟头。

  那位庄小太医的本事和他的年纪几乎完全相悖,不仅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还让人捉不到错处。

  徐珊屡屡向他示好,在其人眼里却看不见丝毫波澜,许高官厚禄,绝色佳人,皆不动心,惹得她几欲动怒。

  好在徐珊尚知隐忍,静静等待着一个时机,她本无需信守诺言为姜刍谋得太医院院使之位。

  怪只怪庄小太医的行踪和出诊记录根本对不上,一月中至少有两日,这位有如冉冉升起的新星,会不见踪影。

  她只觉自己再不做防范,就又要被现实狠狠抽上一回。

  虽说那绝子药烈性狠戾,可怎知经年久月后,枯木仍能不逢春?

  绝峭生花固然美丽,可一旦让枯竭之处得了活路,她徐珊的路就死了。

  本着永绝后患的心思,便有了如今这样的计策,可以称得上一箭双雕,不,是三雕。

  皇后面上狠戾之色隐于眼底,然而周身温度并没有升上一分。

  好在姜刍没有让徐珊失望,抱出的孩子果然个女婴,面色发紫,哇哇地张着嘴,却怎么都听不见哭声。

  徐珊一笑,混像见着自家侄女出生似的,柔声道:“快抱来本宫看看,里面怎的用了这样久?贤妃妹妹如何?”

  嫔妃生产时贴身照顾的只能是接生嬷嬷,而太医则要隔着一层厚帘子,症状脉息都由前者转述,后者根据所说作出快速决断。

  多一分少一分都会影响到生产之人的性命,可贤妃始终不肯松口,非要等到庄术邱和姜刍都到了才肯放心。

  姜刍急急便到了,听见贤妃发作的信,立马脚下生风赶了过来。

  庄术邱后片刻至,进内室的时候,饶是他有再好的修养也横生三分怒意,抿唇问道:

  “姜太医医术不在微臣之下,要知鬼门前行走,耽误一厘,就要补之千里,敢问贤妃娘娘,生产之事岂能如此儿戏?!”

  姜刍转头看向庄术邱,见这位少年也是匆忙之下奔来的,气息还喘着,衣领也翻着,双颊因为薄怒而泛红,看来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他猛然回神,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看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里面的贤妃受了这声责问,让人熬的那碗药已经见效,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不过依旧道了声“拜托二位”。

  庄术邱不好再说,听音辨状,心知不能再耽搁,两道不同的声音叠在一处,“去拿人参来”。

  姜刍愣了一息,摇了摇头,专心眼前去了。

  床榻之上血气弥漫,厚帘之外气氛凝重,屋外厅堂心思各异。

  徐珊本以为打破宁静的会是一句哭啼,没想到不过是一道木门“吱呀”的声音。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刘昭仪——

  “行了,起来吧,这么多主子,你要一个个见到什么时候去?”

  姜刍知道皇后的意思,捡着重要的说:“贤妃娘娘诞下位小公主,然娘娘此前惊风入体,上扰心神,脏躁气乱导致提前生产。

  “且……不知是何缘故,贤妃娘娘于产时无力,危机时刻不惜用剪刺破手掌以此蓄力,虽母女平安,但还是……

  “公主出生时便为脐带绕颈,紧缠三周,如今再看,已然是伤了喉,日后……大抵未能言语了。”

  皇后看向襁褓中还未睁开眼睛的婴孩,眉间紧锁,“你是说贤妃妹妹生了个哑巴公主?”

  姜刍不语,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叹息,也有人长舒口气。

  一场拉锯的战斗看似接近尾声,却在圣上前来关心看望的时候敲响战鼓。

  他本不该来,若贤妃为他顺利诞下一女倒不值得他忧虑,只要是女儿,孩子的命和母亲的命就都可以保下。

  就算是早产,只要不是夭折,都会有活下去的可能。

  可偏偏,是个哑孩,就连赵凛心中也是有几分不忍的。

  “圣上,求您为臣妾和孩子做主!”

  张乔鸢狠心将不会哭闹的娃娃捏了一把,哑孩无声泪流,倒底还是看进了这个做父亲的心里。

  在举宫彻查贤妃无力生产原因的同时,令她宽慰的是,她们这边还掌握了一个佐证。

  那位熬药的宫女在极度悲伤之下竟拼着血肉横飞的危险抓到了一只鸦雀,握住它羽翼的时候比鸟兽还要疯癫。

  一下一下地撞在墙上,终究也能为这场阴谋加上一笔,不让它烟消云散。

  殊不知在那宫女搏斗的时候,隐在暗处的嘴角已然勾起,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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