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柒

  虽说朝堂安稳是好事,姬兆离的一切安排亦是如此目的……可若国君于晋国可有可无,姬兆离又当如何自处?

  若他此行败北,只怕不等姬成师与其划清界限,晋国臣民亦会将他唾弃……

  这叫雪芒如何能不心慌?

  若真有那一刻,与其活着听世人诟病他而无能为力,倒不如随他一同去了,也清净,他也不会孤独。

  可孩子……

  仲春之后,天气彻底回暖,甚至渐渐已有生热之象。

  雪芒拿起妆奁中的那枚玺节,虽说她不欲离开晋国,但终究是有它出入才更方便。没想到……它竟还是派上了用场。

  子络在濯鸾宫内收拾好四季所有衣物、以及私库内的所有积蓄。

  芷沅见她二人有离去之象,忙跪在地上朝雪芒叩首,“少君往何处去?您的身子如何能受颠沛之苦?”

  雪芒俯身摸了摸她的头,拉过她的手臂令她起身,“你既知予身孕之事,予便不瞒你。现今大君不在公宫,叔弟代为监国,你也知晋国出过殇叔之乱。予为保大君子嗣,不能不防。予会出宫避藏,待大君归国、晋国遍知之时,予便会回来。你替予看好濯鸾宫,切勿走漏风声。”

  说着,她抚了抚她的面庞以作安慰,便要离去。

  芷沅愣了一瞬,忙又转身跪下抱住她的小腿,“少君!少君……奴不懂少君忧思,却也听得出少君保护腹中长子之心。奴愚笨,独守濯鸾宫实难做到,少君不如带奴一并走罢!奴可服侍少君,且如此一来,除偃医师外,公宫便再无人知此事,少君也会多一份安心否?”

  雪芒顿住了。

  子络归属宫外,离开公宫也能好好存活,可芷沅是宫内人,对她来说,或许不离开才是最好的生活。

  “既然芷沅所求,不若带她一起走罢,多个人照顾你与长子,亦是好事。”子络扯了扯她的袖子轻道。

  雪芒望了过去……给子络多个伴,或许也是好事。

  芷沅见雪芒点了头,面露一喜,“奴还收着些少君的赏赐,有些积蓄,奴立刻去取来!”

  雪芒踏出主殿大门,宫人寺人见子络肩膀上背着大大的包袱,一时惶恐,皆跪伏在地。

  她想起来姬兆离的叮嘱,且无论如何,也该去同太夫人告别。

  于是,子络与芷沅候在合绥宫主殿之外,雪芒只身进去回禀。

  忽闻里处传来杯盏落地之声。

  芷沅心神一紧,“少君不会有事吧?”

  子络虽蹙眉宇,却摇头道:“她会保护好自己的。”

  雪芒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在手背上,杯盏打在身侧,溅湿了衣衫。

  她面色不改,复道:“请太夫人准允!”

  太夫人气愠,手指有些颤抖,“你这女子……我儿还没死呐!!”

  太夫人愠怒起身,“他独宠于你,甚至为你遣散后宫!你已尊少君之位,是整个晋国的内主!他如此待你,只差把心肝掏给你!他才将走月余,你便要弃他而去?他往京畿是为壮大晋国!让民生富足、国力强大,不必受外族裹挟,他于公于私都未有愧半分!你……你竟待他如此凉薄!”

  太夫人气红了双眼,有些泪意打转。

  雪芒更是不敢抬首,姬兆离与姬成师兄弟情深,二人一母同胞,成师当年为平殇叔之乱助其夺回君位更是舍生忘死,姬成师自道并无叛逆之心,连姬兆离也如此认为,难不成要她实言是自己对姬成师心有忌惮与恐惧?

  这叫人家母亲听来,只会更加骂她有令兄弟阋墙之罪。

  两厢都是骂名,她何不选择最稳妥的一个?

  “大君走前亲口对妾身道,他愿给妾身自由,只要拿此玺节向太夫人求取,太夫人自会明白大君之意。妾身自私无以辩驳,只求太夫人看上大君之面,准许妾身离宫!”

  太夫人深呼吸了几番,这才稳住声音,“你若执意离宫,那予便只能宣告君妇辞世。”

  “望太夫人替妾身秘而不宣!妾身辞世与否,全凭大君定夺!”

  太夫人勃然大怒:“你要走便走!莫非还想等他安然再接你回来不成?天下的好事岂能让你一人都占了去?真当我晋国公宫只属你一人之主?!”

  “妾身并无此意。”

  雪芒尽力将语气放平,“如今大君大业未成,若此事传出晋国落入大君耳中,恐乱君心。为保大君无顾无忧,求太夫人替妾身隐瞒此事!待大君得胜而归,妾身生死全凭大君与太夫人定夺,绝无二话!”

  太夫人咬着牙点了点头,“好……你伤他至此,予倒要看看,这晋国国君还能如何放低自己!”

  话虽如此,但太夫人言下之意,是笃定姬兆离闻此定会心灰意冷,再不原谅她!

  姬兆离终于赶到了东王春蒐之所。

  只是不巧,春蒐已是尾声,众人已经收拾行囊预备离开。

  “启禀大君,东王行事确有古怪,春蒐之期通常是二十日,然此行东王只停留了十日。且本该朝中贵族全部随同,即便是东王,也该带上麾下所有可用之人,然却非也。东王只带了平日走往过密的贵族,余下那边名义上支持其政权的贵族,却被留在了京畿。”

  “看来寡人所料不错。”

  姬兆离一边擦着短剑一边轻道:“他还在寻找石坤平的下落,尤其……是石坤平收敛黍稷与马饩的下落。”

  “那我们只能暗中跟随,伺机而动?”原意是想在东王狩猎落单时一举杀之。

  如今他班师启程,一众贵族相护。而姬兆离只带了一队人马,虽说尽是以一敌十的精锐,可只怕双拳难敌四手。

  “必然是不可贸然行动……”

  姬兆离将短剑插回剑鞘,“先跟随吧。”

  一转眼,雪芒在这村坞中落脚已有数月。

  自离开公宫后,每逢医馆便会进去请医者诊脉,确认腹中胎儿无恙。

  而之所以选在这一处村坞停下,是因遇见了一位故人。

  “今日气色可好?”

  叔曼的脸上洋溢着笑意,拎着一壶热茶从外面进来,贴心地给她换走了案上的冷茶壶,“沸水已经晾至温和,你安心饮用便是。”

  “多谢。”雪芒笑着回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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