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相助

  许久后深处漩涡的人再回想起来,亦不知该如何形容那场风波。

  在布局者的心里,预想的局面并未出现,该认罪伏诛之人未被问责,反倒是置身事外的人却被推到了最前沿挡。

  人人伸长了脖子等一个结局,却看那台上戏剧烂尾一般,匆匆落幕。

  当徐珊磨刀霍霍向贤妃而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得很清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日复一日的刁难只是前奏,她要做的局需隐在后头。

  她不在乎姜刍在这件事上对自己有多忠心。

  因为无论姜刍有没有在最后关头动手,她都有把握让那孩子活不下来,接生的嬷嬷里面亦有她安排的人。

  除非,贤妃生下的当真是个女儿,那她或许真的可以网开一面。

  毕竟前些日子逸儿曾同她说过,他想要一个妹妹陪着,这深宫太过寂寥,连赵逸都感觉到了孤独。

  妹妹,多美好的词汇啊,听起来比弟弟要顺耳的多。

  徐珊答应过,若是妹妹,便允逸儿做完课业后和她玩上半刻。

  对于皇后而言,说出这句话就相当于,从房中抱出来的孩子若为公主就可以任她活命的意思。

  当然,前提是不足月的公主自己足够命硬。

  到那时,不仅是逸儿的愿望会成真,就连她自己的打算也会落到实处。

  首先是窃走由庄术邱保管的赤峰草。

  借引来鸦群给姜刍制造一个机会,和他里应外合。

  最后留下疑点,让人往下探查,顺自其然地就能将她埋的线一一连起。

  其实皇后根本不需要多么周全的谋划,只要让人捉不到确凿的把柄,谁都奈何不了她。

  要知道,后宫之主姓徐,前堂之首亦然。

  却没想到张乔鸢对自己更狠。

  御前跪着一摞黑影,打眼一瞧皆是太医院那群人。

  半个时辰前,张乔鸢哭到失声,伏在圣上脚下,一手护着孩子,一手紧攥蟒袍。

  眼泪滴在地上,滴答滴答溅在地上,竟成了场面上唯一的声音。

  赵凛问她:“纵你心中有数,也依然要查?”

  “……是。”

  半晌后,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帝王,终于轻轻颔首,发出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朕为孩子取名为凝,贤妃以为如何?”

  凝,古冰字,希望她能凝静怡然,更愿她能平静无波,安度一生。

  张乔鸢一震,匍匐之身深深贴地,“臣妾和凝儿谢圣上赐名,敢问圣上可会包庇那人?”

  最后那一问,似乎要看着眼前之人才能安心,她眸中爬满血丝,重重叠叠之下是极度的渴望。

  赵凛避开了那方带着温度的视线,眼角攀上一丝讽意:

  “手握权柄,太阿在握者为上者,唯上者之言令方可掷地有声,落子可闻。

  “眼下你看朕手中有什么?莫说包庇,就是问罪也得事先思量一二,否则上朝时便能知晓头疼欲裂是为何意。”

  张乔鸢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哑然道:“怎会如此?!分明臣妾入宫时您还未捉襟见肘到这样的地步——”

  “哪有弗一上位就权柄空空的皇帝?做戏做全套不是?朝中又不是人人都瞎了眼,徐家当然知道暂避锋芒的道理。

  “依朕来看,这道理,唯有你不明白。”

  张乔鸢尚在惊疑圣上处境艰难,又被一句似叹似忧的关心砸蒙了眼,秀目猛然坠下两颗晶泪,好不让人怜惜。

  不过满脸残泪很快被她擦干,浮现出一丝久违的倔强,她看着赵凛,一字一句回道:

  “从臣妾进宫那日起,有些事注定就避不了了,乔鸢做了半辈子弃子,等到被人想起的时候,便做好了为人掌控的准备。

  “妾如蒲柳,本就微不足道,忍辱偷生也好,虚以委蛇也罢,皆不算什么,可圣上怎能一样?!

  “您方才的意思是说,也打算好了要一生屈尊人下,要个名不副实的君主吗!!?”

  话说到最后,几乎是怒喝出来的,她不明白,那个灭烛低语要她助他的男子去哪了?

  “您对乔鸢的身世苦衷,乃至进宫的目的一清二楚,臣妾愿做一颗黑子,看似身陷囹圄实则不失希冀。

  “张府以生母要挟,虽予臣妾性命却从来都不曾好好善待,嫡母之下后宅之中,皆没有乔鸢出路。

  “当初替姐嫁给圣上,也不过是发挥最后一丝余热,死也死不得,挣也挣不脱,直到听见您那句——

  “张浅萤,你可愿助我?

  “那个名字已经不属于臣妾了,被人偷走了,可您说过未来有一天,会将名字替臣妾找回来。”

  赵凛垂下眸子,“你想过放弃吗?夹在缝隙之中,母族逼你迫你,旁人害你恨你,朕袖手旁观,并不助你。

  “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想不了那么多,怨天尤人过,自暴自弃过,但依旧好好活在这世上,这就是臣妾的答案。”

  赵凛仍未给出贤妃想听的承诺,告诉她自己亦是如此?

  不,那太遥远了,古往今来,大放厥词者,都消失匿迹于人海,他不能行差踏错,一步都不行。

  赵凛低声道:“皇后那里,朕会亲去,你可要见见他?”

  张乔鸢摇头,温柔地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不了,不见了,圣上不必对臣妾感到愧疚。

  “张府步步紧逼,生下她,是乔鸢自己的选择,至于他……就让他好好在身边保护您吧。”

  见她拒绝,赵凛也不再劝,只是在他转身离开后,一道沉默如水的身影仍旧驻留在门外,守了里面的母女整整一夜。

  佝偻着身躯的大满苦着脸,小声谏道:“您身边到底还是不能离人,不若还是将丁己叫回来?”

  赵凛没有同意,迈着步子往中宫去了。

  他脑海中想起两人的对话。

  ——“朕无余力护你,若有事,往贵妃处,朕自会知晓。”

  ——“臣妾安危无需圣上费心,必要之处浅萤必会相助。”

  那日赵凛并非因贤妃找上昭儿迁怒,而是他必须给她留下足够的时间,让她将一物放在中宫。

  而那东西,恰是让贤妃无力生产的罪魁祸首!

  有人想要一箭三雕,亦有人想要将计就计,以命相搏,虽是以卵击石,亦为良好开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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