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陆
姬兆离欲启步离开。
“多谢晋侯。”
他身形顿了顿，未料到穿成这样也会被人认出来。但想到此人与宿长林相识，又觉得这并不奇怪了。
他既施恩于他，对方亦道了谢，且有刻意为其掩藏身份之意，姬兆离便稍稍放下几分提防。
当初他给宿长林的玺节特意折了一角，意为不必归还。天下只两枚，除了宿长林那枚，另一枚便只在濯鸾宫。
是以他刚看到隗玉衡手中玺节时便一眼认了出来，想必那马车之内是……宿长林的尸骸。
当日带走宿长林之人想必就是他。
“入土为安。他已颠沛一生。”
隗玉衡没有忘，宿长林生前所期盼的，便是如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一样，有一个安稳的家，有妻儿相伴。然时局动荡，他身负家族之任难以割舍，死前最后一刻，所求所图也不过是一场安宁。
他知道他有些累了，他想好好地睡一觉……不醒过来也无妨。
“多谢晋侯。他是想回家，但镐京才是他的家。”
虽然镐京已经残败不堪，但他深爱的母亲、敬爱的父亲，甚至是牵挂的次弟…在被人构害身死之后，也都葬在了镐京。
姬兆离的车马缓缓入城，隗玉衡也紧随其后。
不多时，祁方贺从前方调头，来到了隗玉衡面前，递给他一物。
“晋国的旌节。见此节者，城门军士不敢过多盘查，大君特许，准你带先生入故土为安。但此节事后必须归还！”
隗玉衡有些发愣。
直到祁方贺晃了晃手，他才回神，忙去双手接过，“多谢晋侯！只是……晋侯缘何恩赐？”
祁方贺已经调转马头，略显哀伤的声音从风里轻飘飘地传了过来：“大君说，既是遗物，自该妥善保管。”
每逢风过，马车的帷裳里便会飘出一股味道。
哪怕这气味愈发不好，却也总能唤回隗玉衡的思绪。
他缓缓转首，从那缝隙中，哪怕只看到那衣袂一角，亦是安心的。
“阿昴……”
他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
余下的话，也结舌哽于口中。
祁方贺驭马赶上队伍，姬兆离偏首，“此事不许张扬。回到公宫，也不许对子络和少君讲。”
他是在指宿长林身死有据之事。
“臣明白！”
日子一晃而过。
不论是行路中，还是公宫内，似乎都不太安稳。
掩藏了月余之后，朝臣们终于还是发现了上朝的是姬成师而非姬兆离。
一时间，议论之声四起。
有人说姬兆离瞒着朝臣离开公宫是为不妥；有人说姬成师冒充大君议政乃大逆之举；有人猜测大君离开公宫是为少君寻珍奇异宝去了；有人猜测是姬成师包藏祸心蛊惑大君离开公宫好把控朝政……
不过好在这些传言都不曾越出公宫。姬成师成功将所有话语都圈禁在了朝堂之内，令朝臣将一通话语都说出来，去了外面就不必再说了。不仅是为王室、为大君，更是为了百姓、为了晋国。
于是，哪怕这传言沸了几日，后而竟也渐渐偃旗息鼓了。更重要的是，除了朝上之人，再无任何人知道姬兆离不在公宫一事，包括贵族女眷之间。
若是雪芒得此消息，只怕会更加畏惧姬成师的手腕。只不过她眼下尚有更加五味杂陈之事……
“如何？”
偃素面露一喜，“恭喜少君，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子络与芷沅旋即对视一眼，双双喜不自胜。
“恭喜少君！”芷沅忙跪在地上叩了一首。
子络瞧了一眼，也不得不跪了下去，只是抬首见雪芒脸色并不好，便愣了一时。
“此事，还望医师切莫声张。不可再让第五个人知晓。”
偃素不解，后又恍然，“臣明白，少君是怕胎象不稳，待三月之后，再行禀报太夫人。”
“此事……医师就不必想了。何时禀报太夫人，予自有打算，医师只负责守口如瓶，此乃是为大君后嗣着想。”
“臣明白！自当谨遵少君之令。”
雪芒点点头，朝尚且跪在一旁的芷沅挥了挥手，“送医师出去，顺便给予去庖屋挑些吃食来。”
芷沅有些发愣，却也听明白了雪芒的意在隐瞒之心，“唯！”
待人尽退去，子络从地上起身，上前去为她斟了茶。
“你是想到了大君的叮嘱，害怕叔公子？”
雪芒的手掌不由得抚了抚小腹，母体的呼吸亦是腹中孩儿的生命之源。
“这孩子，是我向他求来的……他起初不愿，后而不知为何又愿了。亦或是……他百密一疏？”她轻笑一声，心情有些复杂。
先前的决定，因为这一个生命，又被再次粉碎。
“那日叔公子所表，看似一片赤诚。或许这便是大君信任他的缘由？”
雪芒扯了扯嘴角，“你也说了，只是‘看似’赤诚。”
子络抿唇缄默。
雪芒摇头道：“他这人，我看不透。”
“那当如何？即便隐瞒，只怕再瞒两月，大君在这两月之内，恐难归程。”
她默了片刻。
复而抬首坚定道：“离开公宫。”
子络为之一怔，难以置喙。
“我答应过他，若在他走后发觉身怀子嗣，我也不会让公宫之内任何人知晓此事，我必须护住这孩子！”
说着，她垂首望了望，“这是他的孩子。是我与他的第一个孩子。”
子络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也好。我陪你！”
她握住了她的手。
雪芒抬眸望着她，很多时候，都是她与她相依为命。
两世缘分，何其幸哉？
姬成师光明正大以叔公子的身份代大君监国之事已传入了雪芒耳中。
这几日，她也不必再做戏、日日派人往思政殿送餐食了。
姬成师也已回了自己的家宅处休息，不再常宿思政殿。
渐渐地，望着满宫之内尽是和谐之景，与姬兆离在时并无不同，可却独独少了姬兆离一人。
少的是她那身为一国之君的丈夫。
这叫她如何心安？
虽说朝堂安稳是好事，姬兆离的一切安排亦是如此目的……可若国君于晋国可有可无，姬兆离又当如何自处？
若他此行败北，只怕不等姬成师与其划清界限，晋国臣民亦会将他唾弃……
这叫雪芒如何能不心慌？
作者有话说：
“多谢晋侯。”
他身形顿了顿，未料到穿成这样也会被人认出来。但想到此人与宿长林相识，又觉得这并不奇怪了。
他既施恩于他，对方亦道了谢，且有刻意为其掩藏身份之意，姬兆离便稍稍放下几分提防。
当初他给宿长林的玺节特意折了一角，意为不必归还。天下只两枚，除了宿长林那枚，另一枚便只在濯鸾宫。
是以他刚看到隗玉衡手中玺节时便一眼认了出来，想必那马车之内是……宿长林的尸骸。
当日带走宿长林之人想必就是他。
“入土为安。他已颠沛一生。”
隗玉衡没有忘，宿长林生前所期盼的，便是如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一样，有一个安稳的家，有妻儿相伴。然时局动荡，他身负家族之任难以割舍，死前最后一刻，所求所图也不过是一场安宁。
他知道他有些累了，他想好好地睡一觉……不醒过来也无妨。
“多谢晋侯。他是想回家，但镐京才是他的家。”
虽然镐京已经残败不堪，但他深爱的母亲、敬爱的父亲，甚至是牵挂的次弟…在被人构害身死之后，也都葬在了镐京。
姬兆离的车马缓缓入城，隗玉衡也紧随其后。
不多时，祁方贺从前方调头，来到了隗玉衡面前，递给他一物。
“晋国的旌节。见此节者，城门军士不敢过多盘查，大君特许，准你带先生入故土为安。但此节事后必须归还！”
隗玉衡有些发愣。
直到祁方贺晃了晃手，他才回神，忙去双手接过，“多谢晋侯！只是……晋侯缘何恩赐？”
祁方贺已经调转马头，略显哀伤的声音从风里轻飘飘地传了过来：“大君说，既是遗物，自该妥善保管。”
每逢风过，马车的帷裳里便会飘出一股味道。
哪怕这气味愈发不好，却也总能唤回隗玉衡的思绪。
他缓缓转首，从那缝隙中，哪怕只看到那衣袂一角，亦是安心的。
“阿昴……”
他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
余下的话，也结舌哽于口中。
祁方贺驭马赶上队伍，姬兆离偏首，“此事不许张扬。回到公宫，也不许对子络和少君讲。”
他是在指宿长林身死有据之事。
“臣明白！”
日子一晃而过。
不论是行路中，还是公宫内，似乎都不太安稳。
掩藏了月余之后，朝臣们终于还是发现了上朝的是姬成师而非姬兆离。
一时间，议论之声四起。
有人说姬兆离瞒着朝臣离开公宫是为不妥；有人说姬成师冒充大君议政乃大逆之举；有人猜测大君离开公宫是为少君寻珍奇异宝去了；有人猜测是姬成师包藏祸心蛊惑大君离开公宫好把控朝政……
不过好在这些传言都不曾越出公宫。姬成师成功将所有话语都圈禁在了朝堂之内，令朝臣将一通话语都说出来，去了外面就不必再说了。不仅是为王室、为大君，更是为了百姓、为了晋国。
于是，哪怕这传言沸了几日，后而竟也渐渐偃旗息鼓了。更重要的是，除了朝上之人，再无任何人知道姬兆离不在公宫一事，包括贵族女眷之间。
若是雪芒得此消息，只怕会更加畏惧姬成师的手腕。只不过她眼下尚有更加五味杂陈之事……
“如何？”
偃素面露一喜，“恭喜少君，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子络与芷沅旋即对视一眼，双双喜不自胜。
“恭喜少君！”芷沅忙跪在地上叩了一首。
子络瞧了一眼，也不得不跪了下去，只是抬首见雪芒脸色并不好，便愣了一时。
“此事，还望医师切莫声张。不可再让第五个人知晓。”
偃素不解，后又恍然，“臣明白，少君是怕胎象不稳，待三月之后，再行禀报太夫人。”
“此事……医师就不必想了。何时禀报太夫人，予自有打算，医师只负责守口如瓶，此乃是为大君后嗣着想。”
“臣明白！自当谨遵少君之令。”
雪芒点点头，朝尚且跪在一旁的芷沅挥了挥手，“送医师出去，顺便给予去庖屋挑些吃食来。”
芷沅有些发愣，却也听明白了雪芒的意在隐瞒之心，“唯！”
待人尽退去，子络从地上起身，上前去为她斟了茶。
“你是想到了大君的叮嘱，害怕叔公子？”
雪芒的手掌不由得抚了抚小腹，母体的呼吸亦是腹中孩儿的生命之源。
“这孩子，是我向他求来的……他起初不愿，后而不知为何又愿了。亦或是……他百密一疏？”她轻笑一声，心情有些复杂。
先前的决定，因为这一个生命，又被再次粉碎。
“那日叔公子所表，看似一片赤诚。或许这便是大君信任他的缘由？”
雪芒扯了扯嘴角，“你也说了，只是‘看似’赤诚。”
子络抿唇缄默。
雪芒摇头道：“他这人，我看不透。”
“那当如何？即便隐瞒，只怕再瞒两月，大君在这两月之内，恐难归程。”
她默了片刻。
复而抬首坚定道：“离开公宫。”
子络为之一怔，难以置喙。
“我答应过他，若在他走后发觉身怀子嗣，我也不会让公宫之内任何人知晓此事，我必须护住这孩子！”
说着，她垂首望了望，“这是他的孩子。是我与他的第一个孩子。”
子络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也好。我陪你！”
她握住了她的手。
雪芒抬眸望着她，很多时候，都是她与她相依为命。
两世缘分，何其幸哉？
姬成师光明正大以叔公子的身份代大君监国之事已传入了雪芒耳中。
这几日，她也不必再做戏、日日派人往思政殿送餐食了。
姬成师也已回了自己的家宅处休息，不再常宿思政殿。
渐渐地，望着满宫之内尽是和谐之景，与姬兆离在时并无不同，可却独独少了姬兆离一人。
少的是她那身为一国之君的丈夫。
这叫她如何心安？
虽说朝堂安稳是好事，姬兆离的一切安排亦是如此目的……可若国君于晋国可有可无，姬兆离又当如何自处？
若他此行败北，只怕不等姬成师与其划清界限，晋国臣民亦会将他唾弃……
这叫雪芒如何能不心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